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颠在世界大战中受到的损失太大了。”首相鲍德温长长叹了口气,话语中带有无尽的萧瑟之意。当前这所有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英国的国势在战争中急剧衰落所引起,以至于在面对新的海洋挑战者时失去了进行新一轮造舰竞赛的经济和财政根基。然而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大战爆发之前将海洋权益看作不容他人染指的禁脔、并草率的投身到一场毁灭竞争者的预防性战争中去的英国本身。没有谁会想到原本预计只会进行3~5个月的战争,最后竟然在残酷的消耗和对峙中持续了4年,这直接导致日不落帝国的百年积累灰飞烟灭,并被新崛起的美国毫无悬念地挤下了世界霸主的神坛。

    “诸位,虽然这本德国书籍充满了对不列颠的亵渎和诋毁,但如果我们能安静地将这些语句过滤剥去,却也能发现一些足可令我们认真对待的理念。”身形消瘦清癯的外交大臣奥斯汀·张伯伦轻声开口,让身旁的丘吉尔忍不住微微色变。丘吉尔的眸光变得有些冷了下来,道:“奥斯汀阁下,您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张伯伦神色如常,道:“那位叫做约纳斯的少年作者说得一点不错。昔日我们为了独霸海洋和殖民市场这块奶酪,对德国挥出了淬炼多年的最锋利的宝剑,然而当我们拼着宝剑卷刃的昂贵代价、终于艰难打败了这个竞争者的时候,却发现又有两个更加危险的竞争者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他们从已经是精疲力竭的我们的身上,不费任何力气的就分走了之前我们还在拼命保卫的奶酪,甚至比之前德国要求得到的份额还要多出数倍!对于过去发生的这场悲剧,我无意去后悔,也不想去问责当初决心要参战的人;但我认为,不列颠必须通过这番昂贵的付出,来从中汲取到宝贵的经验教训。如果击败一个竞争者的代价,是要让自己也遭到不可承受的巨大削弱、并引来更多的竞争者要求分食奶酪的话,那么我们宁愿分给那个最初的竞争者一点奶酪,也要保全现有的主要利益。”

    听得最后一句话语,丘吉尔那双原本就神情不善的眼眸中陡然绽放开了凌厉冰冽的迫人光芒。他脸含怒容地盯着身旁的外交大臣,呼吸也变得微微有些沉重;然而面对丘吉尔宛若猛兽一般精芒四射的眼神,张伯伦却没有丝毫的退缩,神情坦然严肃的与他正面对视。实际上每一名手握重权的内阁要员,都不可能因为某个人的脸色而自馁气势,就更遑论此刻的张伯伦对自己的想法已是笃信十足了。

    “奥斯汀阁下,您是想要自毁不列颠的根本么?”丘吉尔语气冷然地开口说道。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之意,道:“如果但凡有哪个国家要求从不列颠身上得到利益,您都准备满足它的话,那么不列颠的权益才真的会在这一次次的妥协中丧失殆尽!刚过去不久的那场世界大战虽然让我们损失了很多权益,但却也向世界庄严宣告了大不列颠荣耀的不可侵犯,谁如果再想在我们身上打什么歪脑筋,都必须要考虑一番这其中所蕴含的强烈危险性。刚才我虽然主张要和美国达成限制次级舰艇的协定,但也绝非是通过一路妥协的方式来实现;不列颠必须有一个底线,那就是建造70艘巡洋舰来维护我们遍及世界的海上交通线。”

    见到这番场景,首相鲍德温微微有些不自然,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语,竟然引来了两名内阁要员之间的政见之争;最为关键的是,各执一词的双方似乎都有着相当的道理,让他在短时间内难以做出最终的权衡判断。他微微咳嗽一声,制止了二人更进一步的争执,道:“如果我是你们,我会将这份理念之争留到之后解决,先来关注这本极富煽动性的德国书册所引发的直接后果。除了对不列颠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冲击之外,这本书册还在德国国内掀起了新一轮的蓝水浪潮;德国海军已于今年连续开工了4艘新型巡洋舰,其在6000吨的船体上竟然装备了3英寸口径的主炮。我们好不容易靠传教和谎言镇封下去的德国海洋热情,此刻又根本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你们认为,我们该采取怎样的应对措施?”

