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看了一下,说道:“这人是脱了力了,好汉子,不要伤他,拿下来吧。”

    骑战已经进入尾声,越来越多的蒙古人放弃了抵抗,甚至连逃跑也不想跑了,牧人们都知道女真人对蒙古人友好,并不会杀他们,相反被俘的蒙古人多半被编在八旗中当兵,对穷困的牧人来说,虽然八旗中的普通蒙古人地位低下,远在建州女真人之下,但只要有一口饭吃,在哪里都是一样厮混,草原上既然已经没有了引领众人的英雄,投降也是不坏的选择。

    人们纷纷下马,丢弃刀枪和弓箭,慢慢的盘腿坐在草地上。

    “炒花台吉说,昂安台吉已经战死,代善等人继续追杀过来。”使者匍匐在林丹汗脚下,毕恭毕敬的禀报着最新的情况。

    在这座名叫察罕浩特的白色城池中,同样金碧辉煌只是规模比青城稍小的汗宫之内,林丹汗正面而坐,在他身边的是囊囊皇后,三福晋苏泰,高尔图门福晋,窦土蛮福晋等人。

    年幼的大汗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盘腿坐在大汗身侧,喇嘛卓尔济坐在大汗的另外一侧。

    这也是察哈尔内部的奇景之一,众多的济农,台吉,诺颜坐着距离大汗很远的地方,六固山的统领着不是贵族和大将,而是林丹汗众多的妻子们。

    林丹汗认为,贵族们都不和自己一条心,只有他的妻子们最靠的住,他早就把兵权和统领部民的权力放在这些妻妾手里,在遇到难以决断的大事时,也是召集妻妾们一起商议。

    林丹汗今年还不到三十,但他成为大汗当政已经很久,在幼年时他的父亲早早去世,将整个右翼蒙古托付在他手中,这些年来,林丹汗一直试图恢复祖上的荣光,然而他越是努力,距离这个目标就越远了。

    他头戴六瓣的笠帽,辫发露出一些趴在额头上,两眼很大,脸两边的颧骨不算很高,肤色则较为白净,这是一个不太典型的蒙古贵族的形象。

    他的身量中等,身材适中,盘膝坐着时可以看出两腿也有些罗圈,毕竟蒙古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哪怕贵为大汗也是要从幼年时就骑马,成年之后便是这样的身形。

    使者趴在地上,见林丹汗迟迟没有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林丹看正看向妻妾们,囊囊皇后先摇头,接着几个福晋都是摇头。

    使者心一沉,林丹汗便是说道:“我正要问罪你们台吉,他对我不忠,又在女真人和我之间摇摆不定,首鼠两端,用汉人的话来说,叫做其心可诛。你去告诉他,我是绝不会出兵的,如果出兵,也是去打你们!”

    使者听出大汗话语中的怒意,他不敢说一个字,叩头之后立刻转身退出。

    林丹汗怒气兀自未消,囊囊皇后道:“大汗不必动怒。我看,我们也可以动员兵马了。”

    林丹汗不解道:“适才你不是摇头?”

    “我摇头是不叫大汗去救炒花台吉。”囊囊皇后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侃侃而言道:“我是说等女真蛮子和炒花他们打出胜负之后,我们就去袭击输掉的一边。”

    林丹汗眼珠一转,拍膝赞道:“好,果然妙计。”

    下头的台吉和诺颜们都是交头结耳,颇有几个忍不住想跳出来的台吉,但在林丹汗积威之下,最终并无人出声反对。

    去年二月,管理左翼特命大臣锡尔台吉与林丹汗发生争执,林丹汗准备动手杀掉对方,结果锡尔台吉率三千余户牧民连夜逃走,投奔到辽阳努儿哈赤帐下。

    天启三年正月时,一个月时间就跑了五六个台吉,逃走的户数过千人。

    越是内部混乱,人心不稳,林丹汗越是对部下们信不过,现在诸多台吉已经很难在大汗面前说上话,大汗真正信任的就只有妻妾和红教的喇嘛们。

    “都听好了。”林丹汗转向台吉们,命令道:“就按皇后说的办,大家下去之后,各自准备吧。”

    所有台吉都俯首躬身,然后在他们出门之后,有人便叹起气来。

    炒花已经集结了所有部下,他是五部盟主,然而五部之内已经严重分裂,当年五部团结时,炒花和他的兄长速巴亥可以随时集结十几万人侵犯大明的边境,甚至深入畿内,然而现在集结了全部的牧民甲兵,放眼看去,也只不到三万人。

    听说林丹汗的决定后,炒花面无表情,只是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宰赛台吉等人道:“八鄂托克上下离心,六固山又有多少人呢。我听说大汗本部也就四五万匹马,六七万人,他来或不来,意义都是不大了。”

