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众人中谁最关心这根已经熄灭的线香,非顾府的大老爷顾况莫属,毕竟双方的比分是顾府赢了不妥,吴府胜了也不合适,能够赶上一个打平的筹数,使得双方讲和,这才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所以,本要认输的顾老爷,突然看到,李中明破天荒的竟然投出了一个倚杆,双方筹数竟然相同。真的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吴小伯爷开始拿上羽箭的时候,顾大老爷就已经在盯着线香了,一直在确定它在下一刻的哪一瞬间才会燃尽熄灭,也是拜了顾况大老爷对着漫天神佛和儒家至圣先师的虔诚祷告,也不知是哪路神明灵验回应了,线香在最关键的那一刻竟然灭了,灭在了吴小伯爷要投掷箭羽的前一刻。



    不然,比分再出现波折,会使得顾况早已波澜起伏的内心,更加波浪翻天。



    “来,来,世子,赌局已完,小儿辈的游戏而已。咱们大家入内喝茶叙话,刚刚咱们在堂内说到哪里了?……”,说着,顾况夫妻便引着世子夫妇等人回到了内厅,临走时,顾况悄无声息的瞥了顾约一眼,意味深长且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顾约,游戏已经结束。招待好院内宾客。”



    作为顾况多年的亲近人和顾府的大管家,顾约知道这是顾况要自己处理好事情的首尾,将事情的影响努力弱化,不要使得顾吴两家心生芥蒂。



    很快在吵吵闹闹,你来我往中,这样一番争执斗气的赌赛,变成了为表顾吴两姓之好,也为了两家良才美玉亲密关系,偶然组成了这场赌局,而且上天慈爱眷顾,祖宗护佑儿孙,才使得分筹齐平,这预兆着两家将和合而同,也预示着两姓婚姻和气美满。总之,这都是两家行善弘德,祖先护佑所为,两位新人也会福泽绵长。



    随着这样一则消息的流传,使得当初赌约是由两家郎君为争执斗气产生的真相被掩盖,也渐渐被众人遗忘。



    在和和美美中,这下聘之礼,总算是顺顺利利的完成了。也使得顾府的下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毕竟是在与吴家这样的勋贵之家结亲的过程中,出现了如此大的波折。在事后,主君不仅会勃然大怒,也定是要追责的。到时候,不知哪些人会受到牵连,会倒大霉?



    也确实是,此时顾府的当家大娘子正在内院怒气冲冲的对着身边的胡嬷嬷抱怨道:“你说,这是什么回事?在这如此大喜的情况下,灵泽这个小子是要干什么?他是要将蓉华的婚事搅混了吗?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秦氏那个贱人的挑唆?哎呀,天呀,胡妈妈,你说我是做了什么孽?在这府里我从未苛刻过他们母子,更是因为她是老爷的宠姬爱妾,平时她院内的杂七杂八的破事,我是从不愿管,都是由她自己做主。除了平日里的礼仪规矩上,我也从未针对过她。我已经是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到今天,我可怜的大姐却受到如此难堪,幸亏是最后,有人力挽狂澜。不然,胡妈妈我都不敢再往下想,到时候我的大姐如何面对世人,这世上还有她的立锥之地吗?”



    看着满心怨言的自家小姐,胡嬷嬷知道,她内心中的委屈。自家的小姐虽然出生于清贵之家,自家的老爷也曾为执做宰。可是,自家的小姐却是不怎么受宠,她出生时,老爷虽是已经位列两府,可那也是老爷为维护官家,遭受百官非议、唾骂最为激烈的时候,再加上那个时候,老爷膝下已有大郎君和大姑娘,故而她的出世也就不那么受到重视。而且随着自家姑娘的长大,她又不像府中大姑娘那样明丽善言,又不是个男儿身,所以在老爷孩子之中,更显的平庸,也就愈加被忽视。



    可是,她知道自家的姑娘,虽然比不上她的哥哥姐姐,但是她善良、平实,即便偶尔有些官家小姐的脾气,偶尔会被怒火冲毁理智,可也从无伤人害人之心,所以她待人即便说要打杀喊骂,可是到最后终会心软下不手去。



