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用端着粥碗,歪头看着唐奕,“怎么?还不能给我们听?”

    “不是......”

    “不是就说说。”王德用喝了口稀粥。“能把唐疯子难成这样儿,倒是少见!”

    几位师父无不轻笑,这话也不知道是夸他,还是损他。

    范仲淹则是道:“有事就直说吧!这里哪个不是看着你一点点长起来的?你心里有事没事儿,看一眼就知道了。”

    唐奕无语,“可是冤枉我了,只是不想扰了几位用饭。”

    “恬燥!”王德用笑骂一句。“说事!”

    好吧......

    唐奕只得把事情全盘托出。

    说完了,一抬头才现,屋中早没了那种轻松的气氛,静可闻针,几位师父都端着碗,定在那里。

    过了半晌,王德用才悠然出声: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唐奕想再添几句安慰的话,毕竟他怕几位师父想的多,操心。

    可是,看他们的表情,又生生咽了回去。

    作了个揖,就往出走。

    “回来......”是范仲淹。

    “安心读你的书,其它事不用管,有我们。”

    “是......”

    ——————————

    唐奕走了,几位老人家还真就吃不下去饭了。

    把碗筷缓缓放在桌上,王德用先开口了,“难办!”

    是难办。

    这事看似简单,只是唐奕的一步谋划泄露了出去。可是,其中的牵连却是千线万缕。

    孙复道:“得先把大郎摘出来!否则,这孩子的名声真就毁了。”

    范仲淹痛苦地闭上眼睛,“难了......”

    “唉......”

    全屋子的老儒、名臣皆是长叹一声,心中莫名生出曹佾刚刚的那个想法。

    王德用毕竟是武人出身,有些赌气道:“也好!不当这个官又如何!?就在观澜吃香的、喝辣的,自在一辈子,也好过这般尽心竭力,却要背锅、受辱的强!!”

    范仲淹劝道:“老将军,莫要说什么气话!”

    杜衍与范仲淹一样了解自己的弟子,“现在,要的问题是,绝不能让大郎的谋划旁生枝节,否则......”

    都不等他说完,王德用打断道:“还管什么旁不旁生枝节!?就没这么使唤人的。把大郎当牛使,到了还要让他背这个骂名,圣人之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将军越说越气,脖子一梗,来了年轻时的狠劲,“我倒看看,谁要是敢说三道四,老夫活劈了他!”

    杜衍无奈道:“且听我说完。”

    “老将军不是不知道,为了那块压在咱们汉人心头百年的地方,大郎几乎是倾其所有的在谋划。那块地,不光是祖宗遗失的产业,更是大郎心头的那股信念!”

    说到这里,杜衍感慨道:“有人志在为官,位极人臣;有人志在光宗耀祖;而大郎的志向,就在那块地!”

    “也可能还有更高、更远的目标,但是,却必须从那块地开始。”

    “所以,为了这个信念,大郎可以劳神,可以花钱,更可以不惜身的全情投入。”

    说到这里,杜衍看着王德用,“那块地......就是大郎的命!!比名声重要得多啊!”

    杜衍很清楚,这事儿,唐奕要是真想摘出来,不难。

    皇帝是什么都清楚的,只要皇帝偏帮,唐奕再做出姿态,把大辽的华联铺都撤回来,断了与耶律重元之间的联系,再不给耶律重元支持。就算闹,就算查,也闹不大,查不出来什么。

    可是,这样一来,唐奕这么多年在辽朝埋下的雷,种下的种子,就全都没了。

    王德用沉默了......他又何尝不知道唐大郎在此事上赋出了多少?可是,他见不得好人受屈。

    杜衍平静地看着王德用,“在那块地与名声之间,让大郎来选,老将军当知他会选哪一个......”

    ......

    “所以......”范仲淹胸口起浮地出声道。“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怎么不让外人把大郎的谋划搅黄了。”

    孙复道:“辽人既然已经派人去安抚耶律重元,却单单与大宋并无说辞。想来就是要静观其变,在看咱们的反应。若是朝中闹得太大,那辽人朝多半也不会太消停。”

    尹洙摇头,“难!这已经不是咱们如何反应的问题。只要我们查,辽人就有足够难的理由。”

    “可关键是,在不明旧理之人看来,此事非同小可,不论真假,都必要上请官家彻查。”

    杜衍苦笑,“而且,官家还不能说不查。”

    “拖都不行,稍有犹豫,就等于告诉辽人,这是朝廷所为。”

    “那......”王德用嚷道。“那这不就成了死局!?”

    事情已经败露;

    事情还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事情一定会朝着言官弹劾,直臣请谏的方向展。

    而官家又一定不能犹豫......

    那可如何是好?只能等死?

    ......

    “我看,万不得已,直接把什么都暴出去!!”王德用急了。“燕云咱用兵打,也不能让大郎受这个委屈!”

    “唉~~!”

    一直没出声的赵德刚长叹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只见老王爷缓缓起身...悠悠看了眼屋外的皑皑隆冬。

    “本王在回山也住了好几年了,我看,是该回京呆两天了......”

    范仲淹一颤,“王爷你......”

    赵德刚不接,看向王德用,“怎样?陪本王回京,上几天朝?”

    王德用一怔,随即一拍桌子。

    “好!”

    “回京!”

    ————————

    大宋朝,最老资格的两尊神就这么离开了回山,再临京城!

    而南平郡王赵德刚更是彻底,把王妃家眷,私人用度,一并都拉走了,没留下半点呆过的痕迹......

    一副,再也不回来的架势。

    唐奕有点不明白,“这两位老人家回去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范仲淹冷哼一声。

    “你小子面子够大,有这两尊神给你站岗,却是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

    “站岗?”

    真的是站岗!

    好几年都没上过朝的两个老头,从第二天开始,站上了紫宸殿!!!

    文武百官看见这两位都直咧嘴,俩老寿星都快八十了,在殿上站着都费劲,却就那么杵在那儿,可谁也不敢忽视二人的存在。

    连文彦博这种说起正事混不吝,不管是谁都敢喷的主儿,有这两位在,说话都不敢大喘气。

    王德用那是三朝元老,文武双全,为大宋立下过汗马功劳,谁敢在他面前造次?

    赵德刚亦是如此。别看他是太祖一支,但是,太祖的儿子就剩这一个老头儿还健在,也是历了四朝皇帝。别说是赵祯,连赵祯他爹真宗皇帝都是人家看着长大的。在皇族之中的威望,也是不容小觑。

    可偏偏这两位就来了,而且是一起来的。而且,你还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

    也不奏请,也不参与议政,就那么往班中一站,眼观鼻,鼻观心,连赵祯赐坐都不坐,就站着,就听着......

    熬到下朝,二人没听到他们不想听到的那个信儿,一言不,回去了。

    朝臣们议论纷纷,这两老头闹的是哪一出?

    琢磨了一天,也没人琢磨明白。

    第二天,寅时三刻,鸡还没叫,百官照例到漏院静待上早朝。

    一进漏院,都不淡定了。

    那俩人,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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