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道血祭!”

    报章上用这样有点像小说名的为题撰写了钻石展会上血案的新闻。整个案件中,死亡48人,伤167人,现场找到枪械114把,炸弹11枚(含已爆炸的3枚),而激战中shè击子弹近3000,炸毁各类车辆5部,不亚于一场战争。与会者被抢财物数额,连同那些富豪被迫转帐以及失踪的钻石珠宝,价值5亿3千万美元,直接经济损失近6亿,这些数字还不包括那颗无价之宝库利南。

    案发后24分钟,jing方在锁死的货柜车上抓获本次案件首犯洪智健以及从案犯7人,5小时后,华润集团所有涉案高层人员被捕,人数21人,其中包括总裁林海华,而窃取钻石外逃的“壁虎”与其同伙仍然在逃,jing方只在郊外的小树林中发现了被洗窃一空的巨型保险柜,价值数亿的珠宝不翼而飞,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希望工程收到一亿两千万人民币的捐赠,正是那批富豪被逼转帐的数额,也正如洪智健所说的,与华润集团有关的官员都被撤查,一次政界的重新洗牌悄悄开始……

    我不得不佩服中国文字那种惊人的概括率,他们只用一句话就道出了这起错综复杂案件的本质——双重黑吃黑。

    “怎么老是不像呢?”罗刹翻翻通缉我的印得像广告海报一样的通缉令,边看上面的头相边打量我:“上次好歹说你化了妆,这次全世界都看到你了,怎么还是不像?”

    “你盼着他被抓吗?”一边眉开眼笑的马修把玩着一颗“希望之海”,一边赞叹着:“漂亮!漂亮啊!”

    “才不管他死活!哈哈……”罗刹飞身蹦到床上,床垫一震,原来铺了满床的钻石不少震到地上,叮叮当当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她就躺在一大堆钻石中,闭上双眼抚摸着它们:“我现在是躺在钻石床上啊,真像做梦。”

    “小心你的伤。”我提醒了有点兴奋过头的罗刹一句,罗刹还是满不在乎地哼着歌,躺在钻石堆里享受着华贵拥身的感觉。

    我的左手中,紧紧捏着库利南,我成功的喜悦远不如罗刹和马修的大,我在等待电话,铁樱流的电话,钻石我已得手了,但龙儿死因之谜并没有揭晓。罗刹从后面抱住了我:“亲爱的……”

    “别劝我。”我知道她想说什么:“这事我不会罢休的。”

    “你说什么呀?”罗刹恼火地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只是想同你说,我们怎么处理这批钻石。”

    “对不起。”我转过身来,看看满床的钻石,也有点头疼,事情已经闹得太大了,这些钻石都列入了黑名单,现在这批东西出手成了问题,去哪找一个这么有实力的买家呢?

    我想了想,道:“反正东西在我们手上,这个倒不着急。”

    罗刹和马修都笑了:“你不急,现在可是挺危险的,我们面对的可是jing方铺天盖地的包围。”

    “我习惯了。”我把玩了一下库利南,有点心不在焉。

    “那具体计划呢?”

    “正在想。”我低头沉思,这时,我期盼已久的电话终于响了,我接起来,铁樱流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的哑音:“恭喜你们。”

    “谢谢。你在哪?”

    “老地方。”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把库利南放进口袋对罗刹道:“我要出去一趟。”

    “你非要带着钻石吗?”罗刹声音有点紧张。

    我用力点点头:“我会回来的,连人带钻石一起回来。”

    我走了,背后是罗刹他们担忧的目光。

    铁樱流说的老地方,就是我和小白最初伏击他的金花园建筑工地上,我在烂楼尾的顶层天台找到了他,非常有趣,他居然在这里摆了一个小小的桌子,上面点着几支蜡烛,桌上有jing致的点心和名贵的红酒,他一改平ri那随时用于搏击的紧身装束,西装革履,脸上还化了妆,使那毁得不成样子的脸显出几分人样来。

    “喜欢我给你摆的庆功宴吗?”铁樱流做个请坐的手势,火苗在微风中跳动几下,这一瞬间,他居然显得有点和蔼可亲。

    “谢谢。”我坐下,坦然地与他对饮了一杯,我并不担心他在食物或酒里下毒,那对他已失去意义了。

    我把库利南摆在桌上:“我们可以交换了。”

    令我意外,铁樱流只是把它拿起来看了看就放了回来:“我有点不希望交易了。”

    “为什么?”

