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木色竹盒已被喻涵迫不及待打开。

    精摆盒中的鳗鱼寿司色泽饱满浓郁,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它口感的极致鲜嫩。

    沈暮略微怔忡。

    而周遭尽是压抑不住的惊叹。

    “居然是东京久藤分店的诶!”

    “哇这家米其林日料超贵超难预定的!”

    “这下午茶也吃得太奢侈了吧,我天……”

    “呜呜呜江总爱死!”

    喻涵又取出另一只精致的原木盒。

    抬手开盖,竟是高级不菲的新鲜刺身拼盘。

    她被震撼到整个人惊成静止画面,“靠,人均千元的下午茶,真的没谁了,好劲啊!”

    相比之下,沈暮并没有表现得过分雀跃。

    凝在鳗鱼寿司上的目光垂下来,她开始迟疑。

    “那就先这样,大家工作辛苦,慢慢享用。”

    完成任务,方硕笑容不改,在一片欢送声中走出办公室。

    放下手头冗杂的工作,大家都沉浸享受。

    喻涵也如饥似渴,利落地拆筷递过去:“别看了宝贝儿,快来吃!”

    沈暮却没接,纠结短瞬,她突然站起来。

    “你先吃。”

    说着就往外跑出去。

    喻涵微愣回头,都来不及问她去哪,目之所及只有她渐远的背影。

    方硕正往电梯间方向的长道走。

    对那群相关人员说:“其他部门你们一一派发过去,账单记江总的。”

    “方特助——”

    方硕刚说完,一声温调轻柔追上他尾音。

    顿足回身,便见那姑娘踩着碎步小跑到他面前。

    方硕笑着对她颔首:“沈小姐。”

    沈暮稍稍缓了两口气,尽量稳声:“方特助空么,有件事想跟您确认一下。”

    “当然,”方硕侧首示意其他人员:“你们先去吧。”

    “好的。”

    派餐人员都离开后,长道再没有多余的人。

    方硕保持待人接物都官方体面的笑:“沈小姐但说无妨。”

    沈暮将散落的鬓发掠到耳后,斟酌开口:“嗯……是这样的,那天和江先生还有秦老师在godear吃饭,有聊到实习的事,所以我在想,我入职,是不是江先生破例的原因?”

    她这么说,方硕倒没有惊讶。

    毕竟事情很明显摆在眼前,毫无遮掩的必要。

    方硕圆滑的措辞信手拈来:“秦教授对沈小姐的专业能力非常看好,江总也如此认为,提供机会以及培养有真才华的年轻人,是江盛多年来信奉的宗旨。”

    他没有明确答案。

    但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是的了。

    沈暮轻轻点头,犹豫了下温声说:“请问,江先生在吗,我想当面和他道个谢。”

    方硕眉眼间的笑意心照不宣:“总部还有些项目需要江总亲自审批,他脱不开身,来九思得过两天,到时候,沈小姐直接到总裁办找他就是。”

    并不想打扰到他工作,沈暮闻言便应“好”,又跟他说了句“谢谢。”

    “沈小姐客气了。”

    沈暮其实还想问问今天的下午茶。

    但又怕是自作多情。

    起码她找不到那人为自己刻意上心的理由。

    应该单纯只是公司福利而已。

    沈暮这么想着,就没再多问。

    刚想礼貌结束对话,只听方硕话锋突然一转:“我能冒昧问个问题吗?”

    沈暮莞尔:“您说。”

    方硕少了些冠冕堂皇,含笑略一沉吟:“沈小姐目前是单身状态吗?”

    这从公事到私事的转折也太突兀。

    沈暮神情顿时错愕:“啊?”

    她眸光浮露迷惘:“是、是的……怎么了吗?”

    沈暮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方特助那张端正清秀的脸上,好像拂过了一瞬莫名的恍然和满意。

    而方硕只是坦然自若笑了笑:“没什么,关心一下新成员。”

    “欢迎加入九思。”

    方硕友好地伸出手,沈暮一时就没顾得上在意他的扯话,忙和他握了下。

    沈暮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喻涵已将食盒和蘸料都在她桌上放好了。

    “干饭不积极,做什么去了?”

    喻涵嚼着嘴里的寿司,语调模糊地看她坐下。

    沈暮轻轻道:“晚上回去和你说。”

    万一被听到,不管是嫉妒还是羡慕,她都不想在人多的地方聊这个。

    喻涵倒也没在意,递给她尖筷:“快吃,味道绝了!”

