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璟从水中爬上岸,此时红绎自桥对面赶来,连忙将黎璟扶起,黎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因嘴角的伤,拉扯的更为疼痛。



    红绎躬身道:“属下来迟,请三皇子降罪。”



    黎璟捂着嘴角,往马车走去道:“得了吧,你们兄妹二人,每次都是来迟,刚刚尾随我与陆云杉的人可有抓到?”



    “是大皇子的人,我们抓到的是小卒,其中还有一人,是洛旷。”红绎在旁答道。



    黎璟上马车的动作微微一停滞道:“那日树林,陆云杉那一掌竟未要了他的命。”



    红绎又道:“看来陆小姐那一掌只是为了救皇子,并未杀了他。”



    黎璟于马车中坐下,正色道:“洛旷此人十分心狠,且武功高强,陆云杉留一条毒蛇一命,定会后悔。”



    红绎噤声俯首。



    月如银钩,夜色半掩。黎璟换下一身湿透的衣衫,自屏风后走出。



    看了看门外伫候多时的紫绎道:“进来回话。”



    紫绎进门后道:“回禀殿下,属下今日跟着那陆焉,果真发现,其晚膳时分在月明河的蟠楼见了大皇子。”



    “两人在三楼厢房,房外被大皇子的人团团围住,属下正想上前探听二人谈话时,却看到了洛旷,不知他对大皇子说了什么,大皇子与陆焉十分开怀,随后便各自回府了。”



    黎璟坐于书榻,怀中抱着汤炉道:“今日黎淳派洛旷在花灯会跟踪我与陆云杉,想必洛旷在蟠楼向黎淳说的话,便是有关于今夜我和陆云杉的事。”



    紫绎不解道:“不知今日殿下与陆小姐发生了何事,叫大皇子与陆焉听后如此开怀。”



    黎璟轻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些寻常之事,他们见着便又不知想如何害我。上次,我着你去办的事如何了?”



    紫绎从怀中掏出一颗石子,将石子捏住两头旋转,打开后,中间是一封密信,随即将密信双手奉于黎璟。



    道:“属下的人刚从北疆来了信,那屈计听闻殿下计策,甚为兴奋,誓要报了此前大皇子害他满门贬黜北疆一仇。只是,属下不明,以皇上的性子,私贩军粮这罪,怕是不会要了大皇子的性命。”



    黎璟嘴角含着笑,双眸却异常阴冷道:“我此次引诱黎淳贩卖军粮,不过是想他寒了朝中武将的心,父皇虽不会要他性命,但亦不会轻罚。”



    紫绎仍是不明,为何黎璟不将大皇子一举击溃,偏偏要留给大皇子喘息机会,但想到黎璟这些年来,谋事皆成,无有遗漏,又觉主子的韬略自是他一介武夫不可比拟的。



    随即道:“殿下说的是。”



    黎璟将密信放于烛台上道:“婚期将近,待我成婚当日,你且记得将黎铮引至西院,我有要事,要与我这二皇兄商议。”



    紫绎俯首称:“是”



    黎璟放下汤炉,负手站于窗前:“黎淳私贩的粮草明日启程,约半月后到北疆,你知会那屈计去收缴时,需人赃并获,留活口,亲自押送回都城。他若办好此事,我可设法让他留在都城。”



    紫绎退下后,黎璟看着烛台中的密信逐渐化为飞灰。



    窗外一阵凉风过,不过夏末秋初,他却被这凉风吹的阵阵咳嗽。



    想起十四岁前,他也曾是日日习武,刀枪剑戟,样样俱全。



    黎淳看他渐长大,样貌文武兼佳,不由得开始忌惮,不知多少次投毒加害,派人暗杀,能活下来已是好命,可这身体,已然被害的十分羸弱。



    此后,他在数次加害中,舔舐伤口,一步一步组建了自己的亲信,可黎淳仗着外戚势大,竟活活的逼死了他的母妃。



    念及此,黎璟握紧了腰间母亲留下的银月佩,目光森然,杀母之仇,不是黎淳一个人的命就可以抵的,他黎璟要的是这天下。



    屋外黑云掩月,如同他的心,尽是黑暗惨淡。



    十日匆匆过,夏蝉将息,突袭一场秋雨。



    陆云杉站在窗前,看着案几上摆放的婚服,想起了身死那日不禁喉咙一紧,门外的梳洗嬷嬷踏雨而来,跪了一地。



    为首的嬷嬷急切道:“三皇妃,皇家嫁娶,不宜错过吉时,还请让奴才们为您着好婚服,梳妆吧。”



    陆云杉摸了摸腰间匕首道:“衣服我自己换,你为我梳妆便是。”语罢,不等众人反应,拿起婚服径直走进屏风后。



    “情敦鹣鲽,欣燕尔之,鸳鸯璧合,鱼水相谐。”



    婚仪在声声祝祷中结束,陆云杉被领至新房,黎璟则悄然去了西院。



    西院檐下,黎璟与黎铮相对而立。



    黎铮诧异道:“我与三弟,一向无甚来往,不知今日三弟不入洞房,找我何事。”



    黎璟叹了口气淡淡道:“臣弟不日将往姜为质,可又无意间发现了一件大事,事关大皇兄,直接与父皇说,怕大皇兄受罚,若与大皇兄说,以大皇兄性子,怕不会饶过我,是以,只得在临行前说与二皇兄听了。”