    “因为交易完成,就是我们生死相搏的时候,你不会放过杀你情人的人,而我也不会放过你,虽然林海华和洪智健他们完蛋了,但我毕竟收了他们钱财,信用我还是要讲。”

    “不否认你是个可敬的对手。”我长叹一声:“但事情总要解决的。”

    铁樱流沉默一会,忽然问道:“壁虎,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我沉默。

    铁樱流喝了一口酒:“我没有朋友,当然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我们这种人都不可能有朋友,此时此刻,也许在哪个黑暗的角落,与你在这次行动中的合作伙伴正用枪指着你,因为你身上有他们最重视的库利南。”

    “我不在乎。”我想象罗刹用狙枪在远处瞄准我的样子:“她要为钱杀我,我不但可以容忍,甚至可以理解。”

    铁樱流眼中泛出几许沧桑:“你是不是觉得你生命中没什么可珍惜的了?”

    我想摇头,可最后,还是点了头。

    他又喝了一口酒:“我十岁时随父母移民到安哥拉,在那里遭遇战争,我的母亲被*军先jiān后杀,他们还用军刀砍下了我父亲的头……”他抚摸自己的右手,那里还缠着绷带,被打穿的手掌是我的杰作:“所以我从儿时起就习惯了痛苦,在战火中我也迷失了,我有时弄不懂自己想要什么。”

    “我也是。”我揉揉额头:“活下来了,或许我就该心满意足了。”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你在安哥拉?”

    他点头。

    “和黑人一起战斗?”

    他笑了:“我想你可能明白了些什么。”

    我倒吸一口凉气:“你参与这次行动不光是受雇于华润集团?”

    “这并不算违规。”铁樱流道:“他们只说要我对付你,没说我就不能对钻石别有用心。”

    我感觉到心头有种奇怪的气闷,也喝了一口酒,试图让气闷随酒气喷出来,所以这口喝得很大,让我差点呛到:“铁樱流,你相信人xing本善吗?”

    “去他妈的吧。”铁樱流像抗议似的挥了下手臂:“我常常在内心深处问自己这个问题,但现实与想象的总是截然相反,谁知道天堂的路该怎么走?你觉得你的所作所为不会得到上帝的原谅,可到底有没有上帝?”

    我放了杯子:“雇你的人给你多少钱?”

    “给了我不能拒绝的代价。”铁樱流脸上居然泛出一丝红润:“我答应他们时觉得做这件事很有意义,你相信吗?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开心的事情。”

    我心头疑云密布:“我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人能如此地打动你。”

    “有的。”铁樱流微微一笑:“所以,一颗库利南是不够的,全部我都要,不,也许不用是全部,比如常林钻,金鸡这些原本就属于中国的钻石,你就留下吧。”

    我终于明白了:“有人想让这批钻石回归到真正的主人手中?”

    “也说不清这批钻石的主人到底该是谁,还毫无疑问是黑人中的某些人。”他忽然大笑起来:“同你说这些显得有些无聊了,你是对的,事情总该有解决的时候。”

    我摇头:“你认为你在我心目中是个恶魔,所以我不会相信你会做好事?”

    他愕了一下:“我是这么想的。”

    我再次摇头:“你是个恶魔,但坏人做好事时也会让生命有意义,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即使你编故事,我也有兴趣听下去。”

    铁樱流道:“你比我想象中的,实在好说话太多了。”

    他捏紧了手上的杯子:“我最早是在沙漠之鹰第三十五排充当雇佣兵。”

    “塞那利昂?”

    “是的,1994年时,我那时以为是在与非洲的**作战,后来才知道我们只是欧美大集团争夺利益的工具,象牙,黄金,石油,还有钻石。为了价值不菲的物质能在战区得以顺利的流通,这些集团与双边做生意,使战争得以持续,和平进程受约制,间接在战区每年杀死好几万人,这些集团衣着光鲜,热衷慈善,不过他们的钱都是用黑人的血肉换来的。”

    “你同黑人是朋友?”

    “不全部都是,但我与黑人平民交往很多,我知道,这地球上没有哪个种族受过他们这么多苦难,你们中华民族也不例外。”

    我像不认识一样的望着铁樱流:“你是说你在帮黑人做事?他们付你钱?”

