()    金陵城,又名石头城,自古繁华,加之本朝开国建都于此,更是空前加速了这里的经济发展。闽商广贾,名流雅士,车载斗量。金陵城最最繁华之地,却数秦淮河畔的夫子庙。夫子庙位处皇宫的西南,外城墙的内侧,距武定门仅一箭之隔。这里笙歌箫乐通宵达旦。卖解耍猴的,算命打卦的,说书唱戏的,卖药狎ji的,把个庞大的夫子庙挤得水泄不通。

    “卖剑,卖宝剑哟。”一个衣衫褴褛、形象猥琐的干瘪老头,手捧剑匣,在夫子庙前广场上大声叫卖。“卖宝剑哟,真正的上古宝剑,端的是削铁如泥,吹气断发。”

    “嗨,老头,别瞎吹!凭你会有什么宝剑出售?”一个身如铁塔般的胖和尚,手持镔铁禅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的身材比常人高出一截,比卖剑人足足高出二个头,真可谓鹤立鸡群。只听他嗡声嗡气地喝道:“什么鸟货sè,给洒家瞧瞧!”道毕,伸手就去夺剑匣。

    “大师,买不买是你的事,卖不卖可是我的事。”卖剑人说完就想开溜。

    “阿弥陀佛,好你个江湖骗子。你越是想溜,洒家越是要拆穿你的鬼把戏。”胖和尚道毕,左手一把抄起老人的衣领,拎起对方的身子,使其在空中滴溜溜一转,与此同时,右手向前一探,竟一把夺过剑匣。

    老人顿时吓得面如土sè。“大师,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开玩笑?洒家可没这份雅兴!”胖和尚冷冷一笑,将对方重重摔到地上,顺手将剑从匣中慢慢抽出,然后快速向空中一举,周围的人顿时被一道碧莹莹的光芒吸引住,一股寒流直逼心头。

    “好剑!”人群中陡然暴发出一阵山响。觊觎之心一下子袭上了众人心头。周围数以百计的武林好手均在跃跃yu试。

    “慢着!”胖和尚俨然是宝剑的主人,一声断喝,响遏行云。周围的人只觉得耳鼓好一阵轰鸣,尽皆耸然动容。暗忖:“这秃驴好内功!”不觉肃然。胖和尚接着道:“看东西不可单看外表,焉知这剑不是假货sè?”话刚说毕,手中百十来斤的镔铁禅杖悠然飞向空中。他略一耸身,人亦持剑腾空而起。众人齐声惊呼,忙向后退。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见一团碧光在人们头顶上空一闪,同时一阵连珠暴响,那根坚逾磐石的镔铁禅杖,竟然断成数十节坠落而下。他一俟着地,哈哈大笑,声震八方:“好剑,端的是希世珍品!”

    此刻,夫子庙广场上早已挤得人山人海。外围稍有功夫的都跳到楼顶上观看。金陵城里的人仿佛全都涌到了这里。刚才胖和尚显的这手内外功端的非同小可,一时竟然无人敢出来争夺宝剑。众人皆在静静地等待,以观其变。那卖剑人早已是后悔不迭,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这不禁使在场许多武林中人动了侠义之心,然而他们自忖分量,又有谁是这个胖和尚的对手

    “求求大师,把剑还我。”卖剑人可怜巴巴地哀求。

    “哎,老头,胖和尚咧嘴一笑,洒家又没抢你的剑,急什么?洒家只不过要你将此剑施舍给洒家,这可是无量功德。”

    “不行,你把剑还我!”卖剑人口气一硬道:“天子脚下,王法森严,大师怎可如此用强?”

    “这是洒家在替你积功聚德,你怎么执迷不悟?”胖和尚高唱一句佛号:“阿弥陀佛,洒家可要走了。”

    卖剑人喝道:“你还我剑!”道毕,便用手去抢。

    胖和尚冷冷一笑,突然又出其不意地一把抓住老人的后领,将老人像小鸡似的拎了起来:“再不识相,当心洒家超渡你上西天!”卖剑人见夺剑无望,不由得放声痛哭。人群中一阵sāo动。

    远处有人喝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普渡众生,怎可强行夺剑!”此言一出,周围人齐呼道:“说得好!”

    “好个逑!”胖和尚的额头顿时青筋暴跳。他右手将剑向空中一举,吓得周围的人呐喊一声,齐向后退,立时在他和卖剑人四边腾出数丈方圆的空地。胖和尚眼珠数转,便将一直拎在手上的卖剑人放还地上,笑嘻嘻地对卖剑人道:“老头,你卖剑不就是为了钱吗?”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对黄灿烂的金元宝,“这够了吧?”

