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也不论是五行八作、何门何派,传功授艺教绝活儿的时候,差不离都是关门闭户、摒退闲人的做法。

    就像是中药行里私下的说法——不说明白就是宝,说明白了就是草!

    人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真要是把些个五行八作中的关节、窍门嚷嚷得天下皆知,那还让不让靠手艺吃饭的人有活路了?!

    也就因为这道理,只一听火正门堂口要大开门户,恭请前辈高人与火正门掌门人纳九爷当众比拼伺候玩意的绝活儿手艺,且都不说四九城里喜欢伺候玩意的爷们都炸了营,那就是闲着没事的各路场面上的人物,也都乱纷纷四处托人找门路,想要去火正门堂口里看看这份稀奇。

    哪怕是看不懂门道,只为了能好好看看这场热闹,花钱托人也值当本钱了不是?!

    也还算是火正门里张罗这事儿的爷们知情识趣、明白人心,知道四九城里多少好热闹的爷们都想着能见识这难得一见的场面,提早了三天就把这消息散了出去,也好让不少想瞧这场热闹的爷们有了转圜请托的机会。

    都不必说,珠市口儿大街上巡街的段爷和戳杆子吃八方的熊爷是必请的,还得是在当中四正的摆上一张太师椅。

    而在火正门里买了主顾牌子的爷们可都是火正门的衣食父母,更是不可怠慢。火正门里二十来号小徒弟早就手里头捧着大红描金的请帖一家家的送上门去,唯恐言辞不恭、礼数不周!

    可就这么一算计下来,火正门堂口的大堂里可就没剩下来能摆几张椅子的地方了。眼瞅着段爷、熊爷打发人递过来的一大把条子,纳九爷索性牙一咬、脚一跺——想看看这场热闹稀奇的爷们,也都甭在火正门堂口里拘着了,半月楼后头那大院子宽敞,少说也能坐进去二三百号人,火正门包圆了!

    这消息刚一传出去,满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没一个不挑大拇哥,夸一声纳九爷手面大、场面大、够讲究!

    既然如此,那四九城场面上走着的爷们也不含糊,旁的忙帮不上,火正门里主顾牌子怎么也得弄一块挂在腰上。一来算是给纳九爷捧个人场,二来

    到时候满坑满谷的人腰上面都有这么个玩意,您就好意思浑身上下光不出溜的戳那儿蹭热闹瞧?

    就这么过了两天,好容易又到了掌灯时分,八个在门口迎客的小徒弟揉着腰杆子、迈着鸭子步蹭进了大门口,使出了吃奶的劲头关上了大门后,顿时一个个背靠着大门出溜到了地上。

    从昨天大早上到傍晚掌灯时分,火正门堂口大门前就没断过人。刚开始那两个时辰,站在门口迎客的小徒弟多少还能照着约定的腔调吆喝着迎来送往,到了晌午时分,早把嗓门吆喝劈了的小徒弟早就顾不上注意什么调门,只求别把迎客的词儿吆喝错了就成!

    连着两天这么辛苦下来,连去趟茅房都得一路小跑,捎带手的再从伙房路过时喝几口凉水润润嗓子。虽说伙房里谢门神家媳妇做出来的晚饭都是平日里小徒弟们最爱吃的葱花油饼,可迎门的这八个小徒弟全都是叼着油饼就打起了瞌睡

    而其他的那些小徒弟也都没闲着,前后引领着那些找上门来要买主顾牌子的玩家在签房、押房里来回转悠,再伺候着那些早买了一等主顾牌子的贵客上诸位坐馆师傅或是纳九爷跟前订下个靠前的座次,鞋底子都已然磨薄了一层。

    相比起这些个小徒弟,最辛苦的怕就是坐在签房里一天没挪窝的胡千里。

    从早上天刚亮,急三火四上门来买主顾牌子的玩家就一波*地让小徒弟领着朝签房里撞。都不等胡千里起身见礼,那些火上房似的玩家立马就是一把大洋朝着桌子上一拍,另一只手已然伸到了胡千里的眼面前。

    手底下笔走龙蛇的写出一张条子,再由着小徒弟带上那位拿了条子的玩家去押房找到谢门神,从谢门神手里取过了主顾牌子。得着了主顾牌子的玩家倒是高高兴兴出了门,可小徒弟也还得从谢门神那儿取过一张盖着半截记账戳子的纸条送回胡千里那儿,算是留底存根,也好晚上对账的时候用!

    就这通手续,乍一瞧自然觉得繁琐无比,而且还透着一股子信不过旁人的滋味。可火正门里坐馆的几位师傅却全都是众口一词的认定了这番规矩——都说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与其到后来银钱账目上一团乱麻的时候大家扯皮生闲气,倒不如现在先小人后君子,一笔笔铁账记录下来,大家都图个踏实放心,胸中坦荡!

    扒拉着算盘珠子,胡千里拿着手里头那支快要写秃了毛的狼毫笔在一张草纸上记下个数目,伸手把那草纸推到了桌子中间,哑着嗓门低声说道:“加上昨儿一天的账目,这个是总数!”

    不算同样待在屋子里的相有豹,纳九爷和其他几个坐馆师傅都把脑袋凑到了那张草纸上,瞪着眼睛看着那数目字,不约而同地倒抽了口凉气!

