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禾家兄弟三家在锦绣名苑附近的海鲜酒楼聚了餐还算和乐融融的午饭,席间,老大俩口子也没提是不是要给闺女招上门女婿的事,禾二伯娘趁着给禾母添茶,朝她眨了眨眼,两人心知肚明地笑了。

    饭后,禾薇跟着爹妈去镇上探望二老,晚上宿在二伯家,第二天上午禾父被老大接去了木器店,说是店里来了个大客户,想定做一套仿前朝的家私,材料全部由客户提供,禾父只要能看懂图纸,照着打就是了。

    禾老大当时兴奋地搓着手说:“老三,这一笔生意要是能谈成,咱店这个月的收入指定创新高。十倍的定做费啊,打得好回头还给10%的奖金,哪里找得到比这还划算的生意?”

    禾父却没有禾老大那么乐观,平时听闺女念的多了,知道这世上没有白捡的便宜,对方出这么高的定做价格,肯定是有什么原因,要么是图纸艰涩难看懂、找不到敢接的木匠,要么是准备做旧、充古董卖高价。前一种还好理解,看图纸再说,能接接、不能接拉倒,可要是后一种,那就是违法犯罪啊。

    禾父都能想到,禾薇能想不到吗,拉过禾父悉心劝道:“爸,你跟大伯去看看图纸也不打紧,要没什么问题,对方肯定不介意咱在家具上添商标,如果不让添商标,我看这笔生意还是回了比较好。”

    禾父也是这么个打算,于是跟着禾大伯去了。

    禾薇则和她娘去百货大楼逛了一圈,趁着搞活动,采买齐了厨房用具,看到一些个漂亮的装饰摆件,也心痒痒地添了几样价廉物美的。

    回到锦绣名苑,刚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禾父他们也从店里回来了。

    禾父的脸色有些凝重,禾老大跟在他后头,一刻不停地劝:“老三。真不接啊?这么大一笔生意呢,光这单就抵得过我半年营业额呢……添不添商标有啥关系啊,反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又有合同在手。他们想赖账也不成啊……”

    禾薇一听就明白了,给两人递上矿泉水,关心地问她爹:“爸,是不是不让咱店添商标?”

    禾父喝了口水,点点头:“嗯。说是要裸的,油漆也不让上。我琢磨着风险太大,没敢接。”

    “什么风险啊,让你打套家具能有什么风险啊……”禾老大见利润这么丰厚的生意要跑了,急得团团转。

    禾薇正色道:“大伯,防人之心不可无,对方如果只是定做一套他自己设计的家具不要商标也就算了,可他定做的是仿前朝的宫廷家私,这就有问题了,为什么不肯添商标?为什么连油漆都不让上?要知道。古玩界时常爆出来的那些作假古董家私,成本只要一两万、做旧之后你猜抬到多少?”

    “多、多少?”禾老大被问住了。

    “一、两百万。”禾薇摇了摇食指:“而且不是一套,是一件。你说这种事要是查出来,那些黑心肝的把责任一推,我爸岂不是要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了?”

    “啊?”禾老大惊得两眼铜铃大:“这、这么严重?”

    “是啊,就有这么严重。”禾薇点点头:“所以,还是避开风险吧,这种钱,赚了也不安心。”

    禾老大在客厅里来回踱了几圈,最后叹了口气。说:“看来我这人还是没财运啊,本以为接了笔大生意,结果还是……”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禾父的肩。说:“行!这事儿我记着了,下回接订单之前,一定问清楚,要是不肯添商标的,一律不接。钱要赚,但还是小命最要紧。你说对吧老三?”

    禾父憨憨一笑:“就这个理!”