    卖剑人用手揉了揉被弄痛了的脖子后道:“不行,不行。”

    “什么,嫌少?”胖和尚又从怀中掏出四对黄灿灿的金元宝来。周围的人为之悚然动容。

    卖剑人坚决地道:“无论你有多少钱,我都不卖给你!”

    胖和尚闻言怒道:“那你今儿要说得出一个令洒家信服的理由,否则,阿弥陀佛,休怪出家人不讲公道!”

    卖剑人用手背一抹眼泪,拱手向四周团团一揖,呜咽道:“老朽是山西太原人氏,姓王名桐山,本是习武世家,现蜗居郊外。先祖在山西太原一带也是极有名望的,为人仗义疏财,只因生前结的冤家太多,到了先父一辈,竟被仇家把个万贯家业毁于一旦。老朽幼失双亲,四外行乞为生,幸蒙拙荆错爱,与老朽成家立业,共度贫厄。如今拙荆病卧在床,无钱延医,想来想去,手头上只有这把祖传宝剑值钱。虽说祖传之物不该随意出卖,但救人要紧,想那祖上于冥冥中亦能原佑。这把上古宝剑,本是无价之宝,但本人只想出一千两银子,多一两不取。当然,如此三文不值二文地卖出极可惜,但宝剑本是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老朽我穷困潦倒,连妻子都供养不起,有何德能可言?再说剑亦凶器,老朽本领低微,若是给歹人上了眼,只怕还会惹来杀身之祸。是以狠心卖剑。但我祖上曾有一言告诫后人,云若有不得已卖此剑时,必须卖给有德者――”

    “什么?洒家无德?”胖和尚面露杀机。

    卖剑人王桐山吓了一跳,惶恐地辩解道:“在下不是说你!”

    “那你为什么不卖给洒家?”胖和尚刷地将宝剑在王桐山咽喉处一点。 “听他讲下去!”人群中有人高声喝叫。胖和尚怔了怔,有点不情愿地慢慢撤回宝剑。王桐山这时似乎胆壮了起来,接着说:“剑卖给有德者更赠给有缘者。若有人识得此剑来历,老朽就是饿死也情愿将此剑奉送;若是有人强夺此剑,便是死了也不答应。”

    不知在什么时候,已从密不透风的人墙中走出一对中年人来。前面的一个人面白脸长,微瘦,一缕长须飘洒胸前,手持折扇,身罩绿丝绸长衫,头戴儒士冠,举止文雅,像个秀才;后面的一人面如锅底,五短身材,身穿紫葛布短打,脚踏千层底蓝布鞋,不戴帽子,露出光秃秃头来,手持一尺来长的旱烟杆,神情yin沉,像个武林中人。王桐山的话刚才说完,他俩便不紧不慢地鼓起掌来。

    胖和尚吃了一惊:“怎么,两位施主也想趟一趟浑水?”

    秀才模样的中年人对胖和尚客气地一揖,斯斯文文道:“岂敢。在下姓徐名东来,这是在下的师弟石震海。我们是入京做生意的客商,只图致富发财,无意惹事生非。如若大师听得进在下的话,那敢情好;如若听不进在下的话,便当没说。在下说完之后即刻告退。”围观的人们虽然确信这两个管闲事的人必定亦有些本领,否则,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过,众人因未见识到他俩的真功夫,不免为他俩有些担心。自称徐东来的微微一笑,手捻长髯,不慌不忙地接着说:“自古道:做生意讲究的是公平交易,一方愿买还得另一方愿卖。买卖不成仁义在。如今这位王老丈因穷卖剑本是万不得已之事。剑虽说是器物,但在爱剑之人看来却有如自己的生命,有如妻妾,有如儿女。此刻,钱,王老丈固然急需,但如果要他将剑卖给自己不想卖给的人,也许比杀了他还难受。依在下鄙见,佛家世事万物讲究个缘字,既然今天大家能目睹此剑,这便是缘份。至于说能不能得之,那也得随缘而定。”

    胖和尚冷冷一笑,道:“看来徐施主认定洒家无此机缘了?”周围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在下没有这么说。”徐东来居然还笑得出来,“如果老丈这时回心转意,那也说不定。”

    “哼,哼!好你个油嘴滑舌。洒家倒要你看看这老头是否愿意。”胖和尚转身对王桐山问道:“喂,老头,卖不卖给洒家?”

