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吟月像虫子一般,把身子蜷缩起来,喃喃道:“一初……一初……”叫了两声,又呜咽起来,眼角滚下泪。

    韩希夷怔住——她真醉了!

    还有,她在叫方初。

    他想,之前自己没醒时,是不是也叫了“郭妹妹”?

    他心疼得无暇再追究同床之事,只想逃避。

    他起身下床,去外面,叫人进来伺候洗漱。

    静女早预备下了,就等他醒,闻言立即端了盆进来。

    韩希夷连洗了两盆水,才把手巾一扔,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一直在外面?可有人进来?”

    静女垂眸道:“少爷没叫,我们不敢进来打扰。”

    韩希夷沉吟,半响道:“谢大姑娘喝多了。去给她弄些醒酒汤来,叫锦绣进来伺候。”

    静女道:“是。”

    遂去叫了锦绣,同进来伺候谢吟月。

    锦绣见姑娘喝成这副模样,大吃一惊。

    静女依旧用手巾冷敷,将谢吟月弄醒。

    谢吟月昏昏沉沉爬起来,梳洗毕,由锦绣扶着走出来。

    韩希夷已经换了另一身素淡的衣裳,依然是白色,坐在椅内,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她,那目光甚为奇特。

    谢吟月心中一动,依稀记起之前他说“你并不比她差”,还有“我拉你回头”,手捏着袖内的信封犹豫了,不知要不要拿出来。

    再想刚才那屋子,分明是他的卧室。

    她忽然觉得脸发烧起来,不禁垂眸。

    韩希夷问道:“你好些了?”

    谢吟月轻声道:“好些了。多谢你。”

    韩希夷的目光更古怪了。

    她也是一身素白孝服,又因强被弄醒,连站也站不稳。要靠锦绣扶持,加上粉面娇艳、杏眼微垂,不似平日气度端庄,反显娇怯。

    他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解释。

    她却道:“我告辞了。”

    他剑眉一挑,瞅了她好一会,才垂眸。道:“姑娘请歇会。很快就要到谢家了。姑娘还在守孝。这样醉醺醺出去,别人看见了怎么想?”

    他刻意咬重“守孝”二字。

    又对静女道:“带姑娘去隔壁歇息。”

    静女道:“是。”

    又含笑向谢吟月道:“姑娘随我来。”

    谢吟月见韩希夷神色淡然,微疑惑。

    但她这样子。确实不好下船,遂跟着静女出去了。

    少时,船到谢家别院,锦绣和静女陶女一起扶谢吟月上岸。

    上岸后。谢吟月转头,和站在船头的韩希夷目光碰个正着。

    他眼中还是意味不明。她越疑惑不解。

    待她走后,韩希夷立即转头回到舱厅内室,看着那张罗汉床默然无语——同床共寝啊?!

    外间传来清扫碎瓷的声音,是陶女在收拾。

    她一边扫。一边忐忑地关注里间,不知少爷会怎样。

    韩希夷走出来,吩咐道:“前面靠岸。”

    再说谢吟月。回到观月楼,方问锦绣道:“我睡了多长时候?”

    锦绣道:“这我也不知道。姑娘和韩少爷一直没叫我们。我们几个便不敢进去。后来进去,姑娘就醒了。”

    谢吟月瞬间睁大眼睛,问:“你是说,你们一直没进去?”

    锦绣不敢看她,垂眸点头。

    这件事,她也糊涂着呢。

    谢吟月想起韩希夷那古怪目光,心急跳起来。

    难道他们酒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不敢往下想,忙吩咐锦绣准备水,她要沐浴。

    泡在浴桶里,她检查身上,都好好的,不禁满腹疑惑。

    一日之间,郭织女被赐贞节牌坊的事传遍全城。

    霞照百姓翘首等待传旨钦差再一次到来。

    谢天护听了,只沉默一会,就继续忙去了。

    谢家别院主院第三进后楼,是放置历年来设计的各类绫罗绸缎样品图纸,等同于谢家的织锦博物馆,家主和管家各一把钥匙。

    这日傍晚,谢天护从管家那拿了钥匙,要去后楼学习。

    后院静悄悄的,下人们仿佛知道主子心情不佳,再者家里正守孝,没人敢笑语喧哗,说话做事都轻手轻脚的。

    谢天护走到后楼门口,刚要开锁,却发现锁开了。

    他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他不由心中纳罕,难道有人在里面?

    走进去,里面一排排书架一样的高柜,每一格都放置了折叠的绫罗锦缎等织物;还有两个小荷包,一个里面装的是吸潮的木炭,一个里面装的是防蛀的香料,空气中漂浮淡淡的药味。

    他顺着当中走道往右手拐进去。

    一直走到底,也没看见人。

    正要回头再找,忽见靠墙一架大柜子像门扇一样被推得倾斜,柜后面似乎是空的,露出一条缝,隐隐有窸窣声音传出来。

    谢天护忙走过来,探头朝缝里瞧。

    一看之下,两眼睁大,失声惊叫。

    这是他自以为在叫,事实上不知为何,他没叫出来,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感觉胸闷窒息、瑟瑟发抖;脚下却又如鬼使神差一般,悄悄后退、后退,一直退到另一排柜子后面,看不见那靠墙的柜子了,他才转身飞奔出去。

    一路奔跑,也没遇见一个人。

    他感觉谢家别院像成了死宅。

    这一念头令他更加恐惧,直奔到马房。

    马房也没有人,他忍无可忍,明明不需要人来伺候,也不希望这时候有人看见他,却厉喝道:“人呢?人都哪去了?”

    没有人回答他。

    少年更恐惧了!

    他哆嗦着解开自己那匹枣红马,翻身上马便往外冲。

    在门口却遇见了管家带着几个人进来,忙停住问:“少爷去哪?”

    终于看见人了!

    谢天护心中长长吐了口气,嘴上却道:“有个朋友约我!”

    最后一个字说完,早不见人影了。

    管家摇摇头,想少年人就是心急。

    谢天护一直冲出城外,顺着景江大堤狂奔。

    这一段江堤是灾后新修的,不够紧实板压,禁不住马踏车碾,弄出许多坑洼不平,有些地方还积了水。

    他不知跑了多久,到了何地。

    正人疲马乏的时候,那马一脚踏在一水坑边沿,“跐溜”一下滑了进去,连连调换四蹄,也没维持住平衡,连人带马一齐摔倒。

    因他跌倒的地方靠近大堤边沿,便滚下堤坝去了。

    接连翻滚,头晕脑胀,最后“扑通”一声,滚进了景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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