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无和