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如初轻轻揭开床帐,李承乾侧卧在榻上温柔的看着她。

    “对不起!”蔺如初语带哽咽的道。她的眼眶红红的。明显哭过。

    “来。”李承乾向蔺如初招收,如初依言坐到他身畔,李承乾从袖中拿处一条素色丝帕,为蔺如初抹干眼泪。

    “我已想尽办法,却再难两全。”她低声道“唯有舍君一身安社稷。”

    “我自出生便受尽家族宠爱,那时父皇还是秦王,太子是我大伯建成,大伯与四叔较好,却与父亲不睦,纵使如此,大伯四叔却对我仍疼爱非常,不,应该用溺爱才对,尤其是大伯,他从未拒绝过我任何的要求,只要我要,他想尽办法也要帮我达成心愿,所以我和他相处极好,那个时候,只要我去,大伯无论多忙都会立刻放下手中事务陪我玩耍,可是我总能感觉得到,他会用一种非常悲哀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自己却不知怎的潸然泪下,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那日你与我说出了缘由,我才知道,原来大伯对自己和我未来的命运都已经心知肚明,却根本无力制止,他只希望我的童年过得快乐些,再快乐些而已。”李承乾自嘲的笑笑。

    “你早就有察觉?”蔺如初没有继续询问。却隐隐知道了真相。

    “大伯是被父皇射杀的,开始我对父皇的行为极端不耻,故而不肯理他,甚至公然挑衅他的权威。父皇却没有跟我计较过,他的无言以对更坐实了我认为他心中有鬼的推论,直到有一日我漏夜去母后宫中寻找皇祖父下赐的一个香囊,路过寝宫的时候才发现,父皇正抱着大伯的灵位失声痛哭。那哭声,我至今都难以忘怀。那样的撕心裂肺,那样的悲凉无助,我甚至都不敢相信,那个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男人是那位人人敬仰,让万邦来朝,四海敬服的天可汗!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对大伯的死产生了怀疑。后来我去南山狩猎回来后感染风寒大病一场,昏昏沉沉间,似乎觉得魂魄离开了身体一般。”李承乾轻轻握住蔺如初的手,将她的柔夷放在自己胸前。“我看到,父皇满面哀伤的看着我,亲手为我热敷,给我喂药。将我拥在怀中默默垂泪。在半梦半醒间,我听到了父皇向我说出了实情,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们李氏一族的诅咒。当年,大伯就是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继承大统方才故意做出对父皇的敌视之意,他构陷名将,残害忠良不过是做样子为父皇将来的取而代之铺平道路罢了。而四叔与父皇交恶是因为他太痛恨命运对大伯的不公和对父皇的垂青而已。”

    “那你为何要强装懵懂不知?”蔺如初问。

    “我想在临死前知道哪个弟弟才是合适的接班人。”李承乾笑笑,“青雀他太重情义,难当大任,而四弟他的血统注定了他根本无法继承大唐帝统,唯有雉奴,能堪大用!”

    “为何?”对于李治,蔺如初实在没有太多的感觉,由于武则天和唐玄宗的前后夹击,这位皇帝在历史中的存在感实在低得可怕!

    “他虽然整天一副呆傻懵懂的姿态,可心机却绝对深沉,手段也够狠辣,现在大唐虽然安稳,但父皇百年之后若还想保持统一稳定,就一定要选出一位宽严并济,恩威同施的守成之主,他,太合适了!”李承乾道。

    “难道说?”蔺如初猛地坐了起来看着李承乾。

    “不错,提议用魇术来换取割地圣旨这一招并非江湛通所授,而是雉奴的主意!”李承乾道。

    不知何时,太子寝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李世民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男童的手走了进来。男童见得半卧在床头的李承乾,跪了下去。“雉奴特来恭送太子哥哥。”他的声音很平,看不出一丝感**彩,唯有蔺如初,能在他低垂的头上看到一股极大的悲哀感,这孩子能将悲哀感压抑得如此之好,真的是极为罕见。

    李承乾挣扎着站起身来,抽出床头宝剑,抵住男童的背道“善待天下百姓,能否?”

    “从命!”男孩语气坚定的道。

    “威慑四邻,护我国土,能否?”

    “从命!”

    “文武并重,举贤任能,固我李唐百世之基,能否?”

    “定当从命!”