    黎铮双目骤然一亮:“哦?我喜诗文玉器,素日也不曾了解这兄弟之事,三弟尽管说,我若帮的上的,绝不推脱。”



    黎璟背过手看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臣弟十日前出城求医之际,偶遇大皇兄心腹洛旷,带着一群人装作商队北行,后待无人时,臣弟差人去瞧才发现,那竟是国库军粮,二皇兄,臣弟身弱,且要去别国为质,兹事体大,便只能将此事交与二皇兄定夺了。”



    黎铮手中拳头猛然一窝,笑意满面,拍着黎璟肩头道:“三弟啊,我知你这些年被黎淳害得苦,今日你将此事讲与我听,我定好生处理,你且放心去姜国吧。”



    黎璟微微俯身一笑:“那就多谢皇兄了。”



    语罢,黎铮转身离去,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紫绎自房顶跃下立于黎璟身旁道:“殿下为何将此事交给二皇子,而不亲自揭发。”



    黎璟伸出手,拍了拍黎铮摸过的肩膀。



    :“我这二皇兄,素日里瞧着不问政事,对皇位无意,但其实他才是最想做皇帝的,他母族刘氏,不如黎淳母族高势大,常受其钳制,若他真是毫无作为,看着黎淳当皇帝,那黎淳登基之后,第一个要灭的,便是他和刘氏。”



    夜雨潇潇,陆云杉坐于窗前看雨滴成雾,屋外渐渐朦胧。



    回想白日里的婚仪,黎帝未至,只派了身边内侍季百前来宣旨。



    而黎国大皇子黎淳在送上一堆铁器作礼,美其名曰让黎璟带去姜国护身后也匆匆离去。



    倒是二皇子黎铮,从头到尾,观完了礼。



    回过神,看着屋内长夜漫漫,想着若是黎璟喝醉了还好,如他未醉非要洞房,自己便唯有敲晕了他,可黎国到姜国少说也得月余,这一月都将他敲晕……



    门忽然被推开,黎璟发冠挂着雨水,将外袍随手一脱,里衣有些湿透,贴着肌肤,正好能看出轮廓来,陆云杉转头看着黎璟,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



    黎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拿起外袍又穿上道:“夫人莫急,容我去屋内换身衣裳。”



    陆云杉仿佛吃了虫子般,不知如何辩驳,只得道:“不急。”



    语罢,只听闻屏风后的黎璟传来两声轻笑:“不急就好。”



    陆云杉扶额,才反应过来中了黎璟的圈套。



    待到黎璟从屏风后出来时,陆云杉仍坐在窗檐,黎璟渐渐走近,伸出双手,朝着陆云杉肩劲处来,陆云杉心跳如雷,掌心渗出一层薄汗,摸了摸腰间匕首,正欲出手之际,却见黎璟只是伸手关了窗户。



    “落雨风凉,你是想我这身子再弱些吗?”黎璟关好窗后对身下的陆云杉说到。



    陆云杉不做声,被黎璟宽大的身子遮在身下,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抬头却又碰到了黎璟的手,两人四目相对。



    一瞬,冷箭穿窗而过,黎璟捂住陆云杉的头双双滚落在地。



    那冷箭射中烛台,二人还未来得及起身,须臾间又是数根冷箭穿窗而来,烛台皆被射翻。



    陆云杉摸出腰间匕首,一个翻身将黎璟压在身下,嘴唇蜻蜓点水般的碰在了一起,身下黎璟微愣,转瞬自屋顶跃下两黑衣人,执剑向陆云杉斩来。



    陆云杉将身下黎璟推开,抽出匕首在两黑衣人腰间一划,动作之快,两黑衣人猝然倒地,屋顶瓦砾崩裂,又跃下数名黑衣人。



    黎璟站在墙角,见此番来人径直往陆云杉去,即使看到自己也不动手,不由得回想当日花灯会之事。



    那日陆云杉推他入水,桥上有许多人看见,洛旷应该是将此事讲给黎淳陆焉二人听。



    今日派杀手来杀陆云杉,是想着待陆云杉身死,便将杀人之罪推到他的身上。



    随即摸出怀中玉笛吹响,紫绎破窗而入。



    正欲加入混战中,却见陆云杉将匕首凌空抛起,后缚贼人右手,待匕首落入掌心之时,插入贼人的心门,须臾间,贼人已悉数倒下,紫绎抽出的剑只得讪讪的插回。



    此时灯火忽明,红绎带着一众暗卫赶来,只见陆云杉双颊染血,黎璟耳根有些发红,遂下跪道:“属下来迟,请三皇子责罚。”



    黎璟自墙角处渐渐走近道:“今夜刺客约二十余人,你们兄妹俩,莫不是要等我死了才来。”



    红绎转头看向紫绎,她依稀记得,三皇子入洞房时,是紫绎让她走远点,不要惊扰了三皇子春宵一刻。



    紫绎被盯的脸色苍白道:“属下以为,三皇子今夜定不想被旁人打扰,便离得稍远了些。”



    黎璟一时语塞,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别做本王的贴身暗卫了,另谋出路吧。”



    紫绎扑通跪下:“属下知错,日后定寸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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