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青鸢顺着她的视线看,穆飞飞笑吟吟,脚步轻快地往这边跑。

    许雪樱皱了皱眉,小声说:“没什么。”

    说话间,穆飞飞已经到了二人面前,抿唇微笑,把铃铛递到许雪樱的眼前。

    “雪樱,这个送给你,生辰礼。”

    “雪樱今日生辰吗?”青鸢惊讶地看向许雪樱姣。

    许贞怡一去,许雪樱的光景大不如以前,说得好听,她是太后侄女,老爷子亲外孙女,还跟随许家人的姓氏。但那些捧高踩低的人早就不把许雪樱放在眼里了,许家人觉得她没什么前途,焱家人以前吃多了许贞怡的苦头,更不可能对她有多亲近。至于倾心太后,根本不知道许雪樱出生的日子,所以,许雪樱的生辰居然就这样被人给遗忘了!她骨子里傲气,别人不记得,她也不肯主动说,默默地跟着大家绕了一整天。

    许雪樱动容地看着穆飞飞,喃喃地问:“我以为没人记得了……你怎么知道?籼”

    “你上回和我说过,你的生日在年后,我就记住了。”穆飞飞拉起她的手,把木铃铛拍到她的掌心,温柔地说:“雪樱,我每日吃的穿的都是太后和哥哥所赐,所以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你。我刚刚问过酒店的小二哥,他告诉我中间的高柱上挂的铃铛雕刻的是吉祥兽,正好有兔子,恰好你属兔,就拿这个换一碗兔酒敬你,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谢谢。”许雪樱捧着铃铛,有些激动。

    她们这样的女子,很少能结交到真心的朋友,收获到友情,对于身处这种境地的许雪樱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雪樱,是我老糊涂了,忘了你的生辰。”倾心太后自责地拍着脑门,大声说:“我给你买套首饰吧。”

    “不用了,我有好多。”许雪樱摇头,低头看着铃铛笑,“我去换酒。”

    “我陪你去。”穆飞飞挽着她的胳膊,两个人亲亲密密地往酒楼里跑。

    倾心太后转过头,赞许地说:“阿九,你看飞飞,多会关心人。这世上,也只有你四哥和你,才会觉得飞飞……”

    “婆婆,日久见人心……”

    “我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日子还不够久吗?”倾心太后好笑地问。

    青鸢其实也不明白这一点,但她的感觉告诉她,在飞飞的事上,四哥不会错,她不会错。只有一个解释,人心隔肚皮,穆飞飞有了自己的打算,这打算能抹去她和太后之前所有的感情。

    “婆婆,你师兄在坚险中救你,应该对你感情很深,为何又另娶她人?”青鸢好奇地问。

    “说来话长……”倾心太后眯了眯眼睛,慢步往酒楼里走,“师兄对我确实情深意长,当年他千方百计救我出宫,带着我逃至崇峰山下养伤。但他毕竟是男子,不方便照顾我,又怕随便请来的侍女会透露我的行踪,所以就买下了一位哑巴女子照顾我的日常起居,他每天去外面采药、打点我们三人的生活。”

    “我所中的毒,解药极为难配,他找了七年,最后一味药‘宫兰姬’在曼海国南边的针尖村里找着了。我们在小渔村里以夫妻相称,住了一段时间。药材成熟时,他兴冲冲地去采药,但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得到了药材。他恳求那人割爱,那人却要与他斗药。”

    “斗药?如何斗?”青鸢好奇地问。

    “一方出题,另一方说出十味与此药药性相反的药材。他们斗了一整天,后来师兄输了……不过,那人还是把药材让给了师兄。”

    倾心太后顿了顿,目光落在已经换到酒的穆飞飞和雪樱身上。穆飞飞手撑在桌上,正笑眯眯地看着许雪樱喝酒。

    “然后呢?”青鸢着急地追问。

    倾心太后神情恍惚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但有个条件,就是与他女儿琴香成亲。他是个药痴,他一直想把琴香嫁给一个精通药材、能继承他衣钵的男子。那天斗药,让他对师兄十分欣赏。他说只要师兄同意,他不仅会把宫兰姬给我们,还会让我们住进他的药谷里,方便我养伤。”

    “原来如此。那,是不是飞飞的母亲因爱生恨,觉得这些年来您的师兄一直恋着您,所以让飞飞报复你?”

