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鱼盗取圣草的事件过后,天蛮山逐渐恢复了平静,亲来祭拜圣草的人依旧络绎不绝的从四面八方赶来。

    圣草的进化象征着兴盛与繁荣,一直被圣草界的人们看做是祥瑞的开端,所有人都认为一个全新的时代将会降临,一种向上的变革即将出现。

    叶轻眠的感知附着在一名普通的圣草村村民身上,九封神庙的祭礼将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拉近了过去,以这名村名的视角感受着远古的沧桑。叶轻眠能感觉到身边充斥着虔诚与鉴定的情绪,同样也在柒鱼在盗取圣草时感觉到了愤怒与狂躁的心境卷过自己的平静。

    叶轻眠知道这件事并没有真正的结束,可是柒鱼的死亡就像是掉落湖中的一块小石子,激起了一点水花和涟漪后就彻底沉寂了。

    为叶轻眠等人提供视角的村民回归了平静的生活,平常的聊天,平常的休息,平常的工作。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在历史的画卷中观看这份平常的无数双眼睛里,却越来越多的充满了压抑的情绪。

    所有人都知道圣草界经历过一次由盛转衰的剧变,那毁灭性的冲击到底何时出现?又会以什么方式出现?这成为了所有人心头的一片阴云。

    非物质交互的过程中是感知不到实际时间的流逝的,叶轻眠等人意外融入了圣草村祭祀的活动,现实中仅仅是一个刹那的光景,可是却在画卷里以那名距今久远过去的村民的身份度过了许多年。

    距离柒鱼盗草事件三年后,在圣草界地位极高的圣草村封锁的天蛮山,这固然引来了朝拜者的不满,但保护圣草发育不被干扰的理由也尚且说的通。

    五年后,圣草村里村长和主祭同时消失,圣草生长的九封神庙被化为禁地。经过几年的带入,叶轻眠知道了自己的视角来自于圣草村主祭的儿子——千年冕。自从主祭消失后,叶轻眠便能感受到来自千年冕的不安与疑虑。

    七年后,圣草界里那些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们纷纷赶到了圣草村,避开了绝大多数的村民的视线进入了九封神庙。不过这件事没能瞒过千年冕,他凭借自己父亲曾经的威势和本就强硬的态度,最终得到了可以一同进入九封神庙的许可。

    值得一提的是,那是的九封神庙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做千年神庙。没人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名字,不过似乎从有历史记录起,这座神庙就一直存在了,而伴随它的一直是千年神庙这个称呼。

    千年冕参加过无数次的祭祀,但走进千年神庙还是第一回。古老的巨石堆砌而成的庄严神庙散发着威严与雄浑,四周的石壁上雕刻的一幅幅画记录着不可追溯的历史。

    千年冕带着一丝好奇与敬畏,一幅幅的边走边看,那是他读不懂的画面,里面奇奇怪怪的事物和生物让他感觉这一切都好像是杜撰的神话传说。

    一步步的迈向千年神庙的深处,这条路似乎长的离谱,从小在大山间奔跑狩猎的千年冕竟然感到了疲惫。然而叶轻眠却通过他的步频和步幅大致推算出了他们前行的距离,大约有三十公里长,这里的空间似乎被折叠了。

    当千年冕一行人终于走到终点的一座大殿时,正前方石壁上一副高二十余米的巨型浮雕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那是一株腐朽的大树,尽管只是被雕刻在石壁上,但是枝丫和缠绕在其上的藤蔓却依旧彰显着干枯和凋敝之意。

    在叶轻眠的感知之外,佘璇的心脏开始怦然加速跳动,又见到了!是圣树岛上的那一颗糜烂腐朽的参天巨树!

    “糜烂的千年树…”千年冕对着石壁下意识的呢喃道,但随后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因为刚才的话绝对不是他主观上想说的,可是却不受控制的讲了出来。

    “不用担心。”石壁下,千年冕的父亲从大树根须下的一个小门里走出,“第一次看到的人都会下意识的说出它的名字。”

    “父亲!”

