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朱由榔突然要召集群臣“朝议”,绝非一时的义气行事,而是穿越数日以来,一直在精心谋划,如今成功拉拢到了党守素,有了确实的把握之后,才开始的“抓奸行动”。

    这“奸”,自然就是正在和孔有德秘密联系,想要把他卖了换取富贵的广西军阀,庆国公陈邦傅。

    不过,对于朱由榔来说,除掉此人,不仅仅是因为其通敌,更是因为其怯战怠战,手握几乎一省的兵甲钱粮,却无法组织起一支强悍的军队抗清,反而是只懂得争权夺利,谋害忠良。

    换言之,无论对外,还是对内,朱由榔想要重振朝纲,扛起抗清的大旗,都必须要拿此人开刀。

    一来,除掉此人,以忠贞营代替之,则手握强兵,可收服四方,御敌于千里之外;二来,陈邦傅一倒,所谓的吴党便是朱天麟和王化澄当家,这两个都是听话且要抗清的忠臣。而第三嘛,桂林的瞿式耜和肇庆的李元胤没了这个竞争对手的掣肘,也可以彻底放开手脚御敌了......

    总而言之,陈邦傅必须死,否则朱由榔拿不到抗清的“第一桶金”,也无法安置忠贞营,以两广为基地抗清更是天方夜谭。

    当然,陈邦傅要杀,但也要名正言顺地杀,否则朱由榔就是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候,自毁根基了,这也正是他要趁着陈邦傅还在梧州行宫这里的时候,召开朝议的原因。

    而陈邦傅或许是长久以来都不将朱由榔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此时对于他背后的这些动作,根本就是毫无察觉,只以为是皇帝落水之后,受了刺激,又被楚党的人蛊惑,才要闹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出所谓“朝议”。

    不过,无论如何,这朝议终究还是召开了,而李来亨,瞿式耜,李元胤也分别从横州府,桂林府和肇庆府飞马赶到了梧州,陈邦傅,朱天麟,王化澄等一众大臣更是齐聚行宫大殿之内,场面一度非常热闹。

    “这么说来,大学士和庆国公都并不赞同朕重返肇庆,主持抗清咯?”朱由榔冷笑一声,他固然知道瞿式耜和李元胤原本是一伙的,但对于瞿式耜的反水,也毫无意外,毕竟这里可是南明的朝堂,没点背刺,味就不对了。

    “是因为广东无兵,还是因为两位,还有大殿之内的诸位,都畏惧清军,不敢言战?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朕想出来的抗清方略!”

    “陛下,绝非是臣等怯战畏战,实在是广东局势危急,尚耿二藩咄咄逼人,陛下贸然重返肇庆,恐怕会有危险。”瞿式耜赶紧出言解释道:

    “杜永和,张月如今在广州城内畏缩不敢一战,惠州之黄应杰,潮州之郝尚久都摇摆不定,粤西五府除了南阳伯本部可以一战,其余各府总兵副将,也都是毫无战心之辈......陛下若是东返,尚耿必然直扑肇庆而来,到时候岂不是将南阳伯和麾下的五千兵马置于死境?”

    “你是想说,到时候尚耿直扑肇庆,朕还得退回来,此时东返肇庆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朱由榔闻言,瞥了李元胤一眼,对方虽然面带怒气,但也没有吱声,很明显是知道自己不是尚耿二藩的对手。

    “臣正是这个意思!”瞿式耜拱手抱拳道。

    “朕明白了。若要抗清,单单是鼓舞士气还是不够的,还得是有强兵,否则便是朕回了肇庆,却没带有援军,也根本就是无济于事,反而会坏了当前好不容易形成的对峙局势,使得更多将士死于非命。你们是这个意思吗?”

    “......”行宫大殿之中一时无人敢言。

    “可若是朕不回去,待在这梧州,广东留守的数万大军又如何?”朱由榔连声质问:“你们难道要朕弃他们于不顾,让他们自生自灭吗?”

    “陛下,若无强兵,如何能救援广东?”陈邦傅也当即出言:“这可是陛下您刚刚亲口说的。”

    “可若是广东守不住,广西又如何能守?庆国公难道有法子将清军挡在梧州以东,桂林以北吗?”朱由榔终于等到陈邦傅开口了,这厮自然不肯把这到嘴的皇帝让给李元胤,瞿式耜其实也是这个心思,想着皇帝留在广西,他更好接触。

    “若是如此,为何不趁着广东数万大军尚在,一并守住两省,然后收拾人心,恢复大军士气,再徐徐图之,伺机北伐?”

