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柳不是个狠心的人,但他刚才对待夏知源的一言一行,都透露着冰冷的寒意,我不禁感慨原来他也是有脾气的。

    我装作刚刚赶到的样子,“不经意间”发现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夏知源。夏知源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纯良,虽然才十六岁,但心眼可比他那猪头猪脑的堂姐多多了。夏知源打从进宫开始都是虚心做人,谁都不得罪,怎么可能与嚣张跋扈的夏知柔感情深厚走得近呢?他现在跪着去求何文柳,无非就是做场戏给我看。他之前与母后一起去御书房找我,知道我要与何文柳去祠堂守夜,于是与母后离开后,立刻到这条通往祠堂的必经之路上拦截何文柳,故意哀求他,不就是为了让我觉得他这个人心思单纯,重情重义呗。夏知源还是太年轻了,这**小伎俩反而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在我看来根本就是场闹剧。

    夏知柔似乎察觉到我走进,怯生生的抬起头,故作惊奇道:“皇…..皇上?”

    “起来吧。”我也懒得跟他废话,最近事情又多又烦,我无心也无力再去管夏知源整出来的事,想着干脆现在先给他个警告。

    夏知源站起身,但是眼泪依旧停止不住,哭着道:“皇上,我…我堂姐她….”

    “行了,你就别再装了。”我直接打断他的话,不想听他那毫无感情的哭诉,道:“源容华,朕不治你的罪不代表朕不知道,陷害文妃一事你也参了一脚了吧。”就夏知柔那脑子,怎么可能想出这么复杂的方法去害何文柳?肯定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皇上…您怎么这么说?”夏知源也不哭了,只是一脸错愕,道:“您有何凭证?”夏知源还是太嫩了,只不过被我一提,就立刻泄了底。

    我也没多做解释,只是淡淡道:“你与桂枝的关系,朕在你们刚入宫的时候就知道了。”夏知柔的心腹婢女桂枝从小就很爱慕夏知源,但夏知源不为所动。我想夏知源常常将自己的一些想法说给桂枝听,桂枝也能在不暴露夏知源的情况下将这些想法透露给夏知柔,桂枝根本不会出卖夏知源。何文柳被罚被陷害,多半也是夏知源的主意,夏知柔只是执行者。小小年纪,心肠却如此歹毒,不得不防。

    夏知源在宫里一直很低调的,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我竟然会知晓这一切,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就算我与桂枝要好,皇上有何证据说明我与文妃娘娘被害一事有关?”

    我笑了,怎么,这么快就承认了吗?没事,现在我还不动你,你还有其他的用途,我笑道:“要是朕有证据的话,你现在应该是在温翠苑里陪柔昭仪,等着一起殉葬。”接着,我想了想,问道:“朕一直有个疑问,文妃在后宫从未招惹过柔昭仪,为何柔昭仪这次硬咬着文妃不放呢?”

    夏知柔觉得在我面前也无法再伪装成那种善良单纯之人,于是也就收回了他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摸样,声音很快的恢复平常,“堂姐曾经跟我说过,有一日她路过青鸾殿,朝里面望去,看见皇上与文妃娘娘,那时文妃娘娘全身脏兮兮的,但是皇上却不嫌弃,仍然将文妃娘娘抱在怀里。我想堂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心里妒恨文妃娘娘的吧。”

    这算什么破原因?这个春天何文柳的衣服就没干净过,夏知源到底说的是哪天的事?我还真的一**印象都没有,不过我也懒得纠缠,直接朝着祠堂走去。

    我刚没走两步,又听到夏知源在我身后幽幽地说:“皇上真的以为文妃娘娘就如表面上那般?刚才您也看见文妃娘娘对微臣的态度了。”

    这种挑拨离间的话,他也能说得出口?我没搭理他。其实何文柳什么性格我再清楚不过了,他脾气再好,也是有底线的人,丹儿是他从小养在身边的,现在丹儿死了,如果他不想着报仇才有鬼呢。要是何文柳有一**心机,就不会把薄荷送出去,也不会仍凭我将他放在后宫冷落五年还老老实实的呆着,有时候我倒宁愿他狠一**。

    丹儿头七过后,便会下葬于公主陵,按照我之前的决定,夏知柔及其内监们都得殉葬。所以我打算亲自送她上路。

    我带着处罚内监们来到夏知柔所住的温翠苑。温翠苑虽然是个苑,但占地面积不比宫殿小,夏知柔一直想当皇后,总是将这温翠苑打理得很好,似乎是想与贾婉茹的宝阁宫一争高下。可现在,温翠苑内萧索不堪,杂草丛生,哪还有以往光辉的景象,反而像冷宫了。

    温翠苑的大门由侍卫们把手着,被罚的内监们都被关了起来,准备殉葬,而夏知柔依旧愣愣的坐在温翠苑主殿的大堂之上,看起来还有些气派。

    “柔儿。”我唤道。

    夏知柔听见有人在叫她,慢慢的抬起头。她已经很多天没有梳洗过了,发髻凌乱,衣服也不整洁。我走到她身边,对她说道:“时间到了,你该上路了。”

    夏知柔转过脸来,眼睛直溜溜的看着我,半晌过后,终于鼓起最后一丝勇气问道:“皇上,您有没有爱过我?”