    “我知道你会这样想,阿九,不是每个女人的心肠都狭隘到容不下别人的。”倾心太后收回视线,神色严竣。

    “啊……哦……”青鸢抿唇笑,这不正是说她吗?她若同意那两个丫头进了后宫,她就是心胸开阔的好女人了!

    “琴香尊我为正房姐姐,一直对我很尊敬。哑巴侍女去世之后,她就一人承担起了照顾我的事。我那时只能躺着,每天洗脸洗脚,都得她来做。她的腰,也是为了给我采药从山崖摔下去摔伤的……”

    “我那晚对她和盘拖出真实身份,师兄也被她感动,从此和她做了情真意切的恩爱夫妻,后来生了飞飞。可惜她因为那次摔伤,身子就垮了,再加上生飞飞难产,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飞飞八岁起就开始照顾我和琴香,洗衣做饭,什么

    都抢着做,换作是你,你能吗?她怎么可能背叛我,出卖我?”

    听倾心太后说完,青鸢真的再想不出穆飞飞会出卖太后的理由了,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焱殇,为了这世间的富贵吗?

    “阿九,不要把每个人都看成敌人,若这男人是你的,谁也抢不走。若不是你的,你看得再牢,他也会走。飞飞就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品行纯良,心思细腻,你若好好待她,促成他与长风的婚事,我会感激你的。”

    倾心太后捋了捋青鸢额前的发,半是玩笑,半是警告。

    青鸢转念想,原来在太后心里,这满屋子里的人里面,最终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是外人!太后其实还是不喜欢她!

    “干娘,原来这店里卖烤馒头,您尝尝。”

    穆飞飞用帕子捧着两片烤得金黄的馒头跑过来了。

    太后拿了一片给青鸢,笑道:“你和我孙儿也尝尝这人间美味,我们在谷中时常吃。”

    青鸢咬着烤馒头,扭头看焱殇和卫长风。他们两个是想把杆子上的铃铛全包了吧?居然打上了瘾,这时候还在奋力拼搏,满地木铃铛,引得众人欢呼哄抢,那几个酒楼的老板站在一边看着,神情沮丧,都快哭出来了。

    “去叫他们两个过来,给他们的雪樱妹妹道贺。”太后让侍卫去叫他们。

    不一会儿,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过来了。

    “又吃。”焱殇长指一勾,从她的唇角抹去几点馒头沫。

    青鸢笑笑,尴尬地说:“雪樱今天生辰,我不称职,居然不知道。”

    “是今日吗?”焱殇转头看许雪樱,恍然大悟,“对了,去年和姨母一起给雪樱去买樱雪球……”

    “那是什么?”青鸢小声问。

    “是一种糕点,用雪梨,银耳、薏米、百合……”许雪樱说着说着,声音渐小了,眼眶也开始泛红,“每年娘都会给我做,唯独去年娘亲没来得及,所以去满城找……”

    “孩子别哭了,我们去给你找。”倾心太后抱住她,在她背上轻拍,“是姨母不对,没有照顾好你。”

    “走吧,我们去找。”青鸢拉着焱殇的手指往前走。

    “不必了。”许雪樱赶紧拦住众人,小声说:“年年有生辰,明年我收双倍的。姨母,表嫂有孕,早点回去歇着吧。”

    “雪樱真是懂事。”倾心太后拍着她的手背,欣慰地说:“明年姨母一定给你一份大礼。”

    “先谢过姨母,姨母,我们去城外看祭祀礼好吗。”许雪樱笑笑,和穆飞飞一左一右掺着倾心太后往前走。

    “那里人更多,也不好全,阿九有身孕,就不去凑趣了。长风眼睛不好,浮灯还等着给你扎针,都回吧。”倾心太后扭头,乐呵呵地看两个儿子。他们二人勉强跟着她绕了大半晚,已给足了她面子,若她再强行拽着这二人,也没什么趣。

    “也好。”焱殇点头。

    看着那三人上了马车,卫长风向青鸢点点头,抬步就走。

    “我住浮灯那里……要治眼睛。”

    “哦,慢走。”青鸢有气无力地应声。

    卫长风见她冷漠,不由得讶异地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盯着脚尖,一动不动,本想说什么,但看焱殇的眼睛瞪得跟个牛似的,好像正高兴,于是心中暗生不爽,甩袖就走。

    “怎么了?”焱殇有些奇怪地看她,卫长风回来,她跟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卫长风和他们住,不去看她给他折的梅花,她怎么没去生拉硬拽?

