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港的回答是两只手拍上霍念生的脸,他左手的指缝里还夹着花:"发什么神经啊。"



    一截玫瑰花梗硫到脸上,霍念生把他的手拿下来:“要破相了,宝贝。”



    他像越发来了劲,不依不饶起来:“你的答案呢?”



    明显是在调侃,陈文港抿着唇看着他笑:“可以啊。”



    他又说:“不是马上,你要给我点时间。”



    霍念生不知当真没当真,按着他的背:"前面那句呢。"



    陈文港闭起眼,把下巴压在霍念生的肩窝,鼻腔里都是熟悉的木质香味。他换了个姿势,两手从霍念生腋下穿过去,这样就整个抱住对方:“你怎么像小学生谈恋爱……当然喜欢你。”



    霍念生回抱住他,好一阵子没开口说话。直到陈文港推推他:"热不热。"



    两个衣冠楚楚的人坐到大厦台阶上吹晚风,底下有形形色色的路人经过。



    陈文港胳膊搭着膝盖,霍念生坐得比他低一阶,就这样在街边看人,俩人也不觉得无聊。



    他低下头,调侃霍念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比我还关心郑玉成。"



    霍念生刚刚临时拿他当个幌子,随口问:“哦,他最近怎么样?”



    陈文港十分委婉地说:“我不清楚。”



    事实上,大概他自己日子过得太顺,很多时候几乎忘了跟郑玉成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但要说郑玉成的境遇,前世今生加起来,多少又还是知道一点——集团里大家都太子爷太子爷地叫,是真心实意还是明朝暗讽,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了。当面恭恭敬敬的都是“小郑总”,但离了郑秉义的意思,一股脑都在阴奉阳违。家族企业讲人情味和论资排辈的背后,很难避免管理混乱和腐败,甚至各种明枪暗箭,这些都把郑玉成网罗其中,叫他寸步难行。



    陈文港想起上辈子把他卷进去的经济案,意兴阑珊不想多提。



    霍念生识时务地没再多问。



    两人短暂地失去话题,中秋的气息的确近了,报刊亭贴的海报上都是嫦娥奔月。陈文港盯着那只玉兔,忽然没话找话:“你喜欢什么馅的月饼?”霍念生信口说了一个:“都行。枣泥的吧。”陈文港说:“我也喜欢枣泥的



    。”



    霍念生“嗯”了一声:“那就巧了,我们以后过节不用为了这个打架。”陈文港道:“其实是小时候没什么选择,不像现在,五花八门的一堆口味。”



    霍念生笑了:“那我倒是真的喜欢,尤其是发现我讨厌的人最讨厌这个口味。”陈文港噗嗤一声,也没去问他讨厌的人是谁。



    霍念生扭过头,见他仰头看着天上,眉眼弯弯,像月光照进一池秋水,波光粼粼。月亮则像个做瘪了成了椭圆的月饼,还没到完满的状态,懒洋洋地挂在半空。就这样扯着可有可无的闲篇,但今天就像比定力似的,谁也不开口说要走。到了将近午夜,霍念生才终于率先拍拍屁股站起来。他低头时眼眸里都是温柔:"行了,送你回去吧。"陈文港把手伸给他。



    霍念生握住那只手,把他拽了起来。



    ★



    所谓“从郑家搬出来”和“从此不跟郑玉成见面”,自然只是霍念生几句瞎扯。只要郑玉成还喘着一口气,住在金城,一眼都不再看到他委实不太可能。但搬出来倒是能做到的。



    陈文港应了那句“可以”,不是糊弄,是当成一回事在认真考虑。其实他也矛盾,这歪打正着地戳中了他一个考虑了很久的问题。



    搬家本身是再容易不过的事,箱子一打包,找几个人两辆车就搞定了。再多东西也不过收拾十天半个月,难以割舍的是感情层面。在郑家住到现在,说完全没有留恋是不可能的。



    大家庭生活就是这样,热热闹闹的时候也不觉得怎么样,要走的时候却怅然若失。



    以后想再见见林伯这些人,都要以客人的身份上门,这样一想难免觉得心酸。



    第一个得知的郑宝秋果然就很低落:"你不是还要读研究生吗?为什么不多住几年?"陈文港也有点于心不忍:“你也知道,其实最晚明年我也要准备搬出去的。”郑宝秋把问题归咎于何宛心:“我还是不理解我哥为什么真的跟她好上了。”



    陈文港很难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我不是因为谁落荒而逃,是到了一定阶段,需要开启新的生活了才要做这个选择。当然,我也舍不得你们。以后我还可以陪你逛街,好吗?"



