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高强的话,亦如先前一般,并没有让毛铁生有半点波澜,依旧自顾自的拿着小刀在即将成型的沙模上刷刷点点,只有好似酒瓶底的眼镜片下,那双目不转睛的双眸,不易察觉的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这道眼神眨眼即逝,很难被人发现,可作为一入厂便跟随毛铁生作用学本事的秦高强来说,师父的一举一动,都是含义深刻,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眼神,都有可能表达万千,也正因为如此,刚才毛铁生一闪即逝的眼神,并没有逃过秦高强聚精会神的眼睛,心思急转之后,带着兴奋笑容的脸,终于被一抹深深的无奈所取代

    别人或许不知道毛铁生的性格,但他秦高强却是知道,刚才的眼神虽然看上去是不耐烦,但也就此表明毛铁生对大师兄拉拢的态度并不合其心意,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厌恶,不过这也难怪,

    自从解放铸造厂建厂伊始,毛铁生便是这个厂的工人,从学徒到正式工,再从正式工干到现在独当一面的高级铸造师,可以说这里有着他的青春,更有着他的血汗,说要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任谁都不会相信,然而感情最真挚,也无法逃避现实的无奈

    “师父,我知道您对厂子有感情,可您也要想想师娘,想想躺在病床上的瑶瑶”

    秦高强神情凝重,声音更是充满了无尽的凄苦,而在这一刻,毛铁生手中的那把挥舞平稳的小刀,忽然在抖动了一下,顷刻间平整的沙模上便出现一道狰狞的划痕,亦如他心中的那道无法填平的伤疤

    毛瑶瑶今年二十岁,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不但学习优秀而且为人纯朴善良,就在前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一所重点大学,可以说是解放铸造厂远近闻名的好女孩,当然也是毛铁生夫妇这个做父母的骄傲;

    虽说生活有些拮据,但也不失是一个幸福快乐的一家,可就是这么一个温馨的一家三口,却在去年年底遭遇天塌地陷般的变故,在大学上学的毛瑶瑶突然有一天无不在宿舍晕倒,被送到医院后,检查结果也很快出来,竟然是堪称绝症的白血病。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毛铁生夫妇顿时如遭晴天霹雳,但为了乖巧懂事的女儿也不对不面对,于是这半年来夫妇两人怀着一线希望,带着毛瑶瑶四处求医问药,没过多久便把家中仅有的哪一点微薄的积蓄花了个精光。

    可毛瑶瑶的病情非但没有改观,反而持续恶化,没办法,为了缓解女儿的病情,毛铁生只能四处筹钱,亲戚朋友,工友徒弟可谓是借了一遍,可依然无法填补巨额的医药费,便在这时,早先辞职下海的大徒弟找上门,愿以高价聘请毛铁生做几个精度极高的铸件沙模;

    这要是放在以前,以毛铁生执拗的性格绝对不会给本厂意外做事,可是为了贴补女儿巨额的治疗费用,毛铁生也只能低下头,做了几个铸件沙模,先前的定金再加这次秦高强送过来的筹款,七七八八加一起,毛铁生赚了将近五千块。

    这些钱虽然不少,可对于白血病的治疗费来说却是杯水车薪,为此毛铁生不是没有想过到大徒弟的厂子去干,不管怎么说那里的工资待遇可比现在的解放铸造厂高出几倍都不止,最起码也能让瑶瑶多维持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撑到骨髓配型成功的那一天,可事情的关键是,他真的愿意跟其他人一样,毫不犹豫的离开这个让其付出一辈子的宝贵铸造厂吗?

    毛铁生盯着沙模上的划痕,目光有些茫然,凭他的技术只要走出铸造厂的大门,不愁挣不到钱,这几年私营厂来挖人的并不少,很多不满厂子现状的职工陆陆续续的都走了,只有他一直顶住诱惑,留了下来,不为别的,只为当年那颗永不磨灭的初心:

    “做军工的,就要有一个人韧劲儿,不管有多难,多苦,也要咬着牙挺下来,如果实在扛不住,也就不配做军工人了”

    这是他师父,在他刚进厂时所说的话,直到此刻他还依稀记得师父在说此话时,用那根粗重的手指,指向大门,说:

    “如果做不到,可以立即走人!”