    正当他奇怪之时,青鸢突然抖了一下,双眼放光,大步追上了卫长风,“四哥……等等……”

    “这臭丫头……”焱殇哭笑不得,赶紧追了过去。

    “何事?”卫长风停下来,淡淡地问。

    “四哥,要练成飞飞给小珍珠下针的武功,要练多少年?这功夫难练吗?”

    “很难,我看她的技艺,起码要两三年才能到达这种程度,怎么,你想练?”卫长风转过头,疑惑地问。

    “可一个女孩子,为什么突然对武功感兴趣呢?”青鸢小声说。

    “你为什么对驯鸟感兴趣?”焱殇有些僵硬的训斥从身后响起。

    青鸢垂下长睫,焱殇和太后坚定地相信穆飞飞没问题,她若再和太后说,只怕会惹来太后反感。但卫长风不同,太后正沉浸在大儿子失而复得的狂喜中,若卫长风去查,太后虽然不悦,也不至于会恼他。

    “浮灯说你的眼睛什么时候会好?”青鸢转开了话题,小声问他。

    “快了。”卫长风接过侍卫递来的缰绳,利落地上马。

    “四哥慢走。”青鸢冲他挥手。

    卫长风低眸看来,低声说:“你何苦操这么多的心?别人也不领情。”

    焱殇眉头一拧,抬步走远了两步。

    青鸢走近了几步,手抚着马儿的耳朵,小声说:“我虽无用,也想尽力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不受伤害。你

    们男人总爱自大,但有时候女人的敏

    感是男人比不上的。我觉得我没有错,我想弄清楚……”

    “你呀。”卫长风低叹,拍了拍她的脑袋,“回去吧,我去查。”

    “四哥慢走,四哥辛苦……”青鸢退了两步,目送他快马加鞭,渐渐没入寂静夜色。

    其实卫长风比焱殇更懂她,也许这是因为她和卫长风相处的时间更长、卫长风的性子更为温和吧。但现实偏偏就是这样,亲情直接取代了爱情,而时光往往带来了新鲜的选择,让人忽视了平常最为依赖的一切,不然为何会说爱情都是盲目的呢?

    但青鸢并不后悔,焱殇是她自己选的,是她爱的,是她想跟着一起往前走的人。当人们爱上的时候往往充满激情,磨合的时候,时光就长出尖刺,走不过去的人分道扬镳,深爱的人,牵手到老。

    “看够了?”焱殇的手掌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青鸢往后靠,偎在他的怀中,轻声说:“焱殇,婆婆想把雪樱和飞飞都嫁给四哥……”

    “好啊。”焱殇漫不经心地回。

    青鸢转头看他,认真地说:“焱殇,你到底是吃醋,还是觉得突然成了弟弟而不甘心?我看你今天一直都怪怪的。”

    “有吗?”焱殇嘴角抿抿。

    “也对,突然从老大成了排行老二……”青鸢踮脚,努力去够他的头顶,拍了拍,“乖,当个乖弟弟。”

    焱殇满脸古怪,捏着她的耳朵说:“你是可惜以后不能眉来眼去了吧?勾

    引兄长,那可是得浸猪笼的。”

    “我好怕。”青鸢瞪了瞪眼睛,转身就走。

    焱殇跟在她的身后,一把抱住她的腰,直接往马车里塞。青鸢才挣扎一下,只听他低低地笑,“顾阿九,你不是想知道冷潭的消息吗?”

    “是啊是啊。”青鸢眼睛大亮,转到他面前兴奋地笑,“现在能说了吗?”

    “我家王后怎么这么忙?又要管人家屋里有没有花,又要管别人什么时候学武功,还要管别人给相公写的信……”焱殇打趣道。

    青鸢眨巴眼睛,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认真地说:“王,我已经帮你捏了这女人的耳朵,你可以说了吗?”

