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见呼延晏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淡淡一笑,继续观战。

    城墙上的战事越发的惨烈。凉州军那近乎可怕的战斗力让胡人意识到,今晚是攻破新城的最佳时机,如果今晚不能拿下新城,等凉州军修复了城防设施,他们想要攻破新城,怕是得付出数倍的伤亡代价才行了。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的攻击才越发的凶猛,一个攻击波被打下去了,没有任何间隙,第二个攻击波又压上来;一支登城的敢死队还没被消灭干净,第二支又冲了上来,跟死不完似的!

    没有城墙的西门。

    这里成了战斗最为惨烈的地方之一,胡人已经摧毁了城门甬道中所有的拒马、栅栏,跟潮水一样往里涌,而裴乐率领一百名重甲步兵布列如墙,用大盾挡住雨点般飞来的利箭标枪,前三排都是长矛手,长矛密密麻麻的,胡人一批批的冲上来,一批批的被长矛无情地捅翻。后面的则是投枪手,在胡人稍稍后退或者压上来的时候朝对方投掷出杀伤力巨大的标枪,由于距离很近,一支标枪往往能洞穿两名胡人,铠甲在这迎面飞来的标枪面前没有任何意义。一些发型古怪的军士甚至拿着短柄斧朝着胡人投掷,这都是些生活在高山地上的民族中走出来的剽悍战士,不仅近身肉搏厉害,更擅长投石、投掷标枪和投掷飞斧。他们所使用的飞斧重一公斤左右,不能及远,但杀伤力十分骇人,数十、上百甚至数百名斧手在二十米距离内同时投出手中飞斧,再怎么坚强的勇士也会骇得两腿发软。这些斧手技艺异常精湛,投掷的飞斧都是照着胡人面门招呼,一斧过去,血浆四溅,中者立倒,死在飞斧之下的胡人猛士着实不在少数。

    然而,胡人还在一波接着一波的冲进来,顶在最前面的长矛手捅人都捅得胳膊酸软了,被刺倒的胡人更是在盾墙前层层叠叠撂起了五六层,可他们还是赶着投胎似的一波接着一波撞过来,撞死在长矛尖上。

    裴乐忍不住咒骂一声:“见鬼了,这些杂胡,是不是都活腻了!”

    又一队胡人冲了进来。这一次冲进来的胡人不再像刚才那些那样挥舞着兵器乱糟糟的往前冲了,他们同样举着大盾组成密集的盾墙挡住呼啸而来的标枪,一步步缓缓向前推。他们移动的速度没有那些轻装上阵的胡人快,但是给人的心理压力却远甚于那些赤膊上阵嚎叫冲锋的亡命之徒!

    借着火光,裴乐清楚的看到,这些胡人都身披重甲,排成密集的队形,如同一道移动的铁墙,就这么缓缓压上来。他咧了咧嘴,狗娘养的,连重甲步兵都压上来了,这帮胡虏,为了拿下新城真的是下血本了!

    ————匈奴是游牧民族,强弓怒马,来去如风,在辽阔而荒凉的大漠荒原上神出鬼没,通过连续不断的、快如闪电的撕咬、袭扰,让敌军崩溃,是他们最为擅长的战术。而听命于匈奴的羌人同样以轻骑兵见长,同时擅长山地作战;羯人跟匈奴人差不多,以轻骑兵称雄;氐人是农耕民族,主要是靠步兵打天下,但是盔甲不行,一般都是轻装上阵。晋军则是以重装步兵为主力,依靠坚厚的盔甲和精良的武器装备,在野战和防御战中一次次抵挡住敌军的猛攻,让胡人头疼不已。比如说永嘉元年、永嘉二年,两次洛阳之战,面对北宫纯所率领的几千凉州重装步兵,匈奴大军基本上是毫无办法,一次次在正面交锋中被凉州军打爆。

    吃了好几回亏之后,胡人已经明白,没有一支强大的重装步兵,他们是很难彻底击败西晋的。刘渊还活着的时候便大力从被俘虏或者投降的晋军中拣选精兵劲卒,组成重装步兵部队。待到刘聪登基的时候,匈奴汉国已经拉起了一支规模相当可观的重装步兵部队。不过,重装步兵的装备可不便宜,训练周期也长,属于成本比较高昂的部队,所以,一般情况下匈奴将领都不大舍得让他们上,能用比较廉价的羌人、氐人步兵解决的,尽量用这些炮灰上。现在把这些重装步兵派了上来,只能说明胡人已经打急眼了,不计血本要在凉州军的防线上打开一个缺口了。

    不过,眼下并不是投入重装步兵的最佳时机。匈奴将领太过爱惜这些得来不易的重装步兵了,不肯在第一时间将他们投入战场,当他们终于派出这些精锐的时候才发现,甬道中密密麻麻的全是尸体和扔得满地都是的兵器,这给这些移动的铁罐头的前进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一个人就算空着双手走路的时候一脚踩到一个躺在地上的倒霉蛋身上,也很可能要一个趔趄,何况他们还披着几十斤重的铠甲?他们一脚踩在尸体身上,固然是将尸体踩得血水喷溅,但自己也很难发力,原本推进就快不起来,这下子更慢了。

    裴乐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他大喝:“用重型标枪!”