    “主祭大人安好。”四周的大人物沉着脸色对千年钥问候道,但这低沉的态度绝对不是因为千年钥本人。

    千年钥对众人点点头,又看向自己的儿子,随手指了指石壁巨树的下方,“看到了么,糜烂的千年树下,那一片小草就是我们的信仰,也是我们一直守护的东西。”

    “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和村长他们都…”

    千年钥制止了千年冕的问话,指引着众人从根须处的小门走向更深处。

    那里是一间圆形的宽敞房间,靠着墙壁的一圈分布着四十几个石椅。在千年钥的示意下,所有人都挑了一个位置坐下。

    “千年钥,圣草村的村长在哪里?”有人问到。

    千年冕指了指地上已经干涸并沁进石板的血迹。

    “千年钥,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我收到了你的消息,你说的那些简直荒唐!”千年冕身旁,一个枯瘦的老妇声音阴森的质问道。

    千年钥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向老妇,“如果你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又怎会因为的几句话就千里迢迢赶到千年神庙?”

    老妇人死死的盯着千年钥,不过片刻后,千年冕就听到了老妇凄厉的哭声,那尖锐的悲泣如冰冷的利刃划过皮肉般让人痛苦,不过千年冕却被更大的不安所笼罩,因为他看见四周的人全都流露出了悲伤和绝望的表情,他们似乎早就知道了什么。

    远处,一个满脸褶皱与黑斑的老者抬起手中的拐杖,重重的敲在石板上,眼神凌厉的盯着千年钥,完全不似应有年纪老者的浑浊,“没办法阻止了吗?”

    千年钥摇了摇头,“村长的牺牲之前,把一切都做到了最好,但…”

    “父亲!”千年冕再也忍不住了,即使面对身边的一群大人物,却终于还是大声的喊了出声,“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千年钥无神的抬起头,看向神庙的石顶,那里本该光滑精致的地方却突然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裂痕逐渐开始扩大,就像一个会生长的黑色蜘蛛网,迅速布满了整座神庙。神庙开始坍塌了,一块巨石在千年冕头顶砸下,不过却好像虚幻的影子一样穿透了他的身体而过。

    神庙完全的毁掉了,完好的只有围成一个圆形的数十张十椅。千年冕看向天空,那里不再是清澈的碧蓝,而是如同被火焰灼烧过,被鲜血涂抹过的诡异殷虹。

    四下望去,周围已经不再是祥和的天蛮山,而是一片让人心悸的千里赤地,空气中飘散着血液的腥味和绝望的味道。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座后山口喷涌着漆黑的浓烟,粘稠的岩浆在缓慢的流淌,但是已经无所谓了,因为那里已经没有良田和美景,只有不知道为何变得有些粘稠的红色土壤。

    “我们败了。”千年钥的声音传来,千年冕麻木的看向父亲,却被眼前的一切惊的问不出一个字。

    “还记得七年前的那件事么?”千年钥问道。

    “七年前…”千年冕强迫自己开始回忆,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圣草出,盗贼现?”

    千年钥点点头,“那一年,我们做错了一件事。”

    “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千年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引道,“你只需回忆便可。”

    千年冕不明所以,但几乎在一瞬间,无数的记忆却好像被人强行塞进了脑中。千年冕痛苦的惨叫了一声,抱着头跪倒在地上。

    记忆中,在那个盗取圣草的贼女死后一年,一股他们无法阻挡的力量入侵了圣草界。没有对话、没有谈判、不取任何宝物,一场无声的屠杀开始了。

    那是一个俊秀白皙的青年,一席黑色长袍的站在一头古怪的巨兽头顶,平静淡漠的俯视着圣草界的大地。

    这名青年竟然跟叶轻眠有八分相似,但却多了一种舍我其谁的唯我独尊之意,叶轻眠因千年冕突然涌现的记忆沉默了,因为他觉得那个男子应该就是他的父亲,那个叫做轩加菲纳的男人。

    圣草界里,一场根本没有胜算的战斗开始了,从老人到孩子,每一个人都拿起了武器,在最短的时间里变成了可以牺牲一切的战士,但是这种抵抗简直太孱弱了。

    在千年冕的记忆里,轩加菲纳坐下的几个战团,人数稀少,却无一不是他们无法撼动的传说。图米斯神山光明战团、法则战团、暗血门、星罗娜塔星降一族、月神守护、天蜘古族、鬼族、梦魇神军。这些奇奇怪怪的小团体加起来也不到一千人,可是却可以如同神一样站在云端玩闹嬉戏一般将圣草界彻底打入地狱。

