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章节名:【067】 幸不辱命</b>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陛下,草原使节已到。”

    皇帝先前被打断了话自是脸色不悦,淡淡看了那边一眼,沉声道:“传。”

    吕德海立即唱喏,“传草原使节”

    紧接着就是叮叮当当的声音。

    那少女昂首挺胸往这边来,头上戴了一冠宝石钿子,晚风拂过,鸳尾流苏轻轻摇动,传出一阵阵脆生生的响动。

    席上不少女子好奇地望着这头饰,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她却目不斜视,始终扬着尖尖的下巴,就似一只骄傲的小凤凰。倒是她身后的一行人,一路过来,目光始终未离开文初,恨不能饮其血的敌意。

    文初坦然一笑。

    少女直到这时才看了她一眼,站定在一侧,右手贴胸,微微躬身,“乌兰见过南朝陛下。”

    “大胆!”

    “竟敢见君不跪!”

    四下里一阵嗡嗡之声,几个皇子大怒出声。乌兰身后走出一人,正是文初的老相识,铁伐部首领,“跪拜是你们南朝人的礼仪,方才已是我草原面见首领的礼仪,足见对南朝陛下的尊重!”

    “可笑之极!既来我南朝,自要奉行南朝的礼仪!”

    “乌兰公主是草原最尊贵的女儿,跪天跪地跪萨满,见首领都无需折膝,岂能跪拜你们的皇帝!”

    “荒谬,入乡自当随俗!”

    “哼,无视我等信仰,南朝号称礼仪之邦,原来不过如此!”

    “你……”

    “够了!”皇帝沉沉一喝,诸人立即噤了声,他则淡淡看着下方的乌兰公主,不问,也不说话,只这么看着她。少女开始还梗着脖子,一身骄傲之色,渐渐也不免有些局促,还是铁伐部首领开了声,“陛下,草原并非南朝的属……”

    “你们首领呢。”皇帝打断了他,众人这才发现,呼延跋竟然并未在场。乌兰就道:“大兄途中染了风寒,已去驿馆歇着了。”

    皇帝的脸色顿时一沉,眼中盛满了阴霾。

    在场众人亦是无不闻声变色。

    气氛一时冷到了极点。

    就听一道含笑的嗓音打破僵持,“陛下,微臣素闻草原人不知礼节,看来也并非如此。”众人看向文初,文初则笑着看向乌兰,“瞧,呼延首领便知要避开娘娘的寿诞,不敢让一身病体冲了娘娘喜气。”一顿,朝乌兰拱手一笑,“乌兰公主,令兄实在体贴呀。”

    众人一愣后,顿时哄堂大笑。

    皇帝也敛了怒意,温和地看了文初一眼。

    对方明显的不恭敬,被她这般一说,便似是生怕冲撞了南朝皇后一般,立时便矮了南朝一头。不少人暗自点头这楚问年纪轻轻,关键时刻,倒是很有几分急智。

    乌兰则怔怔看着眼前这清雅少年,这一笑花开似锦,明媚地晃花了她的眼。心下想着大兄说的果真不错,南朝的男子看着软似弱鸡,骨子里的雅,却是草原男儿所没有的。

    这么一怔,她竟一时忘了反驳。

    听着皇帝已开声让他们入席,乌兰顿时回过了神,反应过来方才自己想了些什么,恼羞成怒地瞪了文初一眼,恶狠狠地,瞧着就似只炸了毛的小鸟。

    文初摸了摸鼻子,再朝她一笑。

    乌兰拂袖便入了席。

    后头铁伐部首领走到一半,忽然回过了头,狰狞地瞧了文初一眼,几分杀意,几分煞气。

    这么一闹,皇帝也没了闲聊的兴致,方才的话题便暂且搁置了下来。见有舞女哗啦啦上了亭台来,鼓乐也响起,文初便朝一侧退了下去,想着方才那狰狞的一眼,总觉得今晚恐怕不会太平静。

    而与此同时,铁伐部首领正问乌兰,“可有瞧上了眼的?”他女儿已于出发前嫁了呼延跋,算下来,也是乌兰的长辈。乌兰干了一盏酒,哼道:“那些弱鸡,我哪里瞧得上。”刚说完,呸的吐出口中酒,“这么淡,还不如喝水!”