    听得此言,李承乾心满意足的将手中的长剑扔到地上,转身对蔺如初道“道长,能再给我唱一次那首歌吗?就是我们一起在东湖游湖的时候你唱给我听的那首。”他凄凉的笑笑,重新躺到榻上道“我希望在你的歌声中睡去……”

    蔺如初坐到太子床前,看着这个清瘦的少年,紧握着他的双手,颤抖的声音唱道“聚散匆匆非偶然,两年历尽楚山川。但将痛饮酬风月,莫放离歌入管弦。萦绿带,点青钱,东湖春水碧连天。明朝放我东归去,后夜相思月满船……”

    “道长,你的梦里,承乾可能占得一席之地吗?”李承乾轻语道。见蔺如初没有答话,他轻轻牵牵嘴角,闭上了双眸……

    血红的道袍衬着蔺如初惨白的脸色,步履沉重的迈上昂贵的白玉台阶,她的手中,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在流光溢彩的昆仑圣境的飞景门外,威严的九头狮子圆睁着他的十八只巨眼,窥视着昆仑全境。见得蔺如初走来,他转头化作一位身披铠甲的中年男子模样。

    “太上道尊坐下弟子敛心见过昆仑广渊护境金吾!”蔺如初恭敬的向铠甲男子施礼,将手中的圣旨奉上。

    中年男子正是昆仑的守护者,原身为九头狮子的——开明兽!他接过圣旨,打开一观,并未开口,只是将手中巨剑一挥,身后的飞景门赫然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缺口!

    蔺如初拿出粉色贝壳,向下一倒,只见数十人出现在台阶上。有男有女,形象各异,正是从幽冥之境中被释放出来的戾妖及那些自愿留下的女子!

    “尔等侧身而过,凡难以穿越此门者,允留存世间与人族混居!”开明兽的声音威严冷淡。令人闻而起敬!众人依言侧身而过,果然,有几个戾妖难以通过小门,重新站回了蔺如初身边。

    就在所有人依次试过后,开明兽朝留下的几人轻吹一口气,几人瞬间失去了踪迹。蔺如初知他们已被在人间安置,并未多言。开明兽转头看向蔺如初道“道长此行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化戾气于无形之处,功德圆满,可入我昆仑圣境八功德池中洗涤旧身,待小仙施法,助道长破碎虚空而去!”他说完,对蔺如初作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却被蔺如初拒绝了。“小道不敢居功,只求金吾将此功德分与佛门一半!”她坚定的道。

    那一日,蔺如初将李承乾身上的“善魂”和“智魄”导出,引入了萧默然体内。萧默然的伤势开始了好转。她也如愿的拿到了太宗以自身之血所书的昆仑割地圣旨。但她没有忘记江湛通的交代,对西去瀱宾一事仍然心有忧思。昆仑的暂居时限不过一百年,短短的一百年,让蔺如初哪里去寻愿意跋山涉水,万里奔行的佛门弟子呢?

    岂料,正当他和萧翼诉苦的时候,身边正打坐的结巴和尚忽然睁开眼睛,用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挤出了四个字“贫僧愿往!”

    “愿往?大师,您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蔺如初悲哀的道“大师慧根独具,若再悉心打坐三十载,便可窥破门径,将来必将堪比佛陀,但是万里跋涉,日久年深,纵使将来功成身退,您恐怕也无寿限再行枯禅修行,一生也不过只是一才名俊异的法师而已。”

    那和尚拿来笔墨在纸上书道“贫僧愿效法鸠摩罗**师,平生以传道译经为己任,普度众生,自身荣辱,不存目中!还望道长成全贫僧,于贫僧详告细节,贫僧定不负道长所望!”

    蔺如初见得此言,又望那和尚眼神清澈坚定,浑身正气凛然。心知他决心已定,而昆仑之事确实迫在眉睫,故点头答应,细细讲缘由道来。和尚频频点头。日落西山之后,和尚与蔺如初协商完毕,约定三日后便西出长安,前往瀱宾。

    三日后,和尚打点好简易的行李,在长安西门外和众人告别。蔺如初将太宗所赐的通关文牒交予和尚,后又招来了猴面人与一个长嘴类猪的小侏儒道“大和尚,这是水猴和福彘,他们愿意和你一同西去,在路上可保你无恙。还请珍重万千!”

    和尚笑笑。双手合十向二人施礼,小侏儒接过和尚的小包袱,和猴面人一同退到后面等待。

    “大和尚,我已向太宗进言,等你从瀱宾回来,太宗定亲自出城相迎,为你举办水路无遮大会,大宣你佛门教化!”蔺如初道。

    和尚纳闷的看着少女,拿笔写到“如此一来,你道门五百年内难以再兴……”

    “无妨!”蔺如初道“若心存善念,谁还会计较名望高低呢?”

    和尚想想,忽然口宣佛号,向蔺如初施礼。转身欲走。

    “哎,和尚,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现在请教还不太晚吧?”

    和尚回过头,似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缓慢而坚定的一字一顿的道“贫,僧,法,号,玄,藏!”蔺如初听得此言瞬间呆滞。这,这,这,无数佛门弟子视为精神偶像的玄藏啊,居然是个结巴?!(蔺如初,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这么如雷贯耳的和尚你居然只记得他是个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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