    千年冕强忍着剧烈的头痛爬起身,那记忆中的画面对他来说太残忍了,看见一个个熟悉的人前一刻还面带着微笑和决绝奔赴战场,但是下一秒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他没办法接受这种折磨,然而类似的场景却一次次的重复在过去几年的记忆里。

    可是这些记忆到底是谁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脑中,是幻觉吗?千年冕想把这一切当做虚假的事情来对待,可是身边的那些大人物无一不跟他一样,正处在崩溃的边缘,虽然他们已经早有准备,但此时的表现却并不比千年冕看起来更坚强。

    “这些都是真实的。”千年钥抓着儿子的肩膀,不忍的闭上了眼睛,然而两行浑浊的眼泪却趁机流出,暴露了这位主祭大人软弱的一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千年冕颤抖着问道。

    “盗取圣草的贼女,她背后的人,出现了。这是一次报复,对方不接受谈判,拒绝任何形式的投降,圣草界…完了。”千年钥紧闭着双眼,轻声的说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却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悲伤。

    “可是…我们从未经历过战争啊。”千年冕难以接受,无法理解,明明一直都好好的,可是为什么会在眨眼间天地巨变?

    “敌人来自比我们更高的维度,他们攻击的不是我们的现在,而是我们的过去。”千年钥睁开眼,眼白不满了血丝,仿佛比前一刻苍老了许多,“他们从过去找到了一个最有利的时间节点,毁灭了圣草界,又将这段历史替换到每一个未来。”

    “父亲…我不懂,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千年钥缓缓的伏跪在地上,干枯的双手抚摸着大地,“我们不曾经历过战争,但在尽在咫尺的过去几年,却早已兵败如山倒。我们一直享受着宁静,却不知在另一个时空里,早已经历过绝望和死亡。”

    我度过的岁月啊,过去的欢乐其实是本该哭泣的历史吗?

    我走过的人生啊,好像仅仅是一场远离了真实的幻梦吗?

    我珍爱的朋友啊,昨天尚在欢笑的你们却亡故数年了吗?

    我怀念的美好啊,你们夹杂着血与火的纷争当真存在吗?

    我期盼的未来啊,那是已经看不到希望和陪伴的孤独吗?

    我经历的过去啊,看起来不正是一场不战而败的笑话吗?

    千年冕的悲恸感染着每个处在他视角的村民,然而这份情绪却让叶轻眠异常的烦躁。这让他回想起了在进入轮回游戏之前,梦中经常出现的那个画面,赤地血月,千里横尸。叶轻眠甚至能通过千年冕嗅到空气里的血腥味,这让他感到恶心。

    “这就是被轮回轮罩之外的真实世界么?”佘璇震撼的看着四周了无生机的土地,有些心悸的下意识问向花织。

    “是的。”花织遗憾的说道。

    意识中,佘璇心绪复杂,“如若如此,倒不如轮回永眠,在无知中度过一生。”

    “所以智涅失败了,姬空恋也失败了。宁堕红尘梦,不愿轮回醒。他们一心想打破轮回的封锁,却奈何他们眼中的囚徒却不愿离开。”

    千年冕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父亲,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冲击让他连眼泪都不知道该怎么流出,“就这样了?我们没有转机了吗?”

    “转机…”千年钥惨笑一声,偏过头朝一个方向望去,“没有机会了。”

    千年冕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只觉得喉咙里一团火在烧,烧的他没办法开口说话了。

    “不!”那个最初开口质问千年钥的老妇人走过来,坚定的反驳着,“在我的记忆里,还有一个地方,仍在抵抗。”

    拄着拐杖的枯瘦老者抬起头,眼中满是仇恨,“是的,我们应该过去。”

    “没用的。”千年钥失魂落魄的摇着头,“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能持续发泄仇恨的地方,那里迟早会败,在他们失去兴趣之后。”

    听着千年钥的话,老者突然笑了,“你难道觉得我在幻想这胜利吗?莫名其妙的活过一段假的过去,我现在只想明明白白的真的去死而已。”

    “父亲!”千年冕猛的看向千年钥,“真的还有人在抵抗吗?”

    “是的。”

    “在什么地方?”

    “两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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