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春身体顿时僵住,她和花真是关在一个监牢里面,确实阴森潮湿,身边又有旁的宫女太监各种吓尿,半夜像阴魂一样啜泣。但尚方监也知道她们是惠妃的心腹,对她们还算客气,不过口头上威胁几句,没有真动什么手脚。

    所谓害怕,大多是自己吓自己。

    她是做梦也想不到花真都放出来了,还吓的哆哆嗦嗦,就知道抱惠妃的大腿,胡言乱语,也不看看是当着皇帝身边得力人的面前。

    如果花真不是胆小如鼠,任谁看了也成不了大事,安春当真要以为她就是别的妃嫔放在惠妃身边,给惠妃招黑的。

    她偷瞄了连书一眼,只见他嘴角抽搐,满目的脸以置信,算是开天劈地头一遭在宫里见着这么一个愣头青,口没遮拦。看她年纪十六七的样子,能在宫里活这么久,恐怕也是祖上积德了。

    在尚方监过一趟而已,连刑具都没摆上去给她看过,送她出监时还同手同脚,面色青白,连句话都说不利索,还自称胆敢偷坟掘墓,她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连书心道,把这么个小宫女培养成心腹,他只能说惠妃大概是……艺高人胆大。

    是她本身所向披靡,横扫后\宫众妃,所以身边要找个蠢的来中和一下那强势的气场吗?

    “好了。”谢玖动动腿,发现根本一动都动不了,可想而知花真是使了多大的力气。她放弃似的看着嚎啕大哭的花真,鼻涕混着眼泪已经糊到了她今早新换的衣裙上。

    “你再哭,我就把你送回尚方监,好好再审你一遍。”谢玖轻声说。

    屋里众人一阵阴寒,连书默默地退后了两步。

    哭声戛然而止,安春松一口气,果真是她们惠妃,一针见血,直捣要害。

    “皇上看娘娘用新调来的宫女似乎不大合意。便先将安春和花真放了出来。至于其他宫人,虽无大的嫌疑,为了尽早查清案情,还是要再仔细盘查几天。”连书对上惠妃。他都有种阴气嗖嗖的感觉,直冲入体的冷意,以致他每次一想露出笑脸都僵的要命,像是有人用手在扯他两边的脸。

    谢玖点点头,佯装没有发现他干巴巴的笑容夹杂着那抹畏惧的小眼神。

    “有劳公公。”她向他展示了标准的笑脸应有的弧度,不过她估计连书根本没有发现。她没有寻问宁安宫宫人的消息,令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送回了人,连书办完差事便马不停蹄地退了下去。

    谢玖望着他逃也似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脸上竟有几分轻松。

    “如果人人都畏我如这连书。不知要省上多少麻烦。”

    “娘娘。”花真松开了手,抹干了眼泪鼻涕,以致袖口黏黏乎乎的一坨,谢玖嫌弃地别过脸,花真却毫不知情地又贴了上去。“娘娘吃的可好?可睡着了?含章殿的宫女虽说都是千里挑一挑出来的。可哪里有奴婢们用的顺手呢。以后奴婢发誓再也不离开娘娘了,一定好好侍候娘娘,娘娘让奴婢打谁,奴婢一定使出吃奶的力气抽不死她们!”

    谢玖叹了口气,缓缓地抽回压在花真身\下的裙摆。

    不过是去尚方监晃了一圈,怎么三观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学会投诚那一套。

    她本来就是惠妃这一挂的好吗?想洗都洗不清的烙印。还跟她玩儿什么表忠心?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望向安春。安春沉稳机警,当初她便瞧上她这份性子。至于花真,实在是自己那副丑态让她看去太多,不能灭口就只能招安的赔钱货……

    安春神色不变,压低了声音道:“是隔壁间到了半夜有人毒死了,整个监房都听到宫女太监的尖叫和哭声。我们隔的不远,看得清清楚楚。依奴婢看,那宫女进去的时候就是泰然自若,了无生气的,似乎是知道自己死定了。”

    她叹了口气。“开始什么都审不出来,后来一听被人毒死了,所有人就都往她身上推。奴婢隐约觉得,那些人似乎并不是完全不知道,不过事不关己,很多事看到了也全当没看到。宫里形势复杂,不知道谁是哪一方的人,都怕无意中得罪了上面,只怕这些也问不出什么。”

    谢玖脸上一抹嘲讽的笑,“这是自然的,换成你我也是一样。暗箭最是难防,如果不是闹这么大,那宫女也是迟早难逃一死,不过死法不一样,或许无声无息就没了。”

    她顿了顿,看着她们柔柔一笑,眼神阴森可怖。

    “他们怎样我不在乎,可你们俩是我竭力保住的,也许了你们荣华富贵,若是你们任何一个敢背叛本宫,本宫绝对发誓会让你们死的比那宫女更惨上十倍。”