    禾薇也松了口气,她就怕大伯犯倔、一门心思要接这笔生意,那禾记真要毁在他手里了,如今能想通是最好不过。

    不过,这事儿也给她带来了灵感,忙对她爹说:“爸,其实咱店里也可以推出仿前朝的家私订做啊,只要带着咱店的商标,卖的价格又合理,仿的再像也不会有问题哒。”

    “这我也想过,厂里那些老师傅,雕工都很好,再繁复的花纹只要时间充裕,都能琢磨着做出来,可没个成型的图纸犯难啊,那些上门订做的客户,都希望我们提供图纸,可我们哪有那么多前朝家私的图纸啊。”

    “这事儿交给我啊。”禾薇一拍胸脯,笑眯眯地说:“我来负责搜罗前朝的家私图纸。”

    她在永庆朝生活了十六年,上上辈子又是设计专业出身,这点事还难不倒她。

    禾老大见大生意跑了、小生意不久就要来到,多少弥补了他受伤的心灵,感慨地说:“老三啊,如今看来,还是你最有福气了,俩孩子不仅读书好,而且还这么听话,不像我家那个……”

    禾父得瑟地昂了昂下巴,一点都不谦虚地说:“那是!”

    “嘿!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禾父嘿嘿地干笑。

    这时,禾老大的手机响了,是他店里的伙计打来的,说是上午那单大生意被隔壁一家木器行抢去了。

    “那家店以前是卖木料的,见我们店生意好、又从来不问他们店进料作,眼红了呗。上个月听说和人合伙换了种经营模式,关起门装修了好几天,重新开张居然学我们店改卖木器成品了,还接受订做,只不过生意没我家好,我也就懒得理他……”

    禾老大挂了电话,和禾父说了说隔壁那家新开没多久的木器店的情形,末了贼兮兮地笑道:“你说,这要是真拿去造假用的,他们店还开得长吗?哎呀我迫不及待地想看他们关门大吉了,搞不好还要蹲号子……”

    禾薇失笑道:“大伯,无论这笔生意究竟是哪样性质,咱们既然推了那就别多想了,横竖咱们店生意还算稳定,日后出了新花样,业绩肯定会更好,至于别家的事,好坏都和咱没关系。”

    “薇薇啊,你要是大伯的闺女该多好啊。”禾老大听了这番话。不禁长吁短叹。

    禾父抽了抽嘴角。

    当晚在禾二伯家宿夜时,忍不住朝禾母发牢骚:“他想得美!那可是我闺女!他自己不也有闺女吗?我瞧着也挺孝顺的,这么点年纪就在给他张罗上门女婿了……”

    禾母听后,笑倒在床上直不起身。

    ……

    与此同时。禾家埠位于城西的一座民居里,一名年约四十、**还算得当的中年妇女脸色十分不愉,望着坐她对面、剥着石榴吃得正欢的女人,忍着心头的火气,说:“不是说好找禾记的吗?怎么改让别家的木器店接这个单子了?”

    吃石榴的女人看上去年岁要比她小一些。闻言,不以为然地说:“你选禾记不就是因为他们的木器工艺好吗?可人家不接我有什么办法,你放心,我看过隔壁那家店的手艺,也是老木匠打出来的,不会有差错的,你只管等着送货上门吧。”

    中年妇女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可又不能明着说她之所以找禾记,不光为了赚钱。主要是想报仇。

    谁让禾记老板的闺女害她老公判了死刑,家里的房屋财产也被法院封的封、罚的罚,剩下几个钱供儿子读书、生活都不够。城里虽然还有落脚的小公寓,可住在那里,动不动就被人戳脊梁骨,只得搬来了鸟不拉屎、做什么都不方便的郊区。

    这一切,都是那个叫禾薇的贱蹄子害的。这回听说上家要一套做旧的仿前朝宫廷家私送去京都拍卖,风险是大,但利润也相当可观,一旦拍卖成功。她和儿子的下半辈子不用愁了。何况还能趁此机会为死去的老公报仇,自己若是谨慎点、计划得周全点,还是能摘除干净的,到时。就能亲眼看着禾家倒灶了。

    这么一想,她神清气爽地接下了这个单子,让上家派来接洽的人跑腿去了,自己在家坐等好消息。

    孰料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跑腿的是个蠢的,把她好好的计划全给搞砸了。偏又不能发作。因为人是上家拨下来的,说是跑腿,其实就是半个合伙人。且抛开她夹在里头的小心思不说,对方这么做也的确没错。可越是挑不出错,她越心塞。这么好一个计划啊,白白被禾家人逃过去了,下回机会又不知要等多久之后了。

    梅兰翠压下心头的火气,深吸了一口气,佯若无事地挥挥手:“算了,别家就别家吧,我也是担心工艺,既然你说没区别,那就这么定了,时间上怎么说的?”

