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的儒生被回山的姐儿们宠的不行,夹道送考、百琴齐鸣,这样的人间佳话,估计谁也没享用过。

    但是,这是在回山,一到京城,可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考船进城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旧曹门外的埠头上已经人声鼎沸,大伙儿从船上一下来,码头上的百姓无不侧目。

    “嚯~~!”

    这哪里是什么应考仕子,一个个人高马大、黑不溜湫。要不是布衣伦巾,还个个背着考箱,真当他们是套着儒袍的禁军糙汉。

    再仔细一瞅,这不是观澜的那群活土匪吗?

    要说这两年,观澜在开封城里最出名的不是名院风范、学富五车,而是教出了一群“愣头青”。

    谁都知道,观澜书院出来的学生已经野得没边儿,群架斗殴那是常有的事儿。逼急眼了,连禁军大营的那帮子兵痞都敢上手。

    前年有一回闹得最大,十来个大小伙子竟把禁军的二十多个痞兵开了瓢儿。

    后来惊动了开封府才知道,这些人里有三个老子是宰相、两个是御史,还有两个是欧阳修的弟子,其中还有范公和晏殊的儿子。

    如今,百姓们看到观澜儒生已经见怪不怪了。唐子浩那个大土匪带出一群小土匪,有什么可稀奇的?

    只不过,一百好几的观澜学生全体出动,这还是头一次见。

    “往年,观澜应举也就十几个人吧,今科怎么这么多?”

    旁边有人不住摇头,“谁知道呢,许是范公也没指望这一科能像前两科那般逆天,索性让所有人都来试试。说不定,比不过上两科的高中举率,却能保住登科的人数呗!”

    说完,还是不住摇头,“瞅瞅,这般作派,哪像个读书人?”

    “范公啊,也是越老越糊涂喽”

    对于百姓的议论,唐奕与一众儒生皆是充耳不闻。

    行不行,考场上见,与一众粗衣小民何论长短?

    只不过,要是以为这就完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真正的议论,还在后头呢

    等观澜儒生到了礼部贡字门前,开封府一地的几千仕子尽聚于此。

    本来呢,解试是州府一级行属的考试,用不到礼部贡院,要到府衙聚考。

    但是,开封比较特殊,全宋每科来开封考试的人数有几千人,加上本地仕子,最多时得近万考生取解,开封府衙怎么可能装得下?

    所以,不但礼部贡院,连旁边的太学也被征用。

    这边有好几千,不远处的太学门前,还有好几千呢!

    观澜的人一到场,立马就成了场中焦点。

    不光百姓,儒生们也没见过这样儿的“儒生”啊。

    “好家伙,这就是天下第一书院——观澜书院?有点狂野啊!”

    “怎么感觉像是从西军直接挑了人,送到这儿来充数儿的呢!?”

    “哈!”旁边的一个儒生大乐。“有何稀奇?人家观澜从教谕到学生,个个骨骼清奇,不走寻常路。”

    随即恶狠狠地瞪了观澜那边一眼,又继续道:“人家那是把读书人当军汉来操练,要是教得不像莽汉,那才叫失败呢!”

    说话这位穿的是太学的儒袍,做为京师两大书院,年年被观澜压上一头,当然各看各都不顺眼。学生之间也是针尖对麦芒,互有不服,仇怨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这儒生夹枪带棒的言语之中就不难看出,对观澜书院,太学的学生可是恨到不行。

    刚刚问话的,显然是初来京师的外地仕子,听了旁边这位仁兄的话,了然大悟,也是心有疑问。

    “坊间不是传言,观澜书院卧虎藏龙,一般人都进不去吗?怎么却是这般作风?”

    “当然是‘卧虎藏龙’能人辈出!”

    那太学生瞪着眼珠子,挑高了调门儿,说着反话。

    指着观澜那边一个略微年长的儒生道:“看见那个岁数大的了吗?”

    “哪个?”

    “就是最黑的那个!!”

    “哦哦,看见了。”

    “欧阳永叔的弟子,曾子固!厉害吧?”

    那外地考生听得一愣一愣的,欧阳公的弟子啊!那得多牛?可是这位曾子固黑了巴几、目有凶光,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人。

    “告诉你吧。”太学声继续讽刺卖弄。“这曾子固原来是我们太学的大才子,有状元之才。”

    “可是,你看现在。”

    “自打叛出太学,入了观澜,有没有才了不知道,倒却越来越像黑土匪了。文状元估计是不行了,但是绿林武魁,倒是有几分希望。”

    “哈哈哈”

    不但那外地考生大笑,边上一众看热闹的太学生,也是毫无顾忌地大乐。

    放在平时,他们当然不敢,遇到观澜的人,躲还来不及呢。

    可这里是贡院门前,有朝官巡持秩序,一但稍有逾越,就会立刻取消考试资格。所以,太学生们才敢这般放肆讽刺。

    但是,观澜这帮土匪们上起头来,还管你那个?

    曾巩已经瞪着眼睛朝这边过来了,一众儒生也是把考箱一扔,撸胳膊挽袖子,跟在曾巩身后。

    所有考生都是一怔,下意识地往后躲。心说,还真是莽夫啊,这是要干架?

    “干什么?干什么?”

    眼看曾巩就到了太学生面前,横插上来一个绿袍官员,拦在了中间。

    “取解重地、贡院门前,你们想干什么?”

    太学生本来吓得脸都白了,心道,这帮土菲不会在这儿就要打人吧?

    可是见官员一出面,立马心中大定,看你们还怎么撒野?

    上前一步,添油加醋地叫道:“巡检上官明鉴,这帮莽夫目无王法,考场喧哗,还要打人!”

    那绿袍官员瞪了太学生一眼,语气平淡,“本官尽看在眼里,何用你恬燥!且退到一边,本官自有计较。”

    太学生一缩脖子,心说,还是个假正经的,倒看你怎么计较。

    不过,以观澜儒生的作派,这么一个只负责外场巡视、维持秩序的贡院巡检使,应该是压不住那帮刺头儿的。

    乖乖退到一边,且等接下来的好戏。

    那绿袍官员回过头来,冷脸看着一众观澜儒生,还真有几分铁面无私的味道。

    “科举大期,人生至重之时,岂容鲁莽!?不想要前程了吗?”

    那太学生一听,忍不往插嘴,“上官多此一举,这帮莽夫目空一切,哪还有什么前程!?”

    曾巩瞪着那太学生不说话,却是他身后的王韶乐了。

    无语地一指那太学生,对绿袍巡检委屈道:“二哥,你都听见了吧?真不是我等找事儿。”

    “这孙子就是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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