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矩是和张铉一同返益都县,他也没有去临时署衙,而是直接了自己位于益都县的府中,刚进门,管家便迎上来道:“老爷,陈使君在客堂里等候,说有急事找老爷!”

    这些天裴矩的心情着实不好,没有心思见任何客人,便一摆手,不耐烦道:“我不见,让他走!”

    管家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道:“他已经是第三次来找老爷了,好像真有什么急事。”

    裴矩停住脚步,想了想道:“让他到我外房来!”

    裴矩转身向外房走去,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在管家的引领下来到了外房,这名男子叫做陈涛,也是并州闻喜县人,是裴家培养出来的门生,曾出任闻喜县县令、娄烦郡郡丞等职,但在雁门郡事件后被杨广革职,原因是他长期纵容突厥人在娄烦郡活动。

    新隋成立后不久,陈涛从闻喜县赶来投靠裴矩,裴矩承诺任命他为涿郡郡丞,这让陈涛十分期待,但最后的结果却让他又变得无比沮丧。

    “晚辈拜见裴公!”陈涛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裴矩看了他一眼,“到底有什么要紧事,你居然来找我三次。”

    “裴公,就是让晚辈出任涿郡郡丞”

    不等他说完,裴矩便不高兴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急什么,涿郡才刚刚拿下不久,怎么可能那么快就任命郡丞,至少要等一两个月,我自然会帮你运作。”

    陈涛急得连忙摆手道:“晚辈本来并不着急,但三天前涿郡郡丞已经任命了,是原来的寿光县令蒋忠,他前年被提升为益都县令。现在又提升为涿郡郡丞,任命都下来了。”

    裴矩半晌说不话来,自己明明给韦云起说过此事。韦云起也答应了,怎么又变卦了?

    这时。裴矩忽然警觉起来,韦云起绝不会出尔反尔,改变官员任命之人只能是张铉,最近这段时间,张铉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决自己的推荐,这难道是张铉对自己的某种警告吗?

    裴矩沉思片刻,向陈涛摆摆手,“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陈涛不敢多言,行一礼便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裴矩一人。

    裴矩负手来到窗前,推开窗,凛冽的寒风顿时扑面而来,他望着窗外的几株梅树,眼睛充满了困惑。

    虽然他刚才心生警惕,觉得这是张铉在警告自己,但冷静下来又觉得细节上有点不对,比如涿郡郡丞的任命。首先由吏部提名,其后继续上报,由内史和纳言会签后提交摄政王批准。自己作为纳言,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份任命提名,还有杜淹出任国子监祭酒的任命,张铉也明确告诉自己要先通过吏部提名才能任命。

    想到这,裴矩也觉得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了,这个陈涛不知哪里听到一点小道消息就信以为真,跑来烦扰自己。

    不过没有眼见为实之前裴矩也不敢下结论,他觉得还是要去署衙看一看情况,裴矩随即走到门口令道:“给我准备马车。我要去官署!”

    新隋朝廷官署位于西城外,由于益都县城内没有空余的土地。而且迁都在即,也没有必要建造官衙。所以新隋的朝廷官署实际上是由数百顶巨大的羊毛帐组成,占地近千余亩,四周有士兵严密护卫。

    用帐篷来做官衙其实并不是新鲜事,这是北朝的遗风,北朝绝大部分王朝都是北方胡人建立,用帐篷做官衙比比皆是,直到北魏后期才渐渐融入汉文化,有了气势宏大的宫室建筑,就算隋帝杨广去各地巡察之时,官员们也同样是在帐篷里处理公务,所以众人也见怪不怪,很适应这种帐篷式朝廷。

    裴矩所在的门下省由十余顶大帐组成,裴矩本人在一顶占地足有一亩半的套帐内办公,地上铺有地毯,外面虽然寒冷,但帐内却十分温暖。

    裴矩快步走进大帐,一名从事上前替他脱去外套,裴矩问道:“可有吏部的牒文?”