    胡嬷嬷一边劝慰着大娘子,疏散着她心中的怒气,一边给她分析着事情的情况,告诉她这只是一个偶然情况,主君会处理事情后续,主君也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如今她冲上前去,只会使得主君不悦。毕竟,这事关顾府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声誉,如不严肃出来,只会惹来世人耻笑。再说,大姑娘的婚事不光是主君的心头大事,府内的老夫人也在关注着呢。



    一送走了京城的来客和院内的外客,顾况便立即关闭了府门,将当时的众人和当值的仆役召集在一起。顾况平静地站在廊下,目视着跪在石板上的下人和站在台阶前方的儿女和管事,口中严厉的说道:“顾约,将你调查的当时状况给我完完整整讲述一下。”



    顾约连忙将早已调查明白的事情经过仔细给讲述了出来。虽然内心中早已猜测出来大概的起因,可是当再一次听到事件经过,顾况的心中还是怒火中烧。



    “清儿,当时你是在场的,顾管家说的是这样吗?”



    “是的,父亲,此事怪我未能及时劝诫,阻拦下二弟,也怨我未能使得事情疏散,请父亲责罚。”



    看着自家的大儿子如此实诚忠恳,还要替兄弟揽罪受罚。叹了口气,只得忍着怒火,和缓着神色说道:“清儿,你是府中的长子,不光要负起兄长的责任,维护门楣,还要对下面的弟弟妹妹关心照顾,但是更要教育诫勉。下回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你只管大胆去管教你的这些弟妹们,无需担心,事后有为父给你做靠山。好了,不要自责了,回去将《礼记》好好抄写两遍”



    问完大儿子,顾况将目光转向事件的罪魁祸首,“泽儿,你知罪吗?你知道今天差点闯下多大的祸了吗?你知道你今天到底做下了什么了吗?”



    这连番的责问使得顾灵泽的头是低的不能再低,仿佛地下有个洞可以让他钻进去一样。看到自家小儿子,躲躲闪闪,一言不发,顾况怒火更盛,“来呀,将这个逆子拖下去,打上三十棍。”



    听到父亲要罚自己三十棍,顾灵泽一下子被吓得慌了神,高声喊道:“父亲,我知错了,我知错了。还请你饶恕我吧,我再也不会犯了。你饶了我吧,我错了。”



    看到仆人真的上前,刑具也拿了上来,躺在长椅上,一棍已经落下,顿时痛感钻心,只得喊道:“母亲救救我呀,母亲,母亲你在哪里,快来劝劝父亲,我知错了。噢,父亲我知错了,好痛啊,痛死我了。”



    接下来又是几棍,使得顾灵泽是哭爹喊娘不停呼喊。



    此时,突然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妇人带着侍女丫鬟嬷嬷从院外冲了过来,看到挨打的顾灵泽,呼喊不已,一下子扑到他身上,带着眼泪恳求“主君,主君,泽儿已经知错了,他还小呢,你就饶了他吧。再说,不是没有造成多严重的后果吗?泽儿,泽儿,快向你爹爹认错,快呀。”



    “爹爹,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我以后一定改正,我也是为我大姐鸣不平,是气愤吴府来人傲慢,故意挡搁时辰。父亲,我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是呀,主君,泽儿也是好心,只是办坏了事而已,你也罚了好多棍了,就饶了他吧。他还年轻,万一身体打坏了,我可怎么办啊?你就看着我的薄面,看着咱们多年的情分上,看着我多年对你的辛苦照看上,你就饶了他吧。也不说免除他的惩罚,只是剩下的先记下,待他身体康健,容后再罚。”秦姨娘继续求情道。



    看着下面母哭子喊,再听到顾灵泽的解释,顾况的怒气也消了一些,向掌刑的仆人问道:“打了多少了?