    估摸着其他几个人全都看明白了自己刚过写下来的那数目字,胡千里伸手取回了那张写着数目字的草纸,顺势便将那张草纸凑到了油灯上。

    众目睽睽之下,胡千里一边把那点着了的草纸扔在了脚边,一边哑着嗓子朝纳九爷说道:“再有明儿一天,估摸着这数目少说还能再添三成!师哥,这事儿您得拿个主意!是把这些钱再存进花旗国的银行,还是”

    犹豫了片刻,胡千里再次开口说道:“这事儿,其实我老早可就都琢磨过了!以往那些年关请过我做账的京城老字号,家家可都有藏大洋的钱窖。世道不稳,真要是有个着急的事儿,手里头那些花旗国银行的存单虽说还算是稳当,可架不住事急的时候,立时三刻就得能拿得出钱来对付!我琢磨着咱火正门里,是不是也得备上个钱窖?!”

    嘬着牙花子,纳九爷犹豫着点了点头,却又微微地叹了口气:“师弟你说的这话倒是有理,可眼面前的急事,倒是后天该怎么过那一关?要说这位冯六爷,旁的本事没有,可毕竟当年也算得上是吃过见过的主儿,嘴头子上可也利索!真要是”

    不等纳九爷说完,坐在一旁的相有豹倒是毫不在意地笑着接上了纳九爷的话头:“师叔,这不是老早就说好了么?后天的场面上,您踏实在旁边坐着就成!这要是比拼旁的本事我还不好说,可光是耍嘴皮子您到时候就照着咱们商量过的来,保准咱们火正门平安无事,您也能踏踏实实地坐着这火正门掌门的金交椅!再说了,咱们也不是跟那位冯六爷单打独斗不是?”

    话音刚落,屋外已经响起了九猴儿那略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师兄,您在屋里么?”

    站起了身子,相有豹一把拽开了房门:“进来说话!”

    低沉地答应了一声,九猴儿中规中矩地走进了屋子里,再照着平日里的礼数一一向纳九爷等人请安之后,这才朝着相有豹低声说道:“人都聚齐了,一共八家字号主事的,都在便宜居雅间里候着!门口我安排了四个机灵的小兄弟看着,有扎眼的人露脸的话,立马就能有人报信!”

    微微点了点头,相有豹朝着九猴儿一呲牙:“这还真辛苦九猴儿爷您了!就这么两天的功夫,您还真把四九城里遭过冯六爷祸害的字号、买卖全都访明白了!嗯冯六爷这会儿在哪儿呢?!”

    明显地有些疲惫模样,九猴儿几乎是强打着精神头朝相有豹应道:“自打咱们把帖子送上了门,冯六爷倒是一点都没慌张,见天儿的领着假和尚和白傻子在四九城里到处逛游!跟咱们琢磨的差不多,他们这些天去找过的人,也都是四九城里放印子钱的主儿!瞅着他们出门时候的架势少说得有两三家接应了他们的生意!今儿下半晌,假和尚和白傻子还去了趟魁星楼茶馆,跟着他们的小兄弟说,门口站着赛秦琼手下的青皮混混,赛秦琼的龙鞭,也挂在了魁星楼茶馆的门口。”

    有些没抹着头脑似的,谢门神不禁讶异地接上了九猴儿的话头:“放印子钱的主儿?那可都是一帮子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这假和尚和白傻子且不论,就那位冯六爷,手里头可也都没什么能典当、质押的东西,这帮放印子钱的,怎么就能接应了他们借钱?!还有那赛秦琼假和尚怎么又能跟他掺和到一块儿去了?”

    不等九猴儿回话,相有豹倒是嘿嘿一乐,指着同样一脸不解神色的纳九爷笑道:“冯六爷手里头没东西可典当、质押,可我师叔手上可有个火正门不是?!我估摸着这事儿也是假和尚撺掇出来的,等后天那场面上拿着大把的大洋朝着众人面前一放,逼着咱们拿钱对赌!到时候冯六爷耍嘴皮子耍赢了,立马就能掏咱火正门的家底子。哪怕是输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冯六爷身上可还有个火正门前辈的身份搁着呢,人家还不麻溜儿的找我师叔逼债?倒是那赛秦琼估摸着,是满目春那事儿叫假和尚摸着点风声,这就上门找赛秦琼挑是非去了!”

    猛地瞪大了眼睛,纳九爷险些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这也太哪儿有这规矩啊?!这不是这不是讹人么?!还有满目春那事这假和尚,怎么哪儿都有他呢?!”

    捉挟地朝着纳九爷挤了挤眼睛,相有豹倒是好整以暇地低声笑道:“这事儿师叔您也甭着急!您是不是忘了,就后天那场面上,当中间可还摆着段爷、熊爷要坐着的两张椅子呢?!得了,几位师叔,您几位先踏实歇着,这明儿怕是还得有一整天忙活呢!我出去转转去”

    很是疑惑地看着正要带着九猴儿出门的相有豹,谢门神瓮声瓮气地朝着相有豹问道:“这都掌灯的时节了,你这是去哪儿?”

    “我啊去寻几张能帮忙的嘴!”

    “能帮忙的嘴?”

    “这一两句话也跟您说不明白,您几位就踏实歇着,甭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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