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自诩高风亮节,不卑不亢的大臣们一时间都被朱由榔冰冷语气和暗含杀气的眼神镇住了,一个个纷纷低头闭嘴,面面相觑,就好像是生怕那张刚刚还滔滔不绝的嘴巴,一不小心就连累了脑袋被砍一样。

    且说,他们多年来搅和朝堂搅和惯了,虽然朱由榔连杀陈邦傅,马吉翔两个大逆臣,又收拢了兵权,重塑了一部分帝王权威,但还是没有办法无时无刻压制住他们。除非,朱由榔像刚刚那样,直接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李元胤的宠信。

    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这些文官们虽然还是有些迟钝,可也明白他们嘴里的这个“圣天子”,“中兴之主”是真的会杀人的。所以,一旦朱由榔开始较真起来,至少明面上是没人再敢和他硬磕,态度鲜明地反对他的意志了。

    随着天色愈来愈晚,这场乱糟糟的弹劾闹剧,也总算是不了了之了。等到群臣退下之后,朱由榔走出大帐,看着昏暗的天色,心情一时无比复杂。

    这不仅仅是因为朝堂上的那群虫豸草包,还是因为朱由榔看到了孤悬东面的三水县城,以及城下连绵的清军大营。说到底,如今这个时候,没有什么能比不容乐观的局势更让朱由榔发愁的!

    而且,这个时候,难道仅仅是朱由榔自己发愁吗?刚刚糟了主将背叛,丢弃城中的那一千五百多名将士,刚刚接手三水县城,面临着无数问题的李元胤,甚至就是“北江大营”,“绥江大营”的那些将士们,他们又如何不愁?

    换言之,清军依旧是强势的,若不是在“悦城乡之乱”中展现出了某种雄主之气的朱由榔御驾亲征,三水县恐怕守不住,这些将士怕是也不敢在野地上扎下大营。

    “陛下可是在忧心局势?”

    一直护卫在朱由榔身侧的京营统领李建捷看着皇帝陛下满脸愁容,心里也不好受,但他自知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悦耳的安慰之言,便只是一直在旁边默默的守着,可最终还是忍耐不住,出言询问道。

    “耿继茂孤军前来,我大军占着地利人和,陛下完全不必担心。”

    朱由榔听了,忽然轻叹了一口气,然后问道:“李卿,虽然只是一次小胜,但总归是胜了,你说,这三水县城的军心,稳下来了吗?”

    “陛下大可放心,此战之后,城中的军心已经稳了许多。”李建捷拱手抱拳,迅速回答道。但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沉默了片刻,才略显迟疑地继续补充道:

    “只是,城中将士们的士气虽然一时高涨,但因为马逆弃城逃跑,还纵火烧城一事影响着实太大,以至于城中的那些将士如今甚至连朝廷派去的守将都不太相信了,便是同知大人,此时也不得不以身作则,时时刻刻在城楼上巡查,尽量安抚将士之心......”

    李建捷很显然是早有准备,甚至是他也同样关心这样的问题,不然不会回答得如此迅速,更不会了解到这些最新的军情。

    朱由榔闻言,忽然沉默了一阵,眼睛盯着中军大帐外的一团篝火,火光在他黑褐色的瞳仁中燃烧跳动着。过了一会,他突然扭头看向李建捷,斩钉截铁道:“朕想渡河去看看,去看看为我大明守土的将士们,安一安他们的心!”

    李建捷心中一慌,赶忙劝道:“陛下不可!战场前线,危险重重不说,三水县当前军心不稳,陛下万不能以身涉险。若是陛下实在忧心,也可派末将或者党将军前去,同样可以给陛下传话宣旨。”

    “这个朕自然知道!”朱由榔直勾勾地看着李建捷,气势逼人地反问道:

    “可除了朕亲临三水,还有何人能真正安抚军心?难不成南阳伯,东阁大学士做不到的事情,你李建捷,他党守素可以吗?此事只有朕才能做,朕是想明白了,非得朕亲自前往,给他们亲眼看一看,朕就在此处,朕不会跑,朕与他们同在,才能稳住军心士气!

    三水县城如今有两千五百名守城将士,我军又占有城墙江河之利,城上还有数十门大炮,李卿还有何不放心的?难道朕的南阳伯,车骑大将军,还护不住朕吗?”