    “回主君,已经打了七棍了。”



    “好的,凑够十五棍,继续打吧。”顾况说道:“孽子,看在你母亲的请求下,今天只是给你个教训。记得,我顾家二郎要能够忍辱戒躁,更要有始有终。好了,秦氏,你退下,不要再纠缠。不然,剩下的十五棍也一并打了。”



    让女使嬷嬷将秦氏拉开,也让仆人将顾灵泽的嘴堵上,不要再大喊大叫,丢人现眼。



    事后,更是安排顾约严厉的惩罚了一通当时跟随顾灵泽的小厮和长随,主辱臣死,怨就怨他们不能在关键时候劝谏主人。如果当时他们将两拨人分开,那也就不会有后续的事件了。



    安排完这里,顾况缓步来到一处内堂,看到早已经在这里等待的李中明,远远便打着招呼,“辛苦中明久坐了,我来迟了。中明不要怪罪呀。”



    看到满脸微笑的顾况,李中明连忙起身行礼道:“主君见笑了,我也是刚坐不久,主君无需致歉。”



    “好好,中明不怪罪就好,今天能够绝处逢生,最终反败为平,中明是功不可没。此次,中明不仅解了困局,更是保下了我顾家的颜面,真真是立了大功。”顾况边上首安坐,边赞叹着李中明。



    “主君千万不可这样说,中明也不敢贪天之功。此次上场,我已是胆胆颤颤。下场,更是手抖脚软。如今,能够不负主君所望,冲破困局。均是顾府福运绵长,先人护佑。在下只是恰逢其会,绝不敢贪天之功,妄言功劳。现下能够伴读灵清郎君左右,增益学问,更是拿着薪俸,都是顾府大恩,主君大义,明绝不敢忘。”李中明急忙解释着,更是诚恳地辩解着。



    “中明无需自谦了,事情的前后如何,我是心知肚明的。中明再三推脱,难道还是在怪我当时严词逼迫吗?”顾况面含笑意,却是发问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中明是个实诚君子,虽然你不敢领功,但是我顾家却不能不赏以表谢意。”



    “主君言重了,我以穷苦之身,能够奉养母亲,还能继续求学增艺,都是府内所赐,所赏,这已是极为丰厚了。如今不过小立寸功,如何敢再求赏呢?”李中明再次推脱道。高门大户中是非太多,所以他并不想和顾府有什么更深的牵连,只想完期后,顺利的离开。



    “好了,中明不要再推脱了。我听闻中明对九经常常手不释卷,我猜中明以后还是要应九经考的。那府中收入的官赐九经抄本便赠与中明了。还有,从此次投壶游戏来看中明对弓射之道,应该颇感兴趣,府内正好收有牛角弓,也送与中明一张。此外,弓马自来是不分家的,府内的好马也一并送与中明一匹,在府期间,由府内饲养。再有中明也来府日久了,月俸便每月提到十贯,以上这些中明你看是否还行,是否还有其他需要的。”顾况一连多番放下奖赏,可是面上依旧风轻云淡。



    毕竟这些东西,相对于李中明给挽回的的后果,从而带来的收益,即便以上加起来也是不值一提。对于他们这官宦富绅而言,财物已不是他们最为紧要的东西了。如果能够轻许小利,凝聚人心,那才是家运长久之道。



    听到顾况不光给书经典籍,赠送弓马,还涨了自己的月俸,这使得李中明在赞叹顾府豪富的同时,也高兴着顾况大手笔。可是,却突然发现这骑马,是需要有人教的。而且有了弓马,这近身的武器是不是也是要学一学呀。于是,一个想法,突然在他的脑海中突涌而现。



    李中明满身欢喜,立即躬身行礼道:“多谢主君厚赏,这些已是足够,小人哪里还敢贪求其他。只是还有小人一个妄念,不知可提不可提?”



    “中明只管直言”,顾况毫不在意。



    李中明小心翼翼的提道:“在下还不会骑马,不知能否向府中教习请教一二?还有就是马匹名贵,若不学些剑术以作防身,这以后在外行走恐怕手中是留不住的。那么,在向教习请教骑技的时候,能够再向教习学些击剑之术”



    “哦,我当是何事?如此小事,中明无需挂心,只管向府内教习请教,我会吩咐此事的。如此恐怕中明还需要一柄好剑,那么府中的那些好剑也送与中明一把。”顾况满口答应,随机又多给了一件礼物。



    “真真是,太好了。刚刚小子无礼了。如此种种,真使小人感激涕零,铭感五内。日后,小人定然勤奋执差,以报主君之万一。”说完,李中明弯身行礼,连连致谢。



    “好了,好了,些许小事,中明无需在意。还望以后,中明能够继续勤勉展力。如有何困难只管开口,我定准无有不允。”,顾况满口承诺着。



    最后,又是一番关怀问暖,两人是宾主均欢,才结束了谈话。李中明也很自知的提出了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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