    沈暮接过来,看着面前那盒鳗鱼寿司。

    虽然是外带餐,但精致的食盒和考究的摆盘,丝毫不影响它的色香美观,细腻得像是一件艺术品。

    美术生大都逃不出外貌协会。

    因为漂亮的事物总能让视觉得到享受。

    沈暮夹了块心心念念好多天的鳗鱼寿司,放入口中。

    鳗鱼的温润甜味和米饭结合得恰到好处。

    滋味香醇浓郁,真的特别好吃。

    在国内,确实很难寻到口感这般地道的日料。

    心里仿佛有小太阳温暖照着。

    沈暮眼底漾起轻松愉悦。

    搁在桌边的手机就在这时嗡了一声。

    是新的微信消息。

    沈暮空出手去看。

    hygge:第一天工作怎么样,小哭包。

    他温柔的关心中又似含调侃。

    沈暮不经意浅抿笑痕。

    好多天前就把实习助理的事告诉他了,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沈暮故意冲他傲娇:你要这么叫的话,我可不告诉你。

    hygge对她无可奈何。

    换言:好,小助理今天工作开心么。

    他纵容的口吻让人沉醉。

    沈暮笑容在暖暖的阳光里渲开:开心。

    她又问:你呢,今天工作忙吗?

    hygge:有点。

    他轻描淡写带过,转而问道:在做什么。

    沈暮摆正眼前的鳗鱼寿司,拍照发给他,并表达了自己对公司奢侈下午茶的不可思议。

    hygge并不惊讶:好吃么。

    沈暮真心诚意:特别好吃,人生圆满。

    沈暮:[喵咪欢喜gif]

    hygge兴许在笑:多吃点。

    沈暮说好,还说自己能把整盒都吃完。

    而后边吃边和他聊:原来职场生活这么美好的吗,太感谢领导投喂了。

    小白兔对社会真正的险恶一无所知。

    停了一会。

    hygge慢条斯理:嗯,你想怎么谢。

    沈暮沉思片刻:等他什么时候来公司,口头致谢呗。

    当然不是为了感谢下午茶,而是为了工作。

    hygge:这么没诚意。

    沈暮轻抿了下嘴角一点稠汁:……那还要怎么谢?

    hygge话中有话:就不准备请他吃个饭什么的?

    沈暮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公司全体下午茶,又不单是给她一个人的,哪里需要夸张到请客吃饭。

    但转念想到实情,是感谢他破格录用自己。

    沈暮清澈的双眸逐渐若有所思起来。

    下午茶时间过后,美工部很快重归工作状态。

    沈暮就在阅读剧本中,结束了上班的第一天。

    下班回到家,喻涵累得一仰头,就葛优瘫在了沙发。

    沈暮倒不觉得疲倦,反而有股带着新鲜感的劲头。

    今天读完一半剧本,她对这份工作兴趣越发浓厚了,恨不得马上动笔将文字浮现的场景画下来。

    沈暮做了桌晚餐。

    吃饭的时候,喻涵随口问她下午没讲的事,沈暮长话短说,粗略告诉了她。

    喻涵吃惊得没咬住排骨,啪嗒掉回碗里。

    她目瞪口呆:“苍了个天了,江总看上你了吗?”

    沈暮心尖一颤,手里的筷子顿住。

    “怎么可能。”

    沈暮果断否认,轻嗔她一眼:“不要异想天开。”

    喻涵完全不认可她的想法,“怎么不可能,我老婆……呸,我老公美成这样,温柔端庄贤惠可爱,江总怎么就不可能迷恋你了,男人见色起意,多正常。”

    她斩钉截铁的语气听得沈暮愈发心慌。

    无缘无故有种意淫的羞耻感。

    和那人偶然撞见好多次,但真正有接触不过两回。

    一回是在南大,他替秦老师载了她一程。

    告别时候那一眼对视,她胆怯得就像是他归途中被惊起的那滩鸥鹭。

    另一回在jc广场,因为他意外出现,她避开了宋晟祈,还阴差阳错共进了晚餐。

    望不尽黑的长夜,朦胧幽邃,有几许残星。

    他送她回家,互道晚安,她还是害怕接近,但无意中却和他更近了些。

    到现在,事态不可捉摸,又像是顺理成章。

    她本来就是个别人给予一点好,都能感动得不行,会在心里记很久的人。

    或许正因为如此,对他,她才会有别样的感觉。

    沈暮放空了会,心悸着回神。

    忙往她碗里夹菜,想堵她的口,“快别说了,你讲得我真觉自己亵渎神明了。”

    喻涵不以为然:“宝贝儿,对自己这张非卿不娶的迷人脸蛋自信一点!”

    沈暮咬了咬筷子。

    “人家只是看在秦老师的面子。”

    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

    “那他突然亲自接手小项目是为什么?”

    “不是公司内部整顿吗?”

    “那今天的豪华下午茶怎么解释?”