    所有的台吉都是默然不语,人们心中都感觉失望,代善所来虽然有一万多人,其实主力甲兵最多不超过五千人,如果林丹汗能率主力前来,各部都一起合力,十几万人对几千甲兵,未尝没有胜机,现在这样的情形,想不败也难了。

    炒花慨然道:“此役是非打不可,不过战局不利,诸位也不必坚持,如果大汗真的不来援兵,那就是天弃我蒙古,各位可以再次与女真人会盟,这一次就要真心实意,和明安台吉,奥巴台吉一样,侍奉努儿哈赤为主人,包茅封贡,臣服于他的坐骑之下。我们蒙古人兴旺了几百年,可能现在的情形就是天命吧。”

    说到此,炒花身形一震,笑着道:“天命,天命,金国汗自称为天命汗,果然他是很有野心的一个人。”

    众人默然无语,前队早就出发,大战一触即发,这一战是关系到整个右翼蒙古的命运,打赢或打平,女真人在草原的势力会衰弱下去,如果输了或是惨败,女真人必定将会成为这广袤草原的主人,而现在的共主林丹汗却是懵懂无知,把命运托付给妇人,还坚持所谓先治内,后御外的方针,将主动权拱手让人,要知道人心一失就很难挽了。

    人们心思沉重的前行着,过河时牧民和甲兵们拉着战马从一道浅浅的河口涉水而过,长长的队伍在大地上蜿蜒如蛇,牧民们穿着灰色的袄子,小半截身子泡在水里,过河之后大队人马停在原地,众人把衣袍解下来,等着太阳晒干。

    也有人拿出肉干和奶酪出来吃,蒙古人没有统一的后勤,各部落都是自己负担自己的吃食,甲兵们有供奉要好些,普通的牧人吃的很少,他们携带出来的行粮原本也是不多。

    大约有一千骑,其中多半是甲兵,他们突前很远,从后阵往前看,只能在地平线上隐约看到这些骑兵的矛尖闪烁的些微光芒。

    炒花知道代善率部从义州卫一带出发,在出义州卫不久就和扎鲁特部打了一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旧大宁路兴中州一带水草丰茂的地方,两军将会遭遇。

    炒花希望前锋骑兵能稍许扼制住后金哨骑,使代善不知道自己和主力的距离,如果能达到突袭的效果,战事才有可能往顺利的方向发展。

    沿途的一些没有部落的流浪牧民都被炒花下令杀死,也兜住了几股小的马贼,还有一些逃难到草原上的汉民,这些人不分良莠都被前锋甲骑杀死,鲜血淋漓的尸体和首级堆在一起如小山一般,在尸堆一侧可以看到狼群,以前牧人看到狼群必定去打,现在人们眼中全是淡漠之色,没有人理会这些野兽。

    前锋骑兵抵达一些破旧残败的建筑群落时,果然在这里遭遇到了后金的前哨骑兵。

    双方很快开始交战,后金哨骑只有五十多人,他们不敢恋战,被蒙古甲兵追着跑,后撤途中被射落几人。

    这场小胜激励了蒙古人,前锋一边派人报,一边散开阵列,试图包住更多的后金骑兵。

    小半个时辰之后,从两侧跑过来几百人的后金骑兵,甲光耀眼,刀矛夺目,他们从两侧迎敌上来,驱走了散乱的蒙古骑兵,将对方前锋往后压成一团。

    接着双方开始跑马对冲。

    骑兵对骑兵对冲没有太多花巧,他们还是用最原始的办法,借助马力和手中的长兵器对冲,谁下手快,闪避快,身手更敏捷,谁就能获胜。

    双方都借助马力对冲,用手中的长矛刺向对方,很明显女真骑兵在技巧和实战经验上都更胜一筹,他们不停的用长矛刺入对方的马腹,或是刺中敌骑身体,在刺中的同时抖动手腕使矛杆断开,免得被冲刺的震力所伤,然后透阵而过,绕道返。

    很快,地面上就有大量的人和马的尸首,也有很多伤者,他们是因为战马被刺中倒地摔倒下来的,要么跌断腿骨,要么被马蹄踩中,身负重伤,或是被战马压住,受伤后无法挪动身体。

    双方用蒙语和女真话叫骂,两边的主力都在身后,前锋骑兵们都想表露出足够的武勇。

    蒙古人很快坚持不下去了,他们的骑战水平远远不如女真人,甲也只是普通的绵甲为主,只有少量的铁甲,而女真人派来的都是披着铁甲的重骑兵,后金以步战轻骑为主,重骑兵极少,并且也很少用在关键的战事上,所以被掩盖住了光芒,后人甚至以为后金并没有重骑,其实努儿哈赤时期就组建了重骑兵,每兵都如白甲一样,穿着两重或是三重的铁甲,战马也有铁面帘和身覆绵甲或是牛皮,在他们的冲击下,蒙古骑兵很快就抵敌不住,开始有大量的骑兵向后奔逃,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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