    毛铁生没有走,因为他做到了,也因为做到,所以他学了一身的本事,以至于成为整个厂最出类拔萃的铸造技师,在铸造厂当年辉煌的时代,他为几个型号的导弹,打造过工艺极难的弹体铸件,

    甚至被一度称为为导弹铸造外衣的大师,虽然因为整个厂的任务减少和业绩下滑,他的这个名头也渐渐被人遗忘,但他相信终有一天,这个耀眼的名号,会再次加冕在他的头顶之上,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他一直坚持,始终期盼,从未放弃

    “我跟说过,得空的时候,帮他做点活计并没什么,但绝不会转到他的厂里去,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至于瑶瑶的治疗费用,我会再想办法”

    毛铁生终于开口说话,语气冰冷,就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潮一般,让人总有种被拒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哪怕是跟随他多年的秦高强也是一样,当下不由得一愣,旋即便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知道师父心中的执念是什么,

    要不然也不能在这个半死不拉活的铸造厂坚持这么久,如果要是以前这样的坚持虽然有些固执,不过也算有些希望,可是现在,集团内部裁撤铸造厂的声音一天比一天大,人心惶惶之下,任谁不得想想今后的打算,

    更何况最近两天集团的刘书记几次来到铸造厂,名义是来调研,实际上却是在清算铸造厂的资产,其打算已是不言自明,若非如此,秦高强也不会答应师兄的请求来劝说师父,因为他实在不想看到,一声坦坦荡荡的师父,就这么跟着毫无希望的铸造厂一起沦落

    “师父,您就别再坚持了,厂子现在是什么状况,您心里还不清楚吗?是,咱们是归了东北重型工业集团,可咱们又得到怎么样的改观了呢?偌大的车间还不是一天天闲的要死,每个月加那么十几块钱的工资,还不够物价的上涨,前前后后咱们该怎么样不还是怎么样?

    如果就这么维持咱们半死不活的状况也行,可是集团的高层根本不待见咱们,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咱们这个大包袱折腾出去,您没看集团刘书记这半个月来咱们厂两三次,他可不是为咱们厂脱困的,而是想要把咱们彻底甩掉,就在刚才我路过厂部时还听到几个领导议论,说集团已经引进一套先进的铸造设备,像咱们这样的技术落后的厂,迟早都要淘汰” ,

    “哗啦”

    还没等秦高强把话说完,只看到沙模剧烈的抖动一下,一整面的沙子顷刻便跌落到地面上,瞬间便将毛铁生的脚面淹没,这让秦高强不由得怔了一下,赶忙停住嘴,看向毛铁生,这才发现正修复刚才划痕的那把小刀,正剧烈的颤抖,很明显沙子正是因此而掉落,见此,秦高强知道毛铁生那颗坚定的心终于松动了,于是赶紧继续说道:

    “前些日子,童文烈童总师的确来到咱们厂搞铸造工艺的课题研究,可结果又怎么样?去没多久就停职检查,咱们厂的命运没有丝毫改变,集团一把手卢嘉栋算是个明白人,可那又如何?

    人家官大事多,像咱们这样的小厂人家根本不放在心上,到时候能指望的还得是咱们自己,师父,您就听我一句劝,与其跟着铸造厂这艘破船一起沉,还不如拿着游泳圈跳下去,海空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就凭师父您这手艺,去什么地方都比这铸造厂强”

    此时此刻毛铁生的脸色早已是阴晴不定,徒弟秦高强说的没错,如果铸造厂真的被裁撤,那他多年坚持的愿望也会随之付诸东流,难道真的跟铸造厂这条千疮百孔的破船同沉?难道真的要为自己的心中的梦想而至重病女儿于不顾?

    毛铁生有些纠结,以往专注认真的眼神也开始变得迷茫和涣散,以至于最后噗通一声,整个人都坐到冰冷的地面上,秦高强知道,毛铁生的心内已经开始挣扎,只要再加一把劲儿,就能撬动这位大师的心,于是便准备继续说下去,可还没等他开口,身背后却传来一阵清朗而又沉稳的话音:

    “海空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话虽如此,不过我想整个东北重型工业的舞台也是不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近在咫尺的舞台上一展雄风,何必又要舍近求远?更何况当下就有这么个机会,传统的砂型铸造工艺,跟日本进口铸造设备拼一下,毛师傅,不知道您有没有这个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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