    “肯定是巧合。”

    操心的喻涵要气死了。

    但她无法说更多,毕竟到目前为止,这仅仅只是她作为八卦骨干分子单方面的猜想。

    周一喻涵向来睡得早,所以吃过晚饭不久后,她们就各自回了房间。

    沈暮洗完澡,才晚上8点多。

    她穿着纯白的吊带睡裙,简单盘了个丸子头,坐到书桌,准备再看会儿那本未读完的剧本。

    窗户微微敞开着,偶有温风吹进来,撩拨她鬓边几丝娇俏的碎发轻轻扬动。

    屋子里静很安宁恬淡。

    只有她浅浅的呼吸,和纸页翻过的轻响。

    沈暮投入在剧本的故事中,纤睫虚虚敛着。

    这时,一旁的手机嗡嗡嗡地振动起来。

    像投掷石头砸破了明镜。

    沈暮恍然留神,拿了支笔夹在看到的这一页,而后伸手取过手机。

    是一通来电。

    又是南城本地的陌生号码。

    自从她回国,接到过不少,已经屡见不鲜。

    沈暮并未多想,按下绿键放到耳边,目光还停留在剧本页上。

    “喂,你好。”

    她声音温和,说完便等着对方直抒来意。

    但过了片刻,那端毫无动静。

    沈暮思疑,低头看了眼屏幕,是接通的状态。

    她又说了句:“你好?”

    可能是怕她挂,这回对方终于出了声,只是虚薄的气音带着激动:“景澜……”

    沈暮脑袋轰得一下,那双澄澈的眼睛骤然间失了焦距。

    她如同一条被强行捞捕上岸的鱼儿,离了赖以生存的水,胸腔骤紧,难以呼吸。

    沈暮下意识就要挂断通话。

    那边似是早有预料,忙不迭在那之前请求她停止。

    “别挂!”

    “景澜,不要挂。”

    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不能再熟悉的称呼。

    也不用再说更多,不用自报名姓。

    只第一声,她就听出了是谁。

    沈暮握住手机的纤指渐渐捏紧。

    她声线淡得没有起伏:“有事吗。”

    “景澜,你哥……阿祈说那天在jc遇见你了,怎么回国了不跟爸爸说?”

    沈暮深吸口气:“不要跟我说他。”

    “好好好,爸爸不说。”

    “景澜,你现在在哪,爸爸现在接你回家好不好?”

    男人生怕惊动她,每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

    沈暮淡漠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心绪:“那是您的家,不是我的。”

    “景澜,四年了,还在生爸爸的气吗?你在法国,爸爸每天都很担心你。”

    沈暮搭在剧本上的手不由自主攥了起来。

    原来人真的可以这么虚伪,自以为深情地抒发假情意。

    压在心底的情绪开始渐渐难抑。

    沈暮咬唇,声音哑了下去:“你真的担心,就不会整整四年都不来法国找我,也不会在知道我回来后,过了这么多天才给我打电话。”

    男人出了点声,却欲言又止。

    重重长叹了口气,无奈说:“爸爸当时是真的没办法,现在公司都好起来了,爸爸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好吗?”

    沈暮闭了闭眼:“您不用再给我打电话了,我是不会回去的。”

    “景澜,听话,别闹脾气了。”

    “你放心,你回来后,爸爸绝不会再让那臭小子欺负你。”

    沈暮在他的再三保证中低垂下头。

    指间的那页纸被捏得皱巴不堪。

    她好想忍住,可最后还是经不住失控。

    沉默半晌。

    沈暮嘴唇轻轻颤动:“我不是怕他欺负我……”

    她控制不住喉咙里的哽咽,一字一句压抑道:“我是怕他欺负我,你们却都不信我。”

    “景澜……”

    男人在她这几句话里,彻底失了声。

    不等他再讲,在崩溃前,沈暮切断了通话,一径将号码拉进黑名单。

    做完这件事后,沈暮呆呆坐在书桌前。

    滚烫的眼泪像失线的珍珠,夺眶滴滴坠落下来,浸湿了白色睡裙。

    如伤疤撕裂的痛楚,她身子止不住颤抖。

    却偏要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

    沈暮在椅子上蜷缩起来,将脸埋进小小的掌心。

    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偷偷地哭。

    晚风似是在与她共鸣,透进窗扇缝隙,泛冷了些。

    就这样静默良久之后。

    沈暮缓缓抬起脸,眼尾还蓄着水色,鼻尖红红的,两颊满是泪痕。

    她随手抹了下脸上的泪水,摸过桌上的手机。

    沈暮点进微信,发了个“。”戳了那人一下。

    关键的时候,他好像能随时出现。

    hygge回得很快:在。

    沈暮努力舒了舒气息:我心情不好。

    hygge:怎么了?

    他云淡风轻地一问,刚缓和些微的情绪又抑制不住了。

    沈暮没回答。

    咬住点唇肉:你能哄哄我吗?

    他的字眼恍惚带着无尽温柔:乖,你想我怎么哄。

    沈暮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不知道……

    聊天框静止了片刻。

    就在沈暮眉头微微凝皱的时候,握在掌心的手机忽然响起振动声。

    她绝望地垂眸去看。

    【hygge邀请你语音通话】

    沈暮眼帘一颤,眨了下眼,挂在睫毛上的那滴泪水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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