    “中原的酒,就是这般寡淡无味。”

    “哪里比的上咱们草原,大兄太是狠心,竟要我嫁来这里。”

    乌兰想着只觉深深不甘,瞧着对面席上那一个个皇子,只觉俊美有余,英勇不足,又想着方才只是没跪,那些皇子便咄咄逼人,这般小鸡肚肠,实不是她心中良人,“还有方才那青袍弱鸡,只会讨嘴上便宜,太也可恶!”

    提起文初,铁伐部首领立时沉下了脸。

    乌兰就问,“她真是扭转了战局的那个楚问?”

    铁伐部首领正要说话,恰好一曲歌舞结束,舞女挥着水袖盈盈拜倒。趁着这一个空档,他忽然站起了身,朝着上头的皇帝高声道:“陛下,我草原也带来了一支舞蹈,献于皇后娘娘的寿礼。”

    啪啪啪

    抚掌三下,立即有数十壮汉上了亭台,取代了方方退下的舞女们。

    这些壮汉无一不是赤裸着上身,只下身着了灯笼裤,紧紧将健壮的腰腹扎住。那一身魁梧的肌肉便似要喷薄而出,只让不少妇人们惊呼出声,男人们暗自咋舌。

    乌兰傲然地扬着下巴,一挑眉道:“陛下欣赏惯了方才那软趴趴的舞蹈,不妨也悄悄我们草原的舞蹈。”

    话音一落。

    鼓声咚咚响起。

    澎湃、激昂、让人血脉沸腾。

    其实众人都明白,草原这次的目的,还是以战败一方来求和。只是常年的嚣张和跋扈,让他们落差太大,不免要在无伤大雅的小事儿上争个面子。而不论之前的不跪,呼延跋的缺席,还是这会儿有备而来的舞蹈,尽是在不将矛盾激化放大的情况下,施的一番下马威便是。

    不过知道归知道,眼见着壮汉们“哈”的一声,两两一对儿,既似是摔跤,又似是跳舞,依旧不免让众人新奇不已,低呼连连。

    这是一支融合了草原竞技的舞蹈。

    摔跤,斗武,骑射,这些动作融合到舞蹈之中,是力量与美的双重结合,实在精彩非凡。

    待到一舞结束,四下里寂静无声,尽都沉浸其中,回不过神。

    壮汉们齐齐一躬身,“恭祝南朝皇后娘娘福寿安康!”

    齐刷刷地整齐大喝,让众人吓了一跳,这才反应了过来,脸色纷纷不自然了起来。

    乌兰洋洋得意,“陛下,皇后娘娘,咱们草原的舞蹈可是精彩?”

    皇帝也不是无容人之量,“很好,赏!”

    钦赐了诸多赏赐,乌兰笑嘻嘻地躬身谢恩,直起身子来突然又道:“陛下,总是表演可没意思,在我们草原上,晚宴是允许比武的。方才看过了草原的摔跤骑射,乌兰也想瞧瞧南朝男儿们的英姿陛下可准?”

    皇帝皱了一下眉,没第一时间反对,心底下却明白,这场比武,是事关国体的。他沉默少许,就听荣妃掩着口犹豫道:“陛下,寿宴上还是和和乐乐的好,舞刀弄枪的,咱们女眷们瞧着,难免生怕呢。”

    皇帝赞许地看她一眼,正要顺势驳了这提议,乌兰先一步道:“陛下大可放心,比试而已,当个乐子瞧,不用兵器就是。”又看向荣妃,瘪瘪嘴,“草原的女人是上得战场下得牧场的,南朝的娘娘们,太也娇弱。”