    “末将......”李建捷低着头不敢与皇帝对视,他被朱由榔的一连串反问逼得哑口无言,更被其中展现出的气魄威慑,虽然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他知道,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那就去准备准备,护着朕过去吧,你亲自护着朕过去!”朱由榔袖袍一挥,下令道:“我们即刻出发,朕不希望朕的将士们再多担惊受怕哪怕一刻了!”

    李建捷连连点头,然后便匆匆而去,一面召集麾下的精锐护卫,一面安排渡江船只。他此时已经习惯于朱由榔的命令了,这既是一种臣子对皇帝的天然服从,更是李建捷对于面前这个“圣天子”的无条件信任。

    很快,朱由榔也换上了一身普通京营战兵的甲胄军服,手上还拿着一把剑。他固然是要进三水县城,去安抚军心。但贸然出现,总归是不妥的,也很容易引起城中骚动。

    这一点,就算是朱由榔因为缺乏战场经验没有想到,南征北战多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乱兵的李建捷,也不会疏忽了。

    且说,李建捷亲自挑选了数十名京营禁卫军中的精锐甲兵,而后以渡河送信为由,亲自护送乔装打扮之后的朱由榔秘密出了北江大营,来到了北江江边的渡口。

    只不过,朱由榔到了江畔的渡口之后,却没有直接上船,而是在这里见到了这日一早,才刚刚从三水县城安抚军心归来的东阁大学士朱天麟。

    朱天麟此时身上穿着一件常服,花白的头发松松垮垮地束着,一脸焦急的站在渡口处,甚至还在喘着粗气,应该是刚刚才匆匆赶来的。

    毕竟,朱由榔此次是秘密出行,朝中的大臣们都不知道,这还是李建捷自知劝不住,偷偷派身边的亲卫去告知的。可怜朱大学士刚刚换去朝服,吃完晚饭,连一身正经面圣的官服都未来得及穿戴,就连忙匆匆赶到渡口劝驾来了。

    “陛下!”

    朱天麟见到一身寻常甲兵打扮的朱由榔,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点,至少对方没有天真到直接穿着龙袍过去。

    “大学士终究还是来了!”朱由榔似乎早已经料到这一幕,笑了笑之后又道:“不过,此事确实是朕疏忽了,总该告诉你的。”

    而朱天麟听到这话,却是再也忍耐不住,直接跪在了朱由榔跟前,拽着朱由榔的衣袖,顿时老泪纵横,哽咽道:“天子圣驾,亲临前线,臣求陛下务必小心,留有余路!”

    且说,朱天麟行事向来追求稳妥,按照以往他必定会大力劝阻朱由榔这个万分危险的行动的,但这段时间以来,他也清楚这位皇帝陛下的执拗,一旦心意已决,就不是自己能劝得动的了。

    而且,上一次随李元胤进入三水县城安抚军心的时候,也让他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了前线将士的沮丧和低落,军心之浮动实在已经太严重,便是他这个东阁大学士,也难以安抚!所以朱天麟其实要比李建捷更清楚皇帝陛下为什么要亲临前线。

    在这个时代,大明正统的君主对军心的安抚作用是无人能敌的,而行军打仗,很多时候打的就是军心士气,一旦军心不稳,士气低落,便是城墙再坚固,也抵不住敌人的猛烈进攻!

    朱由榔亲手扶起跪在地上的朱天麟,看了看面前这个可称忠良死节的老臣之后,笑了笑,然后安抚道:

    “大学士放心,朕此去并非是一时冲动,虽说确实是有些无可奈何,不得不去,但也是思虑周全的。南阳伯,李建捷都是可靠的的臣子,他们会护着朕的。

    之前‘悦城乡’平乱的时候,你们都说了朕像汉昭烈帝,只有又说朕是圣天子,中兴之主......难道当年汉昭烈帝不就是屡屡以身犯险,才闯出了那一番天地吗?否则如何成就之后的一番霸业?

    朕今日有何尝不是如此?今日朕不入三水,今后恐怕只能说是颠沛流离,不得安稳。今日之冒险,无非就是为了明日之安稳从容,看天下忠良为朕打拼天下,恢复汉家河山罢了。

    况且,他汉昭烈帝只是为了汉室,便是败了,天下也是咱们汉人的。可如今,朕除了为朱家,也是为了天下,为了千千万百姓不为满人之奴,朕不得不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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