    她的语气里还透露着丝丝爱意,我一愣,看向她,她的眼里充满了希望,和我们第一次在小花园里相遇时一摸一样,她渴望我回应她的真情。夏知柔果然是个傻子,都死到临头了,还问我这种问题。

    我看着她那热切的目光,噗嗤一声笑了,笑声越来越大,响彻整个主殿,我的肚子快要被我笑痛了。爱我?怎么都要说爱呢?贾婉茹是这样,何文柳是这样,就连马上要被我殉葬的夏知柔也是这样,爱果然很廉价。

    伴随着我的笑声,夏知柔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她意识到了,一切只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

    逐渐的,我止住了笑声,弯下腰来,将头埋在夏知柔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就快要死了,那朕就跟你说实话,朕不爱你,朕也不爱婉妃,不爱文妃,朕不爱任何人。你们夏家里没一个好人,朕早晚都会要了他们的命,你只不过是第一个而已,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就先下去为你的家人探好路吧。”

    说完,我起身转头,朝着门口走去,就听到夏知柔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接着又传来她一阵阵的哭笑声,夏知柔受不了这个打击,疯了。

    我走到门口,吩咐道:“动手。”

    接着几个内监,手握白绫,走了进去,很快的,我就没再听到夏知柔的叫喊声,没过多久,那几个内监又走回我身边,说道:“皇上,柔昭仪去了。”

    我没再说什么,也没转头去看夏知柔最后的容颜,直接离开了。

    一个多月后,何文柳才把身体养好,只是还是过于纤弱,之前的一年我都白养活他了,我只好让王青从新开个单子,让他好生调养。

    六月二十七,是丹儿四岁生辰,何文柳想去太庙给丹儿立盏长生灯,希望丹儿早登极乐。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去,也就只好陪着他。

    太庙是个皇家寺庙,建立在京城郊外,太庙里有许多为得道高僧,专门为皇室子弟诵经念佛。太庙里供放着大同历代皇帝的牌位。我很少来这里,哪怕是先皇的忌日,我也是能逃就逃,因为我很讨厌一堆和尚诵经念佛的声音,跟咒语似的,念叨得我心慌。

    到了太庙后,我刚下马车,我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问得我心里直发毛,全身起鸡皮疙瘩。太庙的主持方能大师之前就听说何文柳要为三公主李丹儿立长生灯,于是老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方能大师一看到我们过来,立刻上前行礼,接着就指引我们进去。太庙是朝廷拨款修建的,每年都花十几万两银子修葺,因此整个太庙占地广阔,十分庄重。我对于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怎么在心,主要是陪着何文柳。何文柳倒是朝方能大师问这问那的,他看着这太庙的环境如此之好,觉得在这里给丹儿立长生灯,丹儿来生一定会投个好人家。

    何文柳见我这么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为难,说道:“皇上,微臣看着这寺庙挺大的,要不您先去逛逛,等微臣立好长生灯后,就去找您?”

    “也好。”我立马答应,总比跟在方能大师身边,听他讲佛经的好。

    于是,我就让个小和尚带路,让他带着我在这太庙里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以前,我每次来太庙,都必须正装出席,来太庙之前总会斋戒三日,沐浴更衣,礼节十分繁琐,到了太庙之后,他们就把我一个人关进太庙牌位房内半天,美其曰与先皇谈心。先皇早就死了,我还谈个什么呀,所以一般的我那半天时间里要么自言自语,要么发呆,还饿着肚子,所以我很讨厌来太庙。

    转了一圈之后,就觉得很无聊了,太庙虽大,但的确是个无趣之地。除了和尚还是和尚,不是和尚扫地,就是和尚念经,早不就是和尚敲木鱼。就在我们路过一个院子的门口时,我突然听到一阵琴声。

    那曲子我实在是太熟悉了,名字叫做《绿水源》,是我的皇兄李暮易还是太子的时候无聊时所作。曲风高雅优美,带有一丝恬静,很符合我皇兄的个性。我记得后来皇兄当上皇帝后,就没再弹那首曲子,那首曲子也没流传出去,因此知道的人不多。而现在我却在这太庙之中又再次听到,莫不是我的皇兄没死?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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