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河上船来船往,哪怕天气炎热,也显得热闹非常。河两岸满是客栈货场,现在正是水涨通航的时节,纷纷攘攘分外热闹。

    河岸的大柳树下,一座两进宅子掩映在竹木之中,看不到什么人影,静悄悄地毫无声息。在周围的嘈杂之中,这宅子就好像幽灵一样,几乎让人觉不到它的存在。

    宅子后院正房,朱七舔了舔嘴唇,看着两个壮汉,每人都是一只手一大捆崭新的纸钞提在手里。进了房子,“咚”地掼在地上,两人拍了拍手,一声不昂出了房门。

    旁边的桌子后面,厉中坛把头埋在桌子上面,一边翻看着账本,一只手不住地拨着算盘,出清脆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对拿进房子里的钱,看也不看。

    冯士元搞起来这么一个连接银行和民间放贷的网络,总得有一个中枢,这责任当仁不让地就落到了厉中坛和朱七的头上。别看这处宅子幽静,实际上在外面院子里不起眼的地方,有冯士元派来的人从早到晚盯着,一刻也不松懈。厉中坛和朱七只是干活的,真正掌管这一切的,只有冯士元自己。这样巨大数额的钱财,他怎么放心交给别人?

    见厉中坛停下,朱七舔了舔干的嘴唇,道:“哥哥,这些日子,我总觉得我们是不是弄得太大了?本来只是谋些衣食,可现在,动不动就是成百上千贯的钱进来出去——”

    厉中坛淡淡地道:“兄弟,富贵险中求!没有大量的银钱进出,我们从哪里抽头?费了如许力气,又担着各种风险,不赚钱到手里,难道冯太尉是我爹啊!”

    朱七到厉中坛对面坐下,紧张得道:“可现在这里进出的钱太多了,哥哥,我怕啊!”

    “怕什么?冯太尉在京城里有什么势力,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钱只是经我们的手,又不是落进我们的袋里,无非是看一眼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如果你连这都怕,平日走在开封城里,富贵人家穿金戴银,娇滴滴的小娘子也落在你的眼里,你怕不怕?”

    自开始做这件事,厉中坛便一改往日的样子,蓄起络腮胡须来,看在朱七的眼里,比往日更多了几争狠厉。听见这样说,朱七只好闭上了嘴巴。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厉中坛示意朱七不要出声,侧耳听了一听,不由站起身来:“作怪,竟然是有人闹到了我们这里!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了!”

    说完,抬腿向房门外走去。朱七急忙站起身来,紧紧跟了上去。

    到了前院,就看见几个自己宅里的下人正扯住一个猛汉,在那里吵吵嚷嚷。这些下人可不是随便从市面上雇来的,都是冯士元的亲信,派在这里守住宅里无数的钱。

    厉中坛和朱七两人出来,几个下人只是转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只是跟闯直来来的大汉纠缠。说到底,厉、朱两个人也只是冯士元手下的身份,这些下人眼里跟自己是一样的,哪个会把这两个闲汉当主人。

    厉中坛并不把几个下人的态度当回事,走上前,咳嗽一声,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啊?”

    问起来了不好不回答,一个头目道:“这个大汉不知道是什么鸟人,闯进门来,大吵大嚷,只管要找这里主事的人。一言不合,就要向里面硬闯,以此争吵。”

    厉中坛看被下人拦住的那个大汉,身材高大,豹头环眼,满脸胡须,面相凶恶,看上去就不是个良善之人。他的力气极大,三四个壮汉犹不能把他制住。

    见那大汉也在看着自己,厉中坛板起脸道:“你是什么人?因何擅闯民宅?”

    大汉眼睛一瞪:“你这个厮鸟,在那里装脸作势,莫非就是这里主事的?”

    厉中坛点了点头:“不错,在下受人之托,确实现在忝为管事。”

    听了这话,大汉双臂猛地用力,把拿着自己的几个下人一下甩了出去,高声道:“你在这里做着个鸟管事,竟然有眼不识泰山,敢让人拦着洒家!信不信惹得洒家性起,招呼了弟兄们来,把你这处鸟宅子拆成白地!”

    厉中坛见过世面的人,岂能被这种话吓住?只是沉着脸道:“倒是未请教,你是什么厉害人物。私闯民宅,不但毫不心虚,还敢喊打喊杀,不怕送官吗?!”

    那大汉仰天大笑:“就凭开封府里那群撮鸟,也配来管洒家的事情?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过来!你在开封城里混衣食,竟然不知道我高提辖?活该你死!”

    厉中坛等高提辖笑完了,才淡淡地道:“开封城里面官民何止百万,在下没听说过的可多了去了,也不差提辖一个。提辖若是有事,还是收起你这狂态,平心静气谈的好!”

    高提辖愣了一会,突然大笑:“好,你这撮鸟虽然装得厉害,但这份胆气见识确实不是常人可比,倒是能与洒家谈生意!来,洒家有桩买卖要做成与你!”

    能够临危不乱,厉中坛这一亮相倒是震住了那几个下人,再不敢小瞧他和朱七,乖乖地听候吩咐。真正说起来,这里主事的还真就是这姓厉的。

    厉中坛心里冷笑,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伸手虚让了一让,对高提辖道:“到了这里提辖是客,不好怠慢了,请到客厅用茶。”

    说完,当先向客厅走去。

    高提辖怎么能够输了气势,迈开大步,跟在厉中坛的身后。

    进了客厅,分宾主落座,上了茶来,厉中坛了请了高提辖,才不紧不慢地道:“提辖来到寒舍,不知道有何指教?”

    高提辖摆了摆手:“洒家是个粗人,与我说话,不要掉书袋。你那些文绉绉的话,听在洒家的耳朵里,忍不住就想打人!洒家这次来,是要做成你一桩买卖!”

    厉中坛不动声色:“不知提辖有何买卖?不妨直说。若能效力,在下自不会推辞。”

    “洒家听说,你这里对外放钱。最近我那里手头有些紧,欲从你这里贷些钱使用。利息随你开,洒家是个爽快人,绝不会压你价钱!”

    听了高提辖的话,厉中坛的脸色终于变了,沉声道:“这些闲言,提辖是从哪里听说的?”

    高提辖道:“洒家在禁军里开赌放钱,开封城里的牛鬼蛇神,哪个见了不得叫我一声爷爷!这些消息,自然有小的们告诉我,你又能瞒得了哪个?你只管说,能贷多少钱与我!”

    厉中坛看着高提辖,一时说不出话来,脸上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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