    她看上去也不过才十六岁,年纪小,讲起话来脆生生的,操着一口不怎么标准的南朝口音,不免引人发笑。是以虽则这话有大不敬之嫌,荣妃却不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只笑着道:“南朝和草原自是不同的,咱们女人啊,有男人的保护,只消相夫教子便好。”顿了一顿,又眼波盈盈地瞧了皇帝一眼,“公主年纪尚小,待到长大了,便也知道,这种娇弱,也是一种幸福了。”

    皇帝当即大笑。

    四下里也尽跟着笑了起来。

    只听“砰”一声。

    却是郭皇后砰倒了杯盏,有婢女慌忙忙地给她擦着倾倒的酒液,皇帝淡淡地看着她,郭皇后唯有强笑,“臣妾太不小心。”然而那脸上的难看之色,任是谁都看的出来的。

    文初不由低低一叹,瞧着荣妃那一脸的关切,心说这段数实在是高,一番话,显出了自己大度,争回了南朝面子,还顺势秀了一把甜蜜,引得郭皇后宴上失仪。

    一箭四雕!

    还是没有丝毫的痕迹,不过跟着乌兰话赶话的顺势而为。

    她望着恨到浑身发颤的郭皇后,再瞧着径自饮酒看都不看上首一切的赵阙,收回了眼,就听乌兰不依不饶地问:“陛下,方才的提议,可好?”

    她已说了不用兵器,又道只是个乐子,若再不同意,未免有怯懦之嫌。

    皇帝应了,“明腾飞何在。”

    “微臣在。”

    “你便陪着比上一场罢。”

    明腾飞领了命,上到亭台之下来,朝乌兰拱了一下手。

    还没说话,乌兰先不乐意了,眼珠一转,机灵灵道:“陛下,那咱们就比上三场,分别是摔跤、斗武、射箭。这第一场,就由这位明大人来,下面的两场,乌兰却是要点人的。”

    不等皇帝答复,她娇俏一扭头,满场看了一圈儿,没寻着想找的人,扬声叫了起来,“方才说自己文武双全的那个,莫不如就下场玩儿上一玩儿?”

    文初就知道自己逃不过。

    她笑着走出来,看向皇帝,征询同意。

    皇帝一时拿不准。

    还是那句话,事关国体,不容轻率,是以他第一时间点出了明腾飞,就是怕对方死咬着楚问不放。而楚问……

    恐怕即便他不同意,对方还是会纠缠不休。皇帝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文初。她轻轻点了下头,前者便沉沉应道:“准了。”

    ……

    然而他却没想到,自己最为信任和放心的明腾飞,竟输了。

    其实这一点,但凡对功夫有点儿了解的都看的出明腾飞走的是力量的路子,稳扎稳打,而对方派出的也是同样的类型。一个彪壮大汉,不论体型上,还是力量上,都比明腾飞要强上不少。若是比划拳脚,明腾飞许是可以以招式、灵活和经验取胜,可换成强力碰撞强力没有任何花哨可言的摔跤,他自是略逊一筹了。

    当摔跤比到一半,皇帝便也明白了过来,可这时候,已是叫停都来不及了。明腾飞苦笑一声,下了场来,揉着被摔到散架的肩膀朝文初道,“看你的了。”

    文初含笑点头,上了场去。

    霎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这少年的身上。

    两个月前方来洛阳,除了军中偌大的军功和名号外,真正她的实力如何,没有任何一个人知晓。而方方十六岁的年纪,瞧着清雅不凡,也纤弱不已,便是真有点儿能耐,又能强到哪里去?更遑论对方显然就是为了寻她出一口气,才硬是提了这个比试,派出的人,岂是泛泛?

    对比着草原派出的如同一座山般又高又壮的汉子,只身上的伤疤都狰狞可怖;再瞧瞧还没到他肩膀高的文初,瘦的好像对方一只手就能扭断小蛮腰……

    众人只觉得一口气憋闷在胸口。

    这胜负,毫无悬念了。

    文初便是在这么多不看好的目光中,仰头看着对面壮汉充满了杀气的脸,轻声一笑,“未请教?”