    马上,一排投枪手越众而出,各自举着一支又粗又长、异常沉重的标枪照着那些踩着尸体缓缓逼近的重装步兵猛投过去。那些重装步兵用盾牌遮挡,只听得噗噗噗噗一阵可怕的闷响,这些标枪一支不少,全插在了重装步兵的盾牌上。这些标枪虽然没有伤到人,但是盾牌上插了一两支这玩意儿,感觉就像是单手在握着一把锄头的末端,根本就拿不稳了。

    投枪手又是一排标枪投了过来,一支支全钉在盾牌上,这下子那些重装步兵别说拿稳,连拿住盾牌都很费劲了。趁此机会,投斧手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飞斧猛投过去……沉重的飞斧在他们手中仿佛有了灵性,飞旋着绕过盾墙,准确地劈入重装步兵的面门!

    登时就是一片惨叫。薄薄的面甲是抵挡不住破空而来的飞斧的,重达一公斤的飞斧轻松斩开面甲然后命中面门,被击中的重装步兵立马发出凄厉的哀号,原本严密的方阵顿时就出现了许多缺口。

    投枪手再次投出重型标枪,又有一堆重装步兵的盾牌被标枪击穿。不过这次投斧手没有再补投飞斧,而是抄起一面圆盾,从腰间拔出一柄长一米左右的斧子,以圆盾护住身体飞扑而出,只一滚就滚到了那些胡人重装步兵面前。胡人重装步兵立即举起长矛照着他们狠狠刺落,准备将他们钉在地上。本来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由于盾牌上插着一支沉重的重型标枪,阻手碍脚的,很多动作做得都没有平时灵活、到位,所以这必杀的一击大多落空了,只刺中了两三名斧手。绝大多数斧手都顺利滚到他们脚下,抡起照着他们胫骨部位狠狠招呼过来,一斧就撂下一截小腿,转瞬之间,冲过来的重装步兵前面两排被一扫而空。

    这些重装步兵都手持长矛大戟,这类武器在地形开阔的战场厮杀自然大占便宜,但是在这种狭小的战场就受到很多限制,最要命的是还被这些灵活得不像话的斧手先声夺人滚到了自己的脚下,登时就手忙脚乱。裴乐趁机率领三十余名长矛手杀上,用长矛照着这些重装步兵面门猛刺。这些重装步兵一时间给打得手忙脚乱,顾得了头顾不了腚,防住了长矛,腿便被短斧砍断了;防住了短斧,面部被长矛刺中了……

    给杀得鬼哭狼嚎。

    城墙缺口处。

    北宫静从李睿麾下调了三十名弓箭手,再加上五十名凉州军重装步兵,牢牢据守着这个缺口。胡人已经将堵塞缺口的拒马、栅栏给砍了个粉碎,嚎叫着冲进来,那三十名弓箭手十人一组,用手中那可以连续发射的强弓隔着十来步照着他们猛射。他们所用的弓拉力都在百磅以上,虽然没有李睿那张一百四十多磅的落日弓那么变态,但杀伤力也很强劲了,胡人步兵所穿的皮甲在它射出的箭面前跟纸糊的没啥区别,基本上都是射哪穿哪,射谁死谁。最恐怖的是它的射速,别人射出一支箭的时间他们能射出三四支,十张这样的弓同时对着一个宽不过两丈的缺口鸣放,火力之猛,可想而知,许多胡人还没接近缺口就给射了一脸,死得那叫一个难看。就算他们用盾牌挡住箭雨冲进来,也会一头撞上凉州重装步兵的矛墙,进来多少给捅翻多少。

    被投石机投出的石弹砸碎的西门,还有城墙上这个大缺口,都是凉州军拿下新城的捷径,也是据守新城的胡人迅速溃败的主要原因。这次胡人大军逮着这两个点猛攻,就是想复制凉州军攻克新城的战术,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他们显然想多了,凉州军这两个点都防得很好,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他们一次次猛攻,除了尸体之外什么都没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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