    郑宝秋不是很相信,看着他温和的表情觉得愤愤不平。



    郑玉成和何宛心在循序渐进地交往,两家人甚至订了桌



    ,准备在中秋前见个面。



    越往后这种场合越多,郑宝秋很自然地理解,陈文港不愿夹在中间尴尬。



    其实那是另一回事,陈文港对她说:“你换个角



    度想,到了我这个年纪,尤其是男生,大学毕业



    二十几岁了还跟家里人住一起,是不是听起来就不独立不可靠?



    郑宝秋说不过他:“那你要再想办法跟爸爸和林伯交代。”



    陈文港说:“是,我得帮林伯多干点活了。”



    到了逢年逢节,要操心的事总是比平时多。



    中秋讲家人团圆,像郑家这种家庭,走亲访友更是必不可少的工作。很多礼尚往来都是林伯负责的,陈文港去帮他核对宾客名单,检查礼品包装。他想跟老人多相处一会儿。



    林伯倒是豁达:“行啊,搬吧,自己生活是种磨炼,成长得才快。你要是不想走我反而不好开口,你想走我是支持的。哪有为了我们这些老东西就不往前迈步的道理。



    陈文港说:“我暂时还没跟义父说。”



    林伯说:“你好好过完这个中秋,我帮你跟他打个预防针。”



    郑家的家宴按部就班,但今年陈文港跟大伯家反而没什么可团聚的了——自从递了辞呈以后,陈增明里暗里几度数落,陈文港避而不见,大伯那边似乎也恼了,摆起长辈的架子。



    往年大伯母意思意思,每年还会喊陈文港回家过节,今年一点动静也没有。陈文港便只把陈香铃从补习学校接出来,跟她单独吃了顿饭。



    陈香铃表明态度:“其实中秋我也不打算回家了,我在班里成绩是中上游,但还没稳定前五,有两个室友我看她们晚上都打着手电看书,趁别人过节放假,我也要抓紧查缺补漏。



    陈文港反而劝她轻松一点:“尽力而为就行了,你别弄坏眼睛得不偿失。”



    陈香铃意志坚定:“可是别人就在你前面啊,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陈文港莞尔,给她夹菜。



    他跟陈香铃吃饭的时候,不知道霍念生正待在祝律师的办公室。



    祝律师对老板很客气,把文件井井有条在桌上铺开:您说想草拟几份财产协议。



    对。



    r/>“正好。电话里很多地方我不太确定具体的意思,需要当面再跟您确认。”



    霍念生曾跟陈文港说他擅长名誉权官司,也是信口开河,祝律师专长的是经济法和刑法。



    当然,他负责帮霍念生向媒体发侵犯名誉权的律师函是没错的,是手下的律师团队在做。



    霍念生拿着那叠资料,坐在那张人体工学椅里往后仰。椅背受到压力,被牵拉着一直往后,直到几乎放平。祝律师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把椅子当成躺椅来坐。



    霍念生走马观花翻了一遍,提了几条意见,祝律师低头刷刷记录。最后他也不甚在意,把文件放回桌上:“剩下的你拟出来,再给我看吧。”



    祝律师公事公办地应了。



    再抬头看他的老板依然仰躺着,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



    两人合作有七八个年头了,互相知根知底。霍念生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祝律师可能没法——数出他跟哪些人说鬼话,但愿意说人话的对象,他一只手能够数清。



    姑且可以这样说,他自己算是其中一个。他放下笔,支着下巴,等待霍念生开口。



    霍念生说:“你有没有听说过那种案例——有人被催眠以后会想起什么前世今生的?”



    祝律师说:好像听说过,外国是有这种奇闻异事吧。



    霍念生扬扬眉毛:“我说的是案例,你说的是奇闻异事。”



    祝律师撇撇嘴,终于失笑,眼角挤出褶子:“霍总,我是上学的时候修过心理学的双学位,和心理诊疗不是一回事,对催眠疗法更一无所知。我哪知道业界有没有这种案例。



    霍念生颔首:“其实我倾向于都是骗人的。”



    祝律师保守地说:“我本人倒是个不可知论者。”



    霍念生瞥他两眼,坐直了身体,终于放过那把椅子:“不愧是干你们这行的,滴水不漏。”祝律师当成夸奖,握手目送他离开。没有深究他的突发奇想来自何处。



    就这样到了中秋的前一周,陈文港还意外收到了前山丁的邀请。



    前山丁为了表示谢意,趁过节请卢晨龙出来吃饭,带着他弟弟,自然也没有漏了陈文港。



    地点在他公司旗下自有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酒足饭饱



    ,前山丁提起楼下的展厅有个小众珠宝展,也是售卖会,是个资深收藏家开的,不面向公众开放,只在小圈子里自娱自乐。



    听起来就够神秘的——而且贵,但普通人涨涨见识总归不花钱,卢晨龙来了点兴趣。前山丁拿出两张友情票,作为地主,这点福利还是有的。三人到了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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