    面对首相的出言制止,心有不甘的丘吉尔只能暂时收敛了与张伯伦的冲突。毕竟自己这个财政大臣的职位是鲍德温给的,如果没有对方的赏拔,只怕顶着“达达尼尔海峡的失败者”帽子的他如今还只能在下议院中混,根本进不了内阁中枢。丘吉尔沉默片刻,而后出言道:“凡尔赛和约是维系欧洲和平的重要保证,绝不容许有丝毫的变更。尽管德国人目前的行为没有超出条约所规定的范畴,但我们还是应当持续跟踪他们的军舰建造,并进一步强调和约允许德国拥有的海军规模上限。如果德国人敢于越界,不列颠就要以强硬手段予以坚决的回应,让他们为自己的鲁莽付出沉重的代价。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希望看到一个新生的公海舰队出现在北海的另一侧;尤其是在皇家海军的威势已不如从前的现在,我们更需要一个平静的北海,来缓解自身所受到的来自其他国家的压迫。”

    “现在的确不是让德国挣开凡尔赛和约的枷锁的时候。”张伯伦点了点头,竟是支持了刚才还在和自己针锋相对的丘吉尔的态度。实际上他的这番举动也是完全正常的表现,他与丘吉尔的争端只是体现在宏观策略层面;一旦具体到德国问题,则自然是要着眼于诸多关联领域进行分析了。1919年签订的凡尔赛和约不仅关系到英德双方,更与法国、波兰、捷克斯洛伐克等一帮欧陆国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凡尔赛和约的解除都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举动,最终必然会导致德国战争机器的合法复活,而这是以法国为首的欧陆小协约国所绝对不能够接受的局面。更何况现在德国海军才刚刚开始重建,距离和约规定的那支袖珍海军的阵容上限都还有很大一段距离;换言之,此刻德国还根本没有资格来奢求英国的海权奶酪,英国当然不可能自作轻贱的去当散财童子了。

    “不过,当德国人造满10万吨正规舰船、并恢复了一定的经济实力之后,我们也不是不可以考虑适当修改和约中的部分条款。”正当丘吉尔点头称是的时候,张伯伦却突然又放出这么一句话语,登时引得前者的目光再转凝聚。张伯伦没有去管丘吉尔的眼神,而是直接向首相鲍德温解释道:“在当前的欧洲,对不列颠威胁最大的既非是已经战败被肢解的德国,也不是在西欧占据主导地位的法国,而是东方的那个红色布尔什维克恶魔。他们虽然没有海军舰队,但却有比坚船利炮更加恐怖的武器——蛊惑人心的革命瘟疫,这是能从根本上颠覆资本世界的致命存在!因此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阻止红色浪潮在欧洲继续蔓延。毕竟他们的声势每壮大一分,潜藏在自由民主国家之下的火山就会活跃一分,而这最终会因为临界点的爆发,而酿成多米诺骨牌倒下的灾难性后果。”

    这一次,是丘吉尔对张伯伦的话语心生赞同了。他对红色苏俄的敌视憎恨在整个英国都难觅其右:在莫斯科政权刚宣布成立、而西线对德战争仍旧如火如荼之际,丘吉尔便在下院大声疾呼各协约国成员即刻向俄国派出干涉军,将这个资本世界的最大毒瘤彻底消灭在襁褓之中。尽管最后各路干涉军纷纷失败,布尔什维克坐稳了昔日帝俄的宝座,但丘吉尔的仇共立场却一往如初,在被人问及他的对苏立场时,用一句干净利落的“消灭”尽显了他的坚决态度。

    张伯伦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今后为德国适当放松凡尔赛和约的限制,也正是为了将柏林拉拢回资本世界,成为抵抗红色瘟疫入侵欧洲的东线桥头。现在德国之所以会与苏联交往密切,其本质缘由无疑是因为凡尔赛和约对德国的惩罚过重,使得被西方抛弃的他们不得不转而与东方合作。如果我们能改善德国的生存空间,则无疑是从根本上斩断了德苏友好的根源;而失去利用价值的苏俄,也将自然而然的成为德国在意识形态对立驱使下的头号目标。”

    鲍德温闻言心中一震。他仔细咀嚼着张伯伦的这番话语,眼中的光芒变得越来越明亮。他隐隐感觉到,对方这个策略有相当程度的可行性,毕竟德苏两国是在1922年的拉帕洛会议上才握手言和的,当中的共赴时艰成分无疑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张伯伦的这一釜底抽薪之计,无疑是四两拨千斤的驱虎吞狼妙策!

    (ps:作者人在帝都出差,仍旧艰难抽出时间更新,大家多给作者一些收藏来鼓励下作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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