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府衙。



    后院,花园。



    烟翠亭。



    磅礴暴雨激荡起雨雾如烟。



    溅射起的水滴湿透了烟翠亭的青石地面,也湿透了田秀荣的长袍!



    可他似乎浑然不知。



    他眺望着那烟雨中的那抹依稀的翠绿,那是一片青竹林。



    原本青翠欲滴的颜色,在这烟雨中变成了黛色。



    有些黑,不亮眼,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于是收回了视线,看向了亭檐上那密不断线的雨帘。



    文师爷就站在他的身后,浑身也被这烟雨湿透。



    文师爷看着田秀荣的背影,心里很是忐忑,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命府兵剿杀大旗帮幽州分舵,这是为了消除隐患。



    派了捕快去捉拿幽州的那些盐官,这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然而……



    幽州分舵却跑了个最重要的舵主冷琳琳。



    而幽州的那些盐官……更是一个没有抓着!



    听说有人提前一步,将他们给带走了!



    能在幽州城悄无声息的将那些盐官带走……除了那位摄政王派去的高手,还能有谁?!



    幽州城的江湖中人几乎全被抓入了大牢之中,唯有悦来客栈里面无人敢去动!



    很显然,这件事,就是摄政王下的命令抓的人。



    这便说明摄政王已经知道了幽州官盐私卖的事,并已经提前动手开始查这件事了。



    那位摄政王与田老爷说的那些话……自然就不是真心话!



    他是在安抚田老爷,玩的却是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他抓住了那些盐官,稍加审判,便能查到老爷的头上……幽州官场,便如这场暴雨一样,恐怕会被清洗的一干二净!



    这如何是好?!



    那位摄政王如此年轻,他竟然狡猾如斯!



    好心机!



    好手段!



    出手,便让老爷逼入了必死之绝境!



    那么自己也得赶紧寻个退路了。



    就在文师爷如此想着的时候,田秀荣抬手,摸了摸他的那两撇八字胡须,望着这雨帘悠悠一叹:



    “好大的一场雨啊!”



    “老爷我不喜欢下雨。”



    “下雨出个门都麻烦,就连去玉屏楼听听曲儿的心思都没有。”



    说着这话,田秀荣转身看向了文师爷,伸手指了指那湿透了的茶桌:



    “煮一壶茶!”



    文师爷一怔,迟疑了片刻,才躬身说了一个字:“好!”



    二人坐在了湿漉漉的凳子上。



    田秀荣又道:“你跟了老爷我……有二十来年了吧?”



    “这二十来年里,你也私下收了不少银子,”



    文师爷一听,吓得连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尚没来得及说一个字,田秀荣便摆了摆手:



    “你紧张什么?”



    “坐,煮茶!”



    “你私下收银子,这是人之常情,老爷我从没有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文师爷连忙又躬身一礼:“老爷大量,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田秀荣咧嘴一笑:“不是再也不敢了!”



    “是从今往后,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脸上的笑意忽的一敛,变得极为严肃:



    “现在,你听好了!”



    田秀荣躬身:“请老爷吩咐!”



    “这场暴雨来的也正是个时候,城中不会有行人,那位摄政王嘛……在悦来客栈里想来也不会出门。”



    “呆会,等我那弟弟回来,我会让他带着府兵,送你,和你的家人,以及本府的家人出城!”



    文师爷豁然抬头。



    他的心里很清楚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是让府兵护送……这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一点?



    “在北漠道是呆不下去的!”



    “在宁国,也是呆不下去的!”



    文师爷低声问了一句:“那老爷意欲去何处?”



    “去越国!”



    “……好,那老爷是不是也收拾一下同行?”



    田秀荣摆了摆手:“老爷我若是也去了,那位摄政王一定会派兵来追,大家都跑不掉!”



    “老爷我就留在这里与他周旋,能多拖延一日……你们便能多一分逃出去的机会。”



    “老爷……”



    “煮茶!”



    “……是!”



    “到了越国之后,去四风城买一个大宅子,你若是觉得老爷我这些年对你还不错,你便在府上当一个管家……你知道我那两个儿子不成器,虽说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不少,”



    “但这匆忙间能够带走的却并不多!”



    “用一个可就少一个!”



    “你得帮老夫约束着他们一点,在四风城就过得低调一些,平安一辈子,这就是最大的幸事!”



    “另外,到了四风城之后,你去找一个人,他能帮你许多。”



    “找谁?”



    “沈记绸缎庄的老板沈上游……他是老爷我昔日的同窗,那时相交莫逆。”



    “老爷我考中了举人,投了姬丞相,那时穷啊,给的银子比较少,便被吏部给派到了这里当了个县令。”



    “熬了那么多年,才好不容易坐在了这知府的位置上。”



    “沈上游三试不第,便弃文从商,初时在广陵城,而后便去了越国!”



    “这些年老爷我与他偶有书信往来,他早已在四风城站住了脚跟,在那里成了家立了业……做的依旧是丝绸的生意,据说前些年就成了越国小有名气的皇商。”



    “……他和越国皇宫里的贵人有些关系,能够成为皇商,这关系恐怕还非同寻常。”



    “故而,呆会我修书一封你带给他,看在昔日同窗的份上,他许能庇护我家人的安全!”



    文师爷斟茶,“小人遵命!”



    田秀荣接过茶盏,呷了一口,“你且先去准备吧,等秀贵回来……”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



    暴雨中,一人踏雨而来!



    站在这处烟翠亭左右的四个护卫在那一瞬间拔出了刀!



    田秀荣眉间紧蹙,扭头看了过去。



    那人在雨中一声大吼:“哥哥……!”



    四个护卫收刀,田秀荣心里一震,田秀贵落在了亭子前。



    他浑身如水中捞起来的一样走入了烟翠亭中,面色极为紧张:



    “哥哥,出事了!”



    田秀荣心里一咯噔:“说!”



    “哥哥您收到线报之后,我便带着一千府兵赶去了幽州书院,冷琳琳确在里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大旗帮的那位大长老白啸天,他竟然也在里面!”



    田秀荣一怔:“青云道长随你前去,就算是多了个白啸天,也不是你们的对手才对!”



    田秀贵拱手一礼:“本该如此,冷琳琳已被斩杀,白啸天本已穷途末路,可我们却没有料到……”



    田秀荣豁然瞪大了眼睛,“摄政王出手了?”



    “正是!”



    “摄政王派了三个高手前来!”



    “都是半步大宗师!”



    “我与青云道长皆不是其敌手……”



    田秀荣站了起来,“这么说,那白啸天活下来了?”



    “他活不了!”



    “我离开的时候一刀剖开了他的腹部!”



    田秀荣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但也不好!”



    “这雨越来越急!”



    “接下来你仔细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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