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泽听了老太太的问话,笑道:“老夫人误会了,我这次来,并不是以宣抚使的头衔来的。只不过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顺便过来看看老夫人。”

    李氏听了自然不会当真,但也不说破,随着笑道:“那吴大人就静下心来在老婆子这儿住几天,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吴元泽道:“那就先谢过了。哦,对了,请问老夫人,之前曾见到港口停着两艘荷兰人的军舰,今日过来却不见了,老夫人可知道去了哪里?”

    李氏想了想:“确实有两艘军舰常年停在码头,好像叫什么‘戈尔德兰’、‘哈艾’的。昨天就驶离了,听说是往巴达维亚去。”

    这两艘军舰是荷兰东印度群岛舰队的主力舰之一,常驻泗水港,两条船都是七十年代下水,排水量不过一千八、九百吨的老铁甲巡防军舰。

    吴元泽点点头,随后又道:“听说老夫人有一个儿子还在巴达维亚,另外还有一个女儿嫁到三宝垄那边去了?可有联系?”

    李谦在一旁道:“有的,经常会有信往来。吴大人怎么会提起他们?”

    吴元泽道:“没什么,如果能联系上的话,最好给他们写封信,让他们尽快赶到泗水来,最好是坐船,如果来不了,那么这段时间千万减少出门,更不要去乡下。”

    李氏眼中光芒一闪,“好的,多谢吴大人,老身知道了。”

    10月24日,大清南亚舰队主力在装甲巡洋舰‘窦宪’号的带领下到达坤甸,经过一夜的休息和准备,25日,南亚舰队自坤甸起锚,驶向苏门答腊。同一天,一支由一艘防护巡洋舰、两艘驱逐舰、两艘护卫舰组成的舰队,掩护着十几艘商船,穿过了望加锡海峡。

    大清南亚舰队主力在25日当天便抵达了邦加岛以东洋面。随后,舰队司令黄建勋派遣一艘小艇驶向槟港,要求当地的荷兰驻军交出指挥权。这一要求理所当然的被拒绝了。26日,大清舰队向滨港开炮,中国和东印度群岛当局进入交战状态。

    “26日,在舰队炮火的掩护下,陆战一师一个团顺利的在槟港登陆,荷兰当地驻军不足三百,另有两千土兵,在我军的打击下抵抗了一个多小时便宣布投降。当天,我军占领邦加岛。次日,我军在舰队的掩护下由邦加海峡顺河而上占领巨港。同一天,自菲律宾出发的南亚舰队第二支队开始对泗水发起攻击。泗水有荷兰驻军一个团的兵力,当地的土兵也有一万多人,不过我军早就在泗水潜伏下一个加强连的兵力,提前备好了武器,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了泗水。”

    武英殿,刘少卿一本正经的向皇帝汇报着最新的战况。正向之前他所说的,在战争的初期,荷兰在东印度群岛的驻军不可能是近卫军的对手。这些白人老爷们已经当大爷太长时间了,早就忘了该怎么打仗了。而且过惯了享乐生活的军官们都怕死的很,稍微抵抗一下就投降了。所以近卫军的作战十分顺利。

    载湉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在爪哇和苏门答腊有很多华侨,他们都居住在泗水、三宝垄、巨港、巴达维亚等大城市里,我军对这些城市的攻击没有波及到平民吧?”

    载湉口中的平民,自然不包括当地土著。

    刘少卿道:“皇上。我军在进攻之前,就安排少量士兵秘密潜伏到这些大城市中,一方面可以更好的协助我军的进攻,一方面也是尽可能的避免误伤。拿泗水举例。泗水的华人站当地居民的三分之一,但是华人的居住地点和白人、土著都不在一起,所以根据实现获取的情报,我们的炮火攻击不会波及到华人居住区。而且,提前派往当地的士兵也会在战斗开始后尽量的保护华侨的居住地,避免当地人因为交战而迁怒于华侨,因为不必要的流血事件。”

    载湉点点头,“很好。”

    刘少卿又道:“不过皇上,泗水和巨港在我军的打击范围内,但是三宝垄和巴达维亚等地呢?哪里并不是我军的作战目标,要如何保护当地居民就困难了。”

    载湉道:“这方面的事情由总理衙门通过外交手段处理,我们会要求荷兰当局保证华侨的生命财产安全,否则,我们也将取消对荷兰移民的保护。你的任务是尽可能的在短时间内攻占除巴达维亚之外的所有战略目标,尽快结束战争就是对平民最好的保护。”

    “嗻!”

