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瑾安被几个小孩子闹得不行,看着眼前的杯盘狼藉,看来这几个孩子暂时走不了了。她叹了口气,还好如今的自己可以回去开小灶。

    祝瑾安借口出去方便,实则去园子里呼吸新鲜空气,暂时摆脱了这群小祖宗。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看着眼前的梅树,祝瑾安苦笑了下,也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永福,“岁岁年年人竟同。”

    本来永福去当女秀才了,两人碰不着,她也没什么理由去找个宫人的麻烦。

    回宫后她就缩在殿里,既然井水不犯河水,她便做得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消停的过吃穿不愁的小日子。

    可事不找人人找事,祝瑾安摩挲着袖口。

    接下来,轮到她了。

    夜色正浓,宁静无风,雪柔柔地飘下来。

    乐声被隔绝在身后,祝瑾安走在碎石路上,连月亮都格外倾心于她,温柔地把自己的光芒披洒在她的身上。

    雪花飘进沈怀铮的眼睛里,他眨了几下,视野模糊起来。

    前面的人有些不真实,她的影子被拉长,似乎要和这人割裂开来。

    明明是蹦蹦跳跳的,那身影又让他有些心疼。

    沈怀铮的脚步快了起来。

    紧跟着不受控的双腿,是脱口而出的声音:“长公主留步!”

    祝瑾安正在踩格子玩儿,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刚要回头,又想起之前听人说过,夜晚有声音在背后叫你,千万别回头,那是鬼魂要取你性命,一回头,肩头的火就会熄灭……

    难不成,自己重活一世的事儿被发现了?!

    瑾安很想撒腿就跑,可人哪跑得过鬼呢?

    于是她故作镇定地加快速度往前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直到她听见脚步声——原来是人,真是虚惊一场。

    她放松下来,转身看看是谁,结果不知踩到什么,直接摔倒在覆着薄雪的石板路上。

    沈怀铮忙过去扶起她。

    ——长公主似乎是被吓到了。

    月光下,少女的脸庞瓷器一样的白,睫毛在眼底投上淡淡的阴影,上面挂着的水珠,像波斯的碎钻。

    “殿下?”沈怀铮鬼使神差地伸手擦过她的眼尾。

    祝瑾安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懵,她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微低着头,踢着雪:“我,我没事儿。”

    又想到沈怀铮本就比自己高很多,这样低头实在体态不美,忙挺直腰杆扬起头。

    “你也算我的救命恩人了,私下里咱们随意一点,你就叫我的名字吧,怎么样?”

    也许,可以任性一下。

    “就依你的。”

    二人拉开距离,沈怀铮也有些不好意思,便低垂着目光。这一低头,发现雪地上有一抹红。

    “殿下你……恕臣冒犯。”

    沈怀铮微皱着眉,小心地抬起瑾安的手腕。

    ——她的手腕内侧被划出一道口子,正流着血。

    “殿下感觉不到疼吗?请随臣回去。”

    祝瑾安咬着唇,用帕子压着伤口,走在他身旁,像个听训的孩子。虽然有些委屈,祝瑾安想了想,心里又暖了起来。

    沈怀铮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些烦躁,是因为长公主在自己面前受伤是他的失职?

    还是单纯的心疼祝瑾安?

    宴席渐渐散了,眼下没几个人,延瑞便直接传了太医。

    “这是怎么弄的?”她看向沈怀铮,纳闷这人怎么会和自己妹妹在一起。又瞪着小跑回来的雪晴:“你自己倒是玩得开心啊。”

    “方才幸好遇见沈同知了,若不是他提醒,我都没发现。”

    祝瑾安这边说完,又拉起跪在地上谢罪的雪晴:“雪晴陪我闷了好些日子,是我叫她出去和丫头们玩个痛快的。”

    延瑞点了点祝瑾安的额头:“你呀,真是个傻的。”

    瑾安晃着延瑞的手:“二姐,快心疼心疼我吧。现在进屋子暖了,我这手疼得厉害了。”

    不多时太医便到了,及时清理了伤口。

    “除了这处,殿下左右手腕也都有些小血点,看着倒像是……”

    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太医止住话头:“殿下先涂上这药膏。冬日伤口好得慢,千万注意,近几日不能碰水。”

    延瑞眉毛一皱:“怎么还有伤?”

    瑾安微怔:“不知道呀,我都没什么感觉。”

    “殿下,会不会是袖子……”雪晴插嘴道。

    延瑞伸手去摸瑾安的袖口,心下了然,立刻吩咐道:“雪晴,回去后你把这衣服收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倒要看看,谁敢对皇上的妹妹下手!”

    次日一大早,延瑞就带着太医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这是怎么了?”