    王桐山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道:“刚才徐侠的话大伙儿都听明白了,老朽也不再絮叨。这样吧,先看看有没有人识得此剑。能识得者,且能道出它的来历,老朽情愿将它奉送,分文不取。现在请大师先看。”

    胖和尚正要发作,但被在场众豪杰的眼神逼迫不过,只得暂时隐忍一下,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剑,道:“这是‘干将’剑。”众人闻言大惊,心想,“干将”、“莫邪”乃是chun秋战国时期的一对名剑,湮灭人间上千年,何等名贵,难道真的会是这把剑?目光顿时齐刷刷凝聚王桐山身上。

    王桐山摇了摇头,道:“大师错了。”

    “错了?不可能。我佛在上,这是‘干将’剑,绝不会错。”胖和尚怒道。

    王桐山趁其不备,一把夺回宝剑,道:“大师莫要乱猜。”

    胖和尚冷然一笑,道:“你想讹洒家?那你说这是啥剑?”

    徐东来这时插上来道:“大师莫躁。想那‘干将’剑在下虽未有幸见过,但其形状在下还是知道的。在场诸杰亦有不少剑道中人,大家一定也听说过‘干将’、‘莫邪’的故事。‘干将’、‘莫邪’剑身俱长三尺有八,是古代名剑中最长和一对。而眼前这剑,长不过三尺,怎么可能是‘干将’剑来?”

    人群中有人喊道:“对,这决不是干将剑!”胖和尚脸sè顿时铁青,正想狡辩,这时,王桐山已将剑捧至徐东来和石震海的面前。道:“两位是否识得此剑?”胖和尚立刻神sè紧张地盯牢徐、石二人。徐、石二人均告不识。尔后,立刻有十几个武林人士纷纷前来认剑,其中大多数人只不过是为了一睹宝剑而已。

    黄昏渐渐降临。不知不觉地,已有数百人认过宝剑了。胖和尚显得越来越不耐烦,嘴里连声大骂:“老不死的,洒家站了一天,肚中早已饿出鸟来。若是到天黑还没人识得,这剑归洒家是无疑的了,因为洒家是第一个买主。”说到这里,他脸sèyin沉地横扫了一眼像王桐山保镖似的徐、石二人。“两位施主,意下如何?”

    徐、石二人对望了一眼后,徐东来叹了口气道:“也许这是天意。”   胖和尚此时面露喜sè。“怎么样,老头,你听清了吧?洒家这可不是巧取豪夺。”

    王桐山不觉悲从中来,两行浊泪潸然而下,绝望地对天吼道:“可悲呀,可悲!可悲藏龙卧虎的金陵城居然无人识得此剑,悲乎!”

    “别嚎啦,有啥想不开的?即使是你的女儿,难道说你不愿意她嫁个有钱有势的人家么?别他妈的太天真了。人世间夫妻中那些不可胜数的丑男靓女、老夫少妻、三房四妾,还不都是因为有钱么?有钱能使鬼推磨,能使灶王爷上天言好事,难道偏偏买不到你的剑?”胖和尚恶狠狠地说。

    此刻,夫子庙广场上的人cháo非但没有因黄昏降临而退去,反而因此事早已轰动金陵城,熙熙攘攘的人流依旧从城的四面八方赶来,挤在广场上的人这时休说退回去,就是动一动身体也极难。成千上万的人从早上站到现在,尿甚至淋了一裤子,但仍旧津津有味地期待着结果,仿佛这宝剑一ri卖不出去,他们便要一ri站下去似的。

    就在太阳的上半个脸快要落山的时候,就在夫子庙广场笼罩上一层紫橘sè的时候,就在胖和尚伸手要再次夺过宝剑的时候,就在整个广场再次鸦雀无声的时候,从广场边的一座三层酒楼顶上突然跃下了一个头戴宽沿草帽、身着上白下蓝、一身短打的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只见他一个鸽子翻身,便如一片飞絮落入胖和尚和王宝山之间。周围人齐声喝采:“好轻功!”站在王桐山两侧的徐、石悚然动容,一齐向年轻人身边靠近。

    这时,戴宽沿草帽的青年人对王桐山彬彬有礼地作了一揖,道:“老人家,可否将宝剑借晚生一睹?”王桐山默不作声,慢慢地将剑匣捧上。青年人刷地打开剑匣,但见宝剑银芒四shè,与晚霞争辉。年青人一见,大惊失sè,持剑夺路便逃。

    “哪里走!”胖和尚大吼一声,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一招“苍鹰攫兔”,飞身扑向青年人。徐、石二人亦同时出手,两人jing于打穴,一把折扇,一柄烟杆,早已罩定青年人身上三十六处大穴。王桐山一边高呼“捉贼”,一边加入团战。青年人一时竟无法逃脱,只得借手中宝剑,将全身四周舞得滴水不漏。一时间,刀光剑影,杀气冲天。围观的人群骇然纷退。十几招一过,青年人便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要不是围攻者忌惮宝剑的锋利,青年人早已不死即伤。说话间,人群中又有几十名剑客冲了过来。青年人一见为首之人,顿时吓得心胆yu裂,手腕一弯,一道碧光直飞自己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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