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直待快至宵禁时分,军巡院众人方败兴而归。

    霍殷冷眼看着案前那堆衣裳钗环,皆是那小娘子逃离前而遗落在客栈中的,再看案上另一边胭脂眉粉和饼子,这一环扣一环,想来已然是筹谋已久。

    攥紧手里的红色结扣,他咬牙冷笑数声,好,甚好。

    正在此时,秦九匆匆进来回禀,说从城门守卫那里查到新的线索。

    霍殷捏紧指骨,沉声道“让他进来说。”

    那城门守卫惶惶瑟瑟的进来,今日自那秦九侍卫策马离开后,他是越想越不对,便想方设法的打听那女刺客长什么样。待终于打听到那人眼角下方有一寸见长的疤痕时,他顿时就慌了,因为他隐约记得当时那持相印路引出城的妇人,她的眼角下方似乎就有一道疤痕。

    越想越慌,越想越怕,他也不敢隐瞒,当即找了他们长官秉明了此事。他们长官亦知事关重大,可因为那时天色已晚,军巡院禁卫军均已收兵归去,便只能带了人连夜赶到淮阴侯府来禀告。

    当那守门护卫说到一眼角下方有疤痕的妇人,手持相印路引出城时,霍殷便已知道是她,脸色顿时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何时的事”

    守门护卫战战兢兢“差不多午时”

    不等说完,就被人猛地一脚踹上,与此同时传来的是霍殷咬牙切齿的怒喝声“混账东西午时发生的事,你才来报延误本官的事,你如何能担待的起”

    众人皆是心下瑟缩,无不敛声屏气,畏惧于这雷霆之怒。

    秦九狠狠瞪了那护卫一眼,这么大的事何不早点与他说他午时刚过就去的西南城门口,早知道就出城搜寻一圈,定能将那个娘子逮个正着当真可惜,可恨

    霍殷面罩寒霜,盯着地上觳觫发抖的城门护卫“你可看清楚了,上面盖的是相印”

    那护卫指天发誓“是,属下敢以性命担保,确是相印无疑。”

    霍殷咬牙,陡然厉喝“刘全”

    刘管家冷汗如瀑的低头快步进来,早在门外听了一耳朵的他,慌忙跪下解释道“侯爷,今早那娘子并未踏入内院半步,真的是只在照壁那处待过半刻就走,并无接触官印的机会再之前便只有一次,您不在府上的时候,那娘子独身过来。可大概只在院子里坐会,全程老奴都在陪着,老奴亦敢对天起誓,当时她绝不可能接触相印。”

    霍殷收回目光,深吸口气。

    片刻,他冷声问那护卫“路引指向何处”

    “回回相爷的话,是柳州”

    柳州此地官员名单在他脑中迅速过了一遍,之后取下私印交给秦九,沉声道“你连夜出发赶去柳州,要那柳州知府第一时间派人封锁各大城门路口,城郊水路官路皆盯仔细,本候还不信她能插了翅膀飞不成待逮着了人,也不必多与她多费半句口舌,只管将人拧到本候跟前来。”微微一顿,声音陡然转寒“她要是敢以死威胁,那就让她死去本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心接过私印,秦九郑重应是,又低声询问“侯爷,此时已经宵禁,若要出城便要持通行令方可。”大齐对宵禁管理甚严,无论何人,哪怕是皇子皇孙,若想要在宵禁时分在城内行走,都需通行令方可。而通行令上,不光要有当朝宰辅的官印,还需有六部长官、京兆尹以及禁军统领等若干武将的官印,只有这些官印凑齐了,此通行令方可生效。

    霍殷指着案上的通行令,沉声道“那就让他们去盖谁敢有异议,尽管来侯府找本候商议。”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自然没有异议,饶是深夜被人从温香软玉中喊了起来,也不敢有半分不满,十分利索在那通行令上盖了官印。

    秦九走后,虞铭转身匆匆来到了他正妻房中,正在房里暗恨后院某个小妖精的虞夫人乍然听闻她家郎君的声音,当即诧异极了。

    “哟,郎君怎么这会过来了不是说今个不宿我这嘛”