    铁樱流嘿嘿笑了:“人一辈子总会冲动几次不是吗?没人雇用我,只是一次偶然,我在一次战乱中看到我曾经认识的一家人,他们有三个孩子,最小的不到五岁,被美制武器杀死,而他们就报复,同样跑到对方的村庄,也用同样的美制武器杀死他们的孩子,村庄里血淋淋的,即使我看惯了,也觉得恶心。”

    我心脏在缩紧,他咬牙切齿:“这些武器都是他们用钻石向钻之韵公司换来的,双方都是。钻之韵买通了利比亚的海关,使它们合法出口,再转到比如印度这样的国家,战区钻石混入合法的钻石中,再分销到世界各地,为了让收购钻石尽量便宜,他们为战争的持续制造最有利的环境,而那些快要饿死战区黑人还当他们是救世主。”

    我倒吸一口凉气:“那这次钻之韵到中国的目的是……”

    铁樱流说了两个字:“洗货!”

    杯子在我手中啪地捏碎了,尖利的磁片刺进我的手掌心。铁樱流冷笑:“不过他们这次跟头栽大了,这次钻石失窃至少让他们的保安系统将变得臭名昭著……”但他又声音低下来:“但他们为了弥补损失,会变本加厉地向战区搜刮,这甚至可能催动一场新的大战。”

    我全明白了:“你要这批钻石的真正目的是要对付钻之韵,因为他们伤害了你的黑人朋友?”

    “在暗地里,有一大批普通钻石将转道中国到达印度,展会只是个由头,如果我得到这批钻石,我会要求向他们换取一批同等价值的普通钻石,那他们在非洲的联络官都要为找钻石而拼命活动,我就能知道他们是谁,再把他们……”铁樱流做了个杀的动作。

    “杀人不见得是好办法。”

    “那怎么办?靠zhèng fu?靠联合国?和解了?没有种族歧视了?你相信这些废话吗?”铁樱流冷哼一声。

    我松开手掌,碎瓷掉地,我看到手掌上有殷红的血迹:“你的目的很崇高,但你杀了很多与这事无关的人。”

    “我习惯了这样做事,我不能再指望上帝会原谅我了,我相信对付邪恶的人要比他更邪恶。”铁樱流盯着我的眼睛:“你认为我错了吗?”

    “也许……”我没说下去。因为铁樱流手已经伸到怀中掏出了枪:“我一定要那批钻石。”

    但他没来得及,我在坐下来时就一直防着他了,而且不知他是受伤了还是其他原因,动作比平时居然慢了许多,我右手拔出了裤腿的枪,在桌底下开枪了,清脆的枪声在天空传出很远。

    铁樱流倒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子弹打穿了他的腹部,这不足以致命,可是我发现他口中居然是出气多入气少,我慌了,急忙弯下腰去查看他的伤势。

    撕开他的外衣我才发现在他的腰部有个碗大的创口,包裹的绷带已经完全被血浸透了。我回忆起来,这是在展会时乌鸦开的那一枪,不敢相信,这么严重的伤他居然还活着,他手中的枪掉地,我突然发现,这居然是支空枪,没有弹匣。

    我终于明白,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是故意死在我手中的。

    “死在你的手上我很荣幸。”铁樱流声音不像个要死的人,我脑子里冒出回光返照这个词。

    他伸手到怀中掏出一张血染的纸条:“这就是雇我杀你情人那个买家的全部资料,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我想它来换取……”

    “我明白!”我抱着他坐起来,接过那张纸条:“我答应你。”

    “你比我更有资格,更懂得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我无能为力了,总得有人收拾这帮垃圾,拜托了。”他在我怀中艰难地鞠了一躬,终于气绝了,没有眼皮的眼珠望着天空,放shè着希望和期待的光。

    天知道我的心有多么混乱,这个十恶不赦的人,在内心深处居然有一个如此伟大的目标,不管他的手段是多么残忍,但他为之所做的一切,依然是可敬的,我放下他的尸体,深深地行了一礼,我相信他最后的选择,终于给他换取一张天堂的门票。

    当我回到罗刹的住所,罗刹紧张地抱着我:“你得到了吗?”

    我点点头:“得到了,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多了什么?”

    “一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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