    焱殇把她另一只耳朵上捏紧,感受着小耳珠的柔软触感,笑道:“倾华在云罗,成了高陵越的新

    宠。高陵熠一定是凤芹,借着这些年治病的理由,请了很多大夫去云罗,其实每个人带去的奇药,都被他拿去练了血咒。”

    “倾华居然和高陵越在一起,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那高陵熠看上去病怏怏的……他武功有那么高吗,居然连你也打不过他!”青鸢惊讶地看着焱殇。

    “凤芹一惯爱用离间计,这回我要让他自食其果。”焱殇唇角缓缓扬高。

    “离间计?你是说,要离间他们两兄弟的感情?”青鸢猛地瞪大眸子,“但是看上去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很好啊。”

    “再好的感情,只要心中藏私,就经不起再三挑拔。”焱殇淡定地说。

    也对,高陵熠一看就是野心勃勃之人!青鸢想想,又小声说:“若可以,留倾华一命好不好?”

    “看你表现。”焱殇有些傲气地笑。

    青鸢咬唇眯眼,认真地说:“你若不从,我必……”

    “如何?”焱殇唇角笑意微冷,眼神锐利地盯着她。

    “我必跪下求你,一日不应,我就跪三日,三日不应,我就跪断腿,腿断了你还不应,我就去哭死算了。”青鸢没骨气地说。

    “你真是……”焱殇揉她的小脑袋,无奈地笑道:“卫长风居然能让着你这么久。”

    “你后悔了吗?我本来就不好,我一身都是缺点,是你瞎了眼要霸王硬

    上弓!”青鸢脸色微红,不满地说:“现在你后悔也来不及了……种子都播下去了,禁止退货。”

    “谁说要退货,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焱殇又捏她的小脸,低低地笑,“这世上喜欢如此自虐的,只怕只有我与某人了。”

    “说得我没人要一样,好歹本公主也是倾国一枝花。”青鸢不服气地说。

    “你不服也不行,当年高台起舞,你扮的可是淑女公主。世间男子图的是陪嫁十大车的宝贝,还有温柔多病的公主。你难道不知道,娶公主得要胆量,尤其是上官薇那悍妇的女儿。人家看中的就是倾华公主体弱多病,掀不起妖风妖浪。你以为,真是你的美貌才华倾倒了众生?”焱殇半真半假地笑。

    青鸢呼吸渐急,她承认焱殇说得有道理,像许贞怡这样连嫁三夫、惊世骇俗的女子世间少有,但若许贞怡背后靠的不是许家和焱家,她又怎么可能敢过那样的人生?

    她咬咬唇,小声说:“我也不是非要给倾华求情,凤芹那人狠辣,若他要倾华替他办事,依倾华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敢反抗。到时候若可以,你高抬贵手也不吃力,往哪个清苦地方一丢,好歹也能让她多活几年……”

    “到时候看你能跪几日。”焱殇

    曲指敲她的小脑袋。

    “你爱杀就杀,我还真跪不成?又没杀我,我就是想扮扮好人,你也不必太当真。”青鸢瞟他一眼,往软垫上躺,“我就是一妒妇,心胸狭窄。”

    “太后说你了?”焱殇侧躺过来,疑惑地问。

    “没有。”青鸢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

    “你这枕头状告得还真高明。”焱殇笑了起来。

    “去你的。”青鸢也不好意思地笑,拱到他的怀里说:“太后今日是说我了,不过我居然不知道雪樱的生辰,确实是我的错。王后是个大管家,我得有三头六臂,顾及所有人感受才对。”

    “可你不是米虫吗?”焱殇随口问。

    “喂,你要是不嘲笑我,你的牙不会掉的!是你不让我做事的,如今反倒要笑我。”青鸢气得直掐他。

    焱殇爽朗地大笑,“我日子里就你是乐趣,你说我会如何?”

    青鸢拧眉皱脸,这算什么,她对他的意义就是一个会暖

    床的逼货米虫?但反过来想,一个会暖

    床的逼货米虫居然征服了世间最强大的男人,太有成就感了!

    泗水城外,祭祀正在继续,童

    男童女们早已精疲力尽,闷头闷脑地跟着大人们念些他们听不懂的经文。牲畜被投入河中,很快被滔滔河水卷走。

    太后信佛,一直虔诚地垂着眼帘,跟着和尚念经。

    穆飞飞看了看许雪樱,见她正兴奋地看河中的花灯,于是笑着说:“我们也去放几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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