    花真默默地越跪身板越直,那小心脏是越跳越快,几乎跳出胸膛。

    安春面色一整,也规规矩矩跪到了地上,嫌弃地看了一眼头发凌乱,脸肿眼肿,跟个逃难的小灾民一样的花真。好在这丫头还没傻到无可救药,把惠妃那些个蠢事全抖个干净。

    连她自己偷摸捡了个银簪子藏起来这种天知地知的事,都给交待个彻底,难为花真愣是将惠妃烧木简那事儿守口如瓶,半个字也没露。

    傻蠢的,也有机灵的一面。

    “娘娘尽管放心,奴婢们与娘娘永远是一条心。”安春绝对相信惠妃说的出就做得到。

    “对,永远是一条心。”花真扬起半条鼻涕横抹的小脸,附和道。

    谢玖翻了个白眼,她觉得自己的智商有被花真拉低的危险。

    “你们留心着哪些人或可一用,待这事儿一完,我要好好整治一下宁安宫。放任惯了,他们还真当上面没了天。”她冷声说,接着随手拍了拍花真的头,安慰她道:“你们才过了趟监,今日特准你人一人点一道菜以本宫的名义送到连书那儿,让御膳房做了。”

    别说宫女,就是宫妃不得宠的,也极少吃到真正御膳房的手艺。花真一听就乐的眉飞色舞,连安春也喜不自禁地道谢。

    “花真下去再洗把脸,这像个什么样子。”谢玖看着花真二傻少女欢乐多的样子,心情竟忽然轻松起来。

    张妃这招栽赃嫁祸,她大概算是平安过关了。

    太后为张妃收拾残局陆续灭了几个口,她根本不用亲自动手还回去,她们也算是皇帝对上了,皇帝那犟脾气,最讨厌旁人质疑他的权威,更何况是在宫里杀人,一箭想射死皇后和正当宠的惠妃她自己两只大雕,做美梦也要有个限度,当后\宫是狩猎场,拿她们都当没脑子的畜生,不会反抗的吗?

    谢玖想了几天也想不出张妃冒险犯难,只为拉她下水的心思。

    她是当宠不假,皇帝身边的妃子,死了一个,还有另一个,皇后看她越来越不顺眼,是因为自觉她已经危害到了皇后地位的稳固。张妃连皇帝的chang都没上过,这般急切地要弄死她,她就能爬上皇帝的龙榻?

    想了几天没有结果,谢玖索性也就不想了。

    如今这多事之秋,皇帝憋了满肚子的火没撒出去,谢玖不愿做这出头鸟,只待缓上三五个月风头过去了,她再慢慢筹谋把这些日子吃的亏一一还回去。

    晚上,皇帝处理完政务,便回到谢玖处用膳,当皇帝眉飞色舞地给谢玖讲述在咸熙宫怎么顶的太后和皇后的脸色阴一阵,晴一阵的时候,谢玖只觉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自上一次皇帝与她禀烛夜谈,开启了皇帝话匣子的新功能,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和她发发牢骚,在朝上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更不顺眼,什么事儿想起来就能讲上小半宿。开心的不开心,能讲的不能讲的,都往她这儿倒。

    开始时她还小心警醒着,生怕以后小皇帝厌恶了她,想起这些故事来整她个后\宫干政的罪名。

    后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打击接二连三,她也就放弃了挣扎。左右躲不过小皇帝拿她当个话篓子,就爱和她谈谈心,骂骂朝臣,她也就硬着头皮硬听上了。

    可皇后这算是个怎么回事?

    不说宫人们的闲言碎语,宫里鬼界都知道皇后和她不对付,现在是要改变风格,再在她稍不留神时,在背后插她一刀?

    适应能力是不是太强悍了些?

    “等你腿脚再好些,朕让你学着理理宫务。”顾宜芳挟了根青菜到谢玖碗里,“你总得学着长大了,多接触接触宫里各种人,见过的腌臜事多了,才多些防备。”

    高洪书默默地在皇帝身后翻了个白眼,吃了太后的闷亏也没还回去,就是话里话外挤兑了人家两句就屁颠屁颠的乐了一下午,不知道说皇帝天真好,还是有个娱人娱己的好手段。

    如今还劝惠妃学些手段。

    惠妃不过是顺风顺水,目前还没有用武之地。就依她那颗七弯八拐的玲珑心肝,要使出个手段,只怕那些个皇帝认为的腌臜事都不够看的。

    惠妃一般不玩儿人,玩起来,她就不是人!

    挨抽的易氏,挨贬的蒋氏,哪个不是惠妃动动嘴皮子皇帝自己就上去冲锋陷阵了?

    要说这宫里,他顶\顶佩服的就是惠妃,妃嫔间历来都是人玩儿人,人家惠妃独竖一致玩的是皇帝。而且偏偏皇帝没有自觉,还认为玩他的人是个毫无心机手段的白莲花。

    所谓手段,高下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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