    瑾安正躺在床上,雪晴站在一边给她扇风。

    “今早起来就胸闷得很。”

    太医忙过去检查一番,沉思片刻点点头:“似是中毒。”

    “殿下不必惊慌,待臣查到源头,自然迎刃而解。”说完,便吩咐一旁的宫人打一盆清水,再取来一壶酒来。

    太医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让面露惊疑的几人暂时放下心。

    准备东西还需要些时间,雪晴便把衣服拿出来给延瑞看:“长公主,昨日我们发现,划伤殿下的,是衣服上这根针。因藏在袖子夹层里,谁也没发现。”

    “可能是哪个马虎的,忘了把针线剪断了。”瑾安躺在床上张着嘴努力呼吸了几下。

    延瑞看她那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正好清水已至,太医便拿起昨天瑾安所穿衣服的袖子浸泡在水里。

    原本一盆清澈的水,泡过这袖子之后,竟有些发红了。

    瑾安见了,惊讶道:“这袖子掉色了?”皇宫的衣料,也就一般般嘛。

    太医闻过之后摇头,又把酒倒进去,这水竟又慢慢地变白了。

    “是月季花汁。这月季花的汁液容易引起中毒。它的香气,会使人胸闷,时间一久便会呼吸困难。”

    延瑞一听,立刻吩咐跟着自己过来的挽芳:“把做这衣服的人给我叫来!”

    挽芳一条腿刚迈出去,又被喊住。

    “先回来,此事还是要告知皇兄。”

    瑾安忙坐起来:“二姐……”

    延瑞看着面前的这盆证据,又看着这个新认回来的妹妹,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好好躺着,这一件两件加一起,说是巧合就有鬼了!皇兄若不管,二姐给你做主!”

    皇帝果然没管。大手一挥,指给了张贵妃。

    毕竟事情发生了,断没有让它随风而去的道理。后位虚悬,但后宫之事,还有张贵妃在掌管。

    始作俑者很快就揪出来了。

    瑾安看着跪在地上的永福,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果然如此?不出所料?还好是她?

    永福接下来说的话也真没让祝瑾安失望。

    “得娘娘和长公主相救,婢子有了一线生机,便日日勤学苦练,这才考中女秀才。进了尚服局后,潜心学习刺绣,盼能报得娘娘和长公主深恩……”

    永福擦了擦眼泪,她的手指不再像当初一样细嫩。“此次婢子的花样得了长公主青睐,更是不敢有一丝懈怠……定是被谁钻了空子,害的长公主受伤,殿下德宽仁厚,饶了婢子吧!”

    “真是伶牙俐齿。”张贵妃吃了口茶,“若不想死,就把另一件事一同说出来。”

    “婢子,婢子不知……”

    延瑞最讨厌这些惹事生非的宫人:“你不知?你且闻闻,这是什么味道。”

    “是月季花……”

    永福好像想到了什么,赶忙磕起头来:“月季是富贵之花,寓意好,婢子用花汁泡了衣服,是希望长公主在宴席上能与众不同。”

    “婢子不知会……”

    她生生止住了话头,但张贵妃不会放过:“会怎么样?”

    “婢子真的不知啊!”

    延瑞哼了一声:“你不知?那指使你的人一定知道吧?”

    张贵妃放下茶盏,用帕子压了压嘴角:“你留下来也不容易,说出来还能保你一命。”

    瑾安看这场面,深知永福再磨叽下去,只会更恶心人。她在心里对永福狠狠地唾弃,嘴上却说:“别难为她了,我这不也没什么大事嘛。”

    张贵妃摇摇头:“你呀,这事若这么算了,以后还会有人欺负到你头上。”

    “想想,她用月季也是一番好意。”

    瑾安根本没指望一件事就把永福打死,让这几个重要人物留个心就行。

    “嫂嫂,二姐,这次的事就是纯属巧合。说不准是老天爷怕我享不住福,特意帮我压压呢。”

    “瞎说什么,你前些年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一声“嫂子”听得张贵妃心里暖洋洋的,眼中竟有了泪意。

    延瑞拍着瑾安的手:“你本就是皇家血脉,皇兄是真龙天子,你想想你是什么,还需要压着福气?”

    “二姐既说了,那我有了这么尊贵的身份,还容不了个女秀才的小错处吗?”

    瑾安调皮一笑:“咱们都知道是谁惹的祸,小惩大诫就是了。”

    张贵妃看着永福许久,最后只罚了银子,打几板子,降为宫女,从头做起。

    “你升得确有些快,难免让人眼红,贵妃娘娘这么做决定,也是在帮你。月季的事,就当你是无辜的。”

    瑾安苦口婆心地进行总结,须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何况她后面似乎还连带着韩王。

    “婢子谢过贵妃娘娘,谢过二位长公主!”永福说完低着头出去领板子了。

    张贵妃看着瑾安:“你若对本就不恭敬,心生反骨的人仁慈,难保这人以后不会再得寸进尺。”

    永福刚出去没控制好的面部肌肉,可都落在眼里。

    不过一个宫女,能掀起多大风浪呢。

    瑾安若知道张贵妃此时心中所想,估计会立刻改口要求翻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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