    泗水街道,有着殖民地港口城市特有的那种拥挤喧嚣和活力。周围街道,满满的都是各种店铺,看看招牌幌子,多是华文荷兰文并行。天色才蒙蒙放亮,街头的华人店主们就招呼着学徒下板门。市声也渐渐儿的响了起来。送水的马车哗愣愣的碾过街道,一如既往。

    然而还是有些不同。比如原来哪些穿着白色夏季制服,歪戴着帽子,在街头上面横冲直撞的荷兰水手;穿着短裤,打着白色绑腿的白人或者混血的警察;还有哪些原本到处都是的打着赤膊的当地人。

    这些人,都不见了。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突然从远处响起,然后越来越近。

    一家家华人店铺,小心的先摘下一扇扇的板门,探出个脑袋出来,看看四周。不一会儿,板门齐摘,那些也已经晒得漆黑,多是南人相貌的华人老板和老板都跑了出来,都无声的看着眼前这支队伍。

    伴随着脚步声过来的,是一队黑眼睛、黄皮肤青年。他们穿着整洁的军装,虽然个个都被赤道的阳光晒得满头大汗,但每一顶军帽都端端正正的戴在头上。年轻的脸上红通通的,显得格外精神。队列走得整齐无比,仅仅几十个人,却似乎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轰隆隆的卷动过来。

    “是咱们的人!是咱们的兵!”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华人老板终于肃然的抱拳长揖向这些士兵行礼。默默的,但是完全是中式的礼节。周围站在店铺门口的那些华人们,几乎是不约而同一般,男的抱拳长揖下去,粗手大脚,早早给岁月风霜摧磨的那些客家相貌的女子,也都裣衽行礼下来,认真无比。

    吴元泽穿着一身军装,带着一名勤务兵,再次站在了李家的大门口。

    这条巷子的地面上,还有大片大片的黑褐色痕迹没有清理干净,墙壁上也是,偶尔还能找到几个弹孔。这些随处可见的黑褐色痕迹,默默地记录着两天前的那场战斗。

    10月26日,在交涉无果的情况下能交涉的下来才怪呢清军开始向泗水发动攻击。六艘军舰上的几十门火炮一次齐射,就基本将白人武装的战斗意志打光了。随后陆军的士兵在舰炮的掩护下开始登陆,白人武装和当地土著士兵节节败退。

    然而原本是一场简单的登陆作战,却因为哪些从前线败退下来的土兵而变得不一样起来。

    战斗进行到中午,登陆部队已经在码头上建立了阵地,大批大批的士兵和装备开始从码头上卸下。事先就潜伏进来的加强连在完成了协助占领码头的任务后,在吴元泽的命令下以排为单位离开了丹戎佩拉克港,准备开进华人居住区,以防意外。

    吴元泽的这个命令,在两小时后救了数以万计华人。

    从港口阵地溃退的白人部队一部分向清军投降,更多的则向马琅方向逃去。而哪些土兵则一下子失去了监管原本负责监管他们的白人不是战死就是投降,剩下的都跑了。

    这些几乎没有拿到过武器的土兵看着手里的单发步枪,忽然发现现在自己似乎一下子成了这个地区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于是他们做了一个决定趁着兵荒马乱,拿着枪去抢劫。

    李家、黄家、陈家、郑家。这些华人世家的无穷财富就像是毒品一样吸引着哪些土兵,而早就对华人的财富垂涎三尺的土著们则跟在士兵们的后面,准备趁火打劫。上万名土兵分布在泗水的大街小巷,再加上无数的拿着巴冷刀和棍棒的土著。眼看着一场浩劫即将上演。

    发现势头不对的吴元泽立刻派遣传令兵火速码头搬救兵,另一方面指挥各排架好机枪把守住几个主要路口。

    子弹像泼水一样的射出,成片成片的土著倒在了枪下。然而,也许是不知道往哪儿跑,也许是血与火的刺激让这些土著迷了心窍,总之,成片成片的人倒下,又是成片成片的涌上来。

    土著人太多了,加强连各排手中的机枪毕竟不是马克沁,射速和射击时间都有限制,很快,机枪的枪管就因为使用过剧而变得通红,眼看就不能用了。

    局势发展的太快了,仅仅半个小时,战士们手中的子弹就打光了,而眼前的土著们却一点儿也不见少。他们仍然像疯了一样的扑过来。

    士兵们只能且战且退,敌人太多了,现在什么战术、刺杀技术都没用了,大家只是在拼命,拼的一刻是一刻!