    对方咧嘴一笑,忽的一声暴喝,惊雷般开启了这一战!

    划破气流的风声陡然迎面,文初向后一避,只刹那间,一个巨大的拳头就轰然砸在了地面上。砰的一声,巨响的掩盖之下,是大汉低而狠的一句“死人无需知道我的名字。”紧跟着粉末飞扬,整片石砖蜘蛛网般龟裂开来。

    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只看这大汉的力道,若文初闪避不够及时,必定被他一拳打成肉酱。宴席里太多的少女和妇人,不由被吓的脸色惨白,尖叫声声。

    然而战斗还在继续。

    没有武器在手,文初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对方一身的皮糙肉厚,断不是她凭着肉掌就能伤到的。她只有依靠着自己的身形纤细和脚下灵活,在对方猛虎般的步步紧逼下不断地躲闪。

    顷刻间三五招过去,场中的少年始终避让着,不与对方正面冲突。

    皇帝脸色越来越沉。

    乌兰的笑容越来越得意。

    就听那壮汉忽的一声厉喝,显然已厌烦了这猫捉老鼠的把戏,猛地就扑了上去。文初仿佛也累极一般的躲闪不够及时,险险避开了这壮汉的拳头,壮汉不甘地一拧身,一把扯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当空一提,如同摔跤般倒提上了半空,狰狞大笑着挥舞出一个半圆。

    宴席上所有人都仿佛听见了他粗壮的手臂撞破空气的轰隆声响,这一下,若是那少年被他摔出去,必定当场气绝而亡!

    尖叫声一波接着一波。

    明腾飞脸色一变,“尔敢!”

    大公主掩口惊呼,猛地看向了赵阙。

    却见他依旧执了酒自斟自饮,只抬眼瞧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后,便放心地一饮而尽。酒盏放下的同时,大汉也正将文初摔出!

    无数人的心被一把提了起来,电光石火之下,只见那弱鸡般没了应对的少年,被摔出的同时一个旋身,半空中纤腰一拧,凭借着腰力凌空倒转了身躯,白皙的拳头挟裹着万钧之力,雷霆般轰地砸了下去!

    噗!

    一声闷响。

    鲜血喷涌,大笑声戛然而止,被杀猪般的惨叫所取代。

    夜风呼啸而来,吹起少年因搏斗而凌乱的碎发,只见她凌空一翻轻轻落地,垂下的一手骨节上沾满了鲜血,一滴,一滴,自指尖滑落。

    而她的脚下,是捂着血肉模糊的一只眼,翻滚在地上嚎啕惨叫的如山壮汉。

    鲜明的对比。

    鲜明到刺激眼球的对比。

    四下里一时寂静如死,没有人能想的到,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年,竟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手段,这样的狠辣!一拳,将壮汉的一只眼打到血肉横飞,且面色平静的,仿佛这本不是她所为。

    少年沉淡地垂着眼,在一片窒息般的死寂之中,面向皇帝,不骄不躁,淡淡行礼,“楚问,幸不辱命。”

    六个字,铿锵而起。

    如同六粒石子,丢入平静无波的水中,炸起一朵朵浪花,也炸起了四下里猛然回过神的一阵阵急促喘息。紧跟着不知是谁一声叫好,顿时,欢呼擂动,喝彩如潮。

    方才因为明腾飞而郁闷不已的南朝诸人,无不大笑起来。对比着草原那边儿难看到不能再难看的脸色,对比着铁伐部首领恨不能杀了她的睚眦欲裂,对比着乌兰公主死死咬着下唇的气恨,皇帝的面儿上一点一点露出了笑容。

    大公主赵萱则起了身,抚掌大赞,“好!英雄出少……”然而那个“年”字还未出口,她瞳孔猛地一缩,惊愕地盯着文初的身后,陡然变成了一声大叫。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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