    “......”陈邦傅本就是私心使然,一时无言。

    “你庆国公不是有十万铁骑吗?正好领着护送朕东返肇庆,和清军决一死战,若是胜了,朕便封你做天下兵马大元帅,总制两省兵马钱粮,今后便是瞿大学士,李大将军,还有忠贞营,朕都给你指挥,如何啊?”朱由榔微微挑眉,冷声问道。

    “陛下,万万不可,臣才疏学浅,文不如瞿大学士,武又逊于李大将军,统兵征战,筹谋粮草之才也不如郢国公,如何能当得这天下兵马大元帅?”

    陈邦傅赶紧推辞,就怕稍微一迟,就要被群起而攻之。毕竟,他哪里来的十万铁骑?这不过是当初被弹劾的时候,一时气急,吹牛的罢了。要是真的有十万铁骑在手,孔有德算得了什么,瞿式耜,李元胤又算得了什么,便是这天下,陈邦傅都敢去争一争。

    “而且,臣治下之地自古凋僻,人员稀少,财税困乏,粮草更是不足,十万铁骑拔营东进,粮草兵甲,火炮弹药,至少需要预支两百万两白银的军饷,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听到陈邦傅在大殿之上一番糊弄孩童般的敷衍推脱,瞿式耜一脸戏谑,李元胤也是在看笑话一般,朱天麟和王化澄则是忧心忡忡,而辈分资历都比较浅,代替高一功来参加朝议的李来亨,则是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由榔知道陈邦傅几斤几两,他就是要逼着对方失态,就是要告诉殿上的大臣们,自己的心意,要他们见机行事。毕竟,要把陈邦傅拿下,不仅需要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通敌卖国,还需要其他官员们纷纷上前踩上一脚,形成合力。

    而陈邦傅此时的感觉越发明显,面前龙椅上坐着的那个皇帝,似乎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而且是完全不一样了。他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寒意,仿佛殿外呼啸的冷风吹进了袖子一般。

    但是不等他继续开口解释,朱由榔居高临下,又忽然出言道:“那就派五千铁骑,广东有三四万留守大军,再派五千铁骑护送朕安然抵达肇庆,安稳军心即可。至于这五千铁骑开拔的钱粮,庆国公总该筹集得出来吧,偌大一个广西,都在庆国公手上握着呢!”

    陈邦傅在这里装傻,朱由榔自然也是如此,他不能说他没有十万铁骑,否则便是欺君之罪,但他若是真的有十万铁骑,那能拿不出五千来?拿不出来,恐怕就得被瞿式耜,李元胤这两个政敌合力攻击,甚至趁机夺权了。

    “陛下,臣......”陈邦傅心中焦急,但马吉翔如今被外派驻守三水,朱天麟,王化澄等人很明显又已经被皇帝拉拢去了,他孤立无援,一时间根本就是无计可施。

    “陛下,臣李元胤有要事禀报!”一直静静站立在一旁,巍然不动,就好像今日是来看戏,不是来召开朝议一般的粤西守将南阳伯,当前朝议最核心的人物,此时终于是开口。

    一时间,大殿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这个高大俊朗,一副书生样子,但谁都知道圆滑阴狠的笑面虎南阳伯李元胤的身上,陈邦傅见对方忽然出言,让自己躲过一劫,以为是李元胤想要报复瞿式耜刚刚的背刺,心中顿时大喜。

    “是何要事?”朱由榔微微皱眉,然后又补充道:“难道是鞑子已经接近肇庆了?”

    此言一出,殿中根本就是顿时哗然,数十文武大臣顿时躁动不安,交头接耳,根本没有一点国家重臣正在朝议的样子可言。

    “来人啊,把殿上的喧哗之人,全部拖下去,各打三十大板!”朱由榔当即朝着一旁站立的李建捷喝道,后者先是一愣,然后又赶紧拱手称是。

    不过,这个时候,大殿之上,已经一派肃静,而且是针落可闻,鸦雀无声的那种静。李建捷一时又愣住了,不知道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

    好在,朱由榔也没有难为他,也没想着真的把这些人全都拖出去打一番,随即摆手让他站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又扭头看向了依旧站立不动,昂首挺胸的李元胤,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陛下圣明,臣南阳伯,锦衣卫都督同知李元胤要参庆国公陈邦傅私通鞑虏,意图不轨。臣请陛下召回郢国公,兵部右侍郎高一功,执掌兵部大权,统筹桂南,桂东诸府军务。臣请陛下御驾亲征,亲领大军解广州之围,重振我大明国威!”

    李元胤一番谏言,大殿之内更加鸦雀无声,便是瞿式耜都惊得不停在咽口水,陈邦傅更是双腿发软,差点就要瘫倒在地了。

    而咱们的永历皇帝朱由榔,此时却是面无表情,就好像是没听到李元胤说了什么一般,只冷冷地盯着陈邦傅,那眼神似乎可以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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