    “给了一个月时间,十倍的价钱呢,对方拼劲吃奶的力也会赶出来的,不然就等着赔百倍吧。六月初拿到货,两个月时间上漆、做旧,交货肯定来得及。”

    梅兰翠听她说得这么笃定,撇撇嘴,眼珠子一转,坏心眼地说:“那这一个月你打算做什么?不准备回娘家看看?还有你前夫那边……不是我说你啊,当年的事确实是你不对,夫妻感情再不和睦,也不能把儿子带走呀,不然也会害得他……你看现在苦的还不是你?你前夫咧,新开的古玩店生意红火,新讨的老婆肚子争气,等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更加把你们娘俩忘脑后了,说不定连你儿子叫什么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赵家今后累积的家产也彻底成别人家的了……”

    梅兰翠见女人的脸色突然间变得异常难看,心里一阵痛快,可算是出气了。哼!没脑子的蠢货!白瞎了我那么周密的计划,让我心塞,我就给你添堵。

    “说我就说我,说我儿子干什么?他哪里得罪你了?你个死八婆!我警告你!下回再听到你说我儿子的不是,看我不打死你!”

    赵艺红不知被哪句话戳中了伤疤,石榴也不吃了,猛地桌上的茶杯、果盘扫到了地上,在“哗啦啦”的瓷器碎裂声中,尖厉地吼道:“……你是什么玩意儿?不就是农村跑出来的臭婆娘吗?不要脸的东西!我前夫好歹还能东山再起,你呢?克得前夫残废、后夫判刑,就这,也好意思嘚吧个没完?”

    这话无疑扎中了梅兰翠的肺管子。

    抛弃断腿的前夫、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又眼睁睁看着后夫被判死刑,这两桩事可以说是她此生心中最大的伤痛了。自己无人时可以悔、可以恨、可以追忆,但别人这么说就不行了。

    于是,两个同样抛弃前夫和家庭、最终也没落得怎么好的女人,歇斯底里地掐到了一起……

    ……

    禾薇五一回来,又恢复了宿舍——教学楼两点一线、念书——刺绣——画图纸三手都要抓、三手都要硬的校园生活。

    期间当然少不了和贺校官通电话了。

    贺擎东这趟回去,和上头透露了最近两年、准备申请调往京都总部的想法,问其原因,竟然是不想和未来媳妇儿两地分居。

    知悉的人就没有一个不露讶色的,特行队里最当之无愧的铁血硬汉、平日里素有“冷面巨”戏称的贺大少,原来是甘为绕指柔的老婆奴?太震撼了有木有啊。

    消息传到贺老爷子耳朵,他老人家倒没那么惊讶,相反,哪怕大孙子没和他提过,他也有这个预感,只要大孙媳妇留在京都,大孙子迟早会跟过来。

    贼兮兮地笑了半天,大手一挥,召集家里的警卫和下人,一连串的吩咐好比没退休时给部下传达的指令:“你,去学府街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公寓,再找个靠谱点的装修公司,大少爷喜欢什么装修风格,不用我多说吧?你,把大少爷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两间打通,再好好布置一下;你,不要光顾着京都菜,江南菜也给我练起来,还有南城那边的名小吃,做不好就别想要年终奖;还有你,前后院那么大的空地,别只顾着种花菜啊,只能看不吃的东西,种那么多有毛用!回头好好规划一下,姑娘家喜欢吃的水果都种上一点,不要说你不会……”

    贺擎东还是从双胞胎堂弟那儿听说贺宅最近在大兴土木的,挑了挑眉,打了个电话给老爷子,明里暗里套问出个中缘由后,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当然,心里还是很感动的。有老爷子如此不遗余力的支持,他就不信拐不了媳妇回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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