    “有几份!”裴矩在自己位子前坐下,从竹篮里取过几卷标有吏部字样牒文,在桌上慢慢铺开,看到了表头裴矩便知道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几份都是县令的任命,没有郡丞任命。

    裴矩又在篮子找了找,再没有别的吏部牒文,他想了想便对从事道:“去看一看,韦尚在不在官署内?”

    从事飞奔而去,不多时来禀报,“启禀相国,韦尚在官帐内。”

    裴矩起身********,向吏部大帐缓缓走去。

    韦云起在新隋成立后被任命为吏部尚,掌管人事大权,五品以下官员由吏部直接考核,然后提交相国核准后任命,五品以上官员则最终需要摄政王批准方可完成任命。

    虽然吏部没有直接任命权,但吏部拥有提名权和考核权,不管是张铉想任命某人,或者相国想提拔某人,都必须由吏部来提名。

    这也是张铉对韦云起的信任,此时韦云起正在桌案前审阅几份官员考核报告,有从事在门门口禀报,“裴相国来了,说有事和尚商量。”

    韦云起放下报告笑道:“快请相国进来!”

    不多时,裴矩踱步走进了大帐,韦云起连忙迎上前躬身施礼,“卑职参见相国。”

    “呵呵!已经过了下朝时间,韦尚怎么还没有去?”

    “去也没什么事,正好有几分考核比较急,所以先处理一下。”

    “可惜公务不能带去处理,有点不太方便。”

    “公务带家处理会有很多弊端,当初先帝也不允许。”

    裴矩点点头,“说得也是!确实有弊端。”

    韦云起请裴矩进帐坐下,又让从事上了茶,裴矩看了一眼桌上的考核报告笑问道:“上次苏相国提出,官员的考核报告最好交给御史台复审,不知韦尚觉得这个方案如何?”

    裴矩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韦云起和苏威对立起来,苏威提出的方案是制衡吏部的官员考核权,实际上是对吏部权力的一种削弱。

    当然,苏威并不是针对韦云起,而是响应张铉制衡原则而提出的一个方案,也是从前朝廷的一个弊端,吏部选曹权力太大,杨广便用七名大臣来负责选曹,虽然抑制了吏部的权力,却又形成了另一种弊端,比如虞世基的独权。

    韦云起欠身笑道:“这个方案其实也不错,但御史台本身就有对官员的考察,是实地考察,而吏部的考核报告是根据人口、赋税、路桥、狱罪等等地方政绩来综合考核,实际是一种面考核,所以我觉得最好将两者结合,既有实地民望考察,又有面政绩考核,以前北海郡的做法是建立官员档案薄,不管是监察御史的评判还是巡风使的民望调查,还是各部的政绩考核,都统统放在一起,然后吏部官员写考核报告时都能用到,这样的考核报告就比较公允。”

    韦云起的意思是可以参考御史台的监察报告,但官员考核权不能拆分,不能削弱吏部的权力。

    裴矩点点头又笑道:“那怎么保证吏部官员不徇私枉法呢?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绝没有半点对吏部的不敬,请尚千万不要多心。”

    韦云起淡淡一笑道:“这就是官员档案簿的作用了,如果这名官员不称职或者犯案,那么就要追查官员档案簿,当时是谁写的考核报告,是谁签字提名推荐,都要承担失察之责,这个追查就是由御史台负责,也是对吏部的一种制衡监督,同时也不干扰吏部平时的政务。”

    “北海郡以前就是这样做的吗?”

    韦云起点点头,“准确说是青州的制度,不仅仅是北海郡。”

    两人闲聊两句,裴矩便将话题转到了他的来意之上,他喝了口茶笑道:“我这段时间去了安阳考察,很多朝中的事务都不太清楚,不知涿郡郡丞有没有任命?”

    “相国看到提名了吗?”

    裴矩摇摇头,“尚未!”

    韦云起笑道:“那就是了,相国都没有看见提名,怎么可能有任命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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