    援军终于来了。

    先是迫击炮,凭借高射速,几分钟内上百发迫击炮弹倾泻了过来。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一切声响,四处飞舞的弹片则撕扯开无数的人体。随后马克沁机枪开始扫射,钢铁弹雨形成的幕布将所有直立超过一米五的物件全部撕碎。鲜血像河水一样奔涌着流向海洋,尸体堆满了大街小巷,四周的房屋和墙壁上则满是飞溅上去的血浆和被弹片撕碎的躯体残渣。

    事后,近卫军驱赶了上万的土著清理了整整两天,才将泗水恢复个大概模样出来。所以直到今天,吴元泽才有空来拜访泗水华人的领袖之一,老相识,李家老夫人。

    李家的大门缓缓打开,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谦本人。

    吴元泽一笑:“怎么是二少爷亲自开门?门房呢?”

    李谦苦笑一声,“您就别调侃我了。这个时候来登门的,肯定是吴大人您,没别人。我们哪敢怠慢,所以母亲吩咐我来亲自迎接。”

    吴元泽笑了笑,上去拍了拍李谦的肩膀,“行了二少爷,别整的和个受气小媳妇似得。走吧,带我去见老夫人。”

    李谦一本正经的伸了伸手:“请!”

    还是那间会客厅。李老夫人坐在主位上,静静的等着。吴元泽进来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先行了一个礼,只不过,这一次行的不是拱手礼,而是军礼。

    “老身岁数大了,请吴大人恕罪不能全礼,就由谦儿代为还礼吧。”随着老夫人的话音儿,一旁李谦连忙给吴元泽行了一个礼。

    吴元泽有些哭笑不得,“老夫人,这是何必呢”

    李老夫人忽然抬手止住了吴元泽的后半句。“吴大人,原来这里是泗水,是荷兰人管辖的地方,我们是出洋来的,并非朝廷治下之民,所以咱们之间可以论论交情。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泗水,是中国人的泗水,我们现在是朝廷的治民。华夏五千年,讲究的就是一个礼字。老身敬的不是你,是你身后的朝廷!”

    吴元泽被老夫人一番话说的愣在了那里,半晌后才尴尬的道:“是我的不对,我还以为”

    老夫人笑着再次截断了吴元泽的话:“还以为和我们生疏了?以为我们这些人已经变成那些白人真正的奴仆了,不再心向朝廷了?呵呵,傻孩子,我们身上流着的是华夏的血脉,这一生一世也改变不了,只要还是黑色的眼睛、黄色的皮肤,我们就还是华人,不会变的。”

    吴元泽肃容道:“是,小子受教了。”

    老夫人又道:“我们这些海外的华人背井离乡,朝思暮想的就是能够有一天被朝廷所承认,能够认祖归宗,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不过说起来,你们这动静整的也太大了吧?”

    吴元泽苦笑道:“意外意外”

    老妇人道:“说起来,你们打算怎么收场?哦,对了,老身还没正式请教吴大人的官制呢,应该不是宣抚使吧?”

    吴元泽赶紧道:“吴元泽,近卫军第一百三十一师少校团长。”

    李老太太和李谦面面相觑。这少校团长是个什么职务?

    吴元泽赶紧道:“这个不重要,你们就当是,嗯就还当宣抚使吧。对了,我这次来,是找老夫人有正事儿。”

    李老夫人一笑,“你不用说了,老身知道,是为了恢复泗水的正常秩序吧。这种事你们就是不说,我们也会做的。你放心,不出十天,泗水必将重现繁荣。不过,老身也有一件事儿要问吴大人”

    李老夫人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吴元泽受其影响也是神色一整,“不知老夫人要问什么?”

    李老夫人道:“不知这次朝廷大军前来,所为何事?何时离开?”

    吴元泽一乐:“为的,就是你们!至于何时离开?呵呵来了,就不打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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