    虞铭的脸色有些郑重。关了门,他拉过他夫人走到里屋,床榻边坐下后,就压低声音询问“霍相今天遇刺这事,我怎么越想越不对。且不提今个搜罗刺客出动军巡院的人,搅得满城风雨的,单说这刺客,还是个女刺客,就足够令人可疑的了。你可知汴京城内哪家的娘子也是今个不见了”

    虞夫人对此事所知甚少,闻言只茫然道“哪家的”

    虞铭的脸色有些怪异,他道“是顾家的。顾侍郎家的。”

    虞夫人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你是说是那晚娘刺杀了霍相不可能怎么可能她区区个若娘子如何能得手更何况她没有理由啊不可能,不可能”

    夫妻俩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绪中。

    房内沉默了好一会,虞铭才意味深长道“或许不是刺杀呢。你与那顾家娘子来往甚多,你再回忆回忆,她从来可有些不妥之处”

    妇人心思本就敏感,将这两人稍一联想,大概就能隐约猜得到什么来。

    虞夫人惊骇“不太可能吧霍相他什么美貌娘子没见着不可能吧”

    虞铭问她“以前似乎听你说那顾家娘子常去淮阴侯府寻那秦嬷嬷”

    虞夫人点点头“是,秦嬷嬷素来喜爱她,常寻她过去说话,有时候也会捎带着我如今想来似乎也太不寻常,她去侯府似乎也太频繁了些。”虞夫人猛然睁眼“怪不得我总觉得那晚娘似乎对那秦嬷嬷颇为冷淡,若晚娘与霍相的关系真如猜测般,那只怕此事必有秦嬷嬷的手笔,以她的性子,倒也难怪她待秦嬷嬷态度视若两人。难怪,难怪。”

    虞铭神色转为严肃,盯着他夫人问道“那顾家娘子出逃一事,你可知晓又可曾一二帮助”

    虞夫人慌忙摇头“此事我一概不知,何谈帮助”

    看他夫人神色不似作伪,虞铭方松了口气。

    “你可知霍相的贴身侍卫秦九刚刚前来,传霍相令,让我在宵禁通行令上盖兵部官印。如此看来,霍相竟是一刻也等不得,竟要连夜出城逮人,对那顾家娘子的上心程度可见一斑。”虞铭接着道“逮着人还好,若逮不着人,霍相定会将素日与那顾家娘子相交的人召唤过去一一询问。好在你没犯浑参与这厢,否则以那霍相的性子定饶不了你,便是我,也只怕受你牵连。”

    虞夫人惊吓的脸色都发白,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而且那霍相的严酷在汴京城内是赫赫有名的,要他真要传她过去问话光是想想手都发抖。

    秦九又持着通行令一一走访其他官员。

    听得是霍相身边的侍卫持令而来,便是睡得再死的官员,那也是第一时间一骨碌爬起来,万分利索的找官印盖章。谁也不是活腻歪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被刺客刺伤的霍相此时正处在暴怒的边缘,谁要敢在这档口叽叽歪歪,那请参照已故前吏部尚书的下场。

    手持通行令,秦九一路快马加鞭出城赶往柳州,心里暗暗祈祷那顾家小娘子千万别出什么事,千万让他见到的是活着的喘气的人。

    他们家侯爷虽说生死勿论,可真要给他带回一具死尸试试,只怕他们侯爷当场剐人的心都有。

    渡船上,沈晚拿起那纸路引撕碎后便趁夜黑扔下了船,任由涛浪将其湮没。之后又抹黑拆了小衣的线,掏出一直小心贴身藏好的户籍,仔细放好,打算在下个渡口就下船,然后凭借手中雁户混进城。

    一旦混进城那便好说了,想来朝廷抓她的诏令没那么快传至周边州县,她便可以趁机从官府那里重新取得路引,继而转道一路南下直至扬州。

    是的,柳州从来不是她的目的地,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所为也不过是给她南下争取时间。

    只有离汴京城越远,她方能越安全。

    天蒙蒙亮的时候,在书房坐了一夜的霍殷猛地起身,惊怒的一掌拍向案桌。之前他怒令智昏,竟忘了一茬,想那狡诈的小娘子本就熟谙兵法,如今又花尽心思逃出了京城,岂会乖乖去柳州自投罗网只怕要转道他行,插翅而飞了

    霍殷怒火攻心,喝道“刘全去将全城画师尽数请到侯府,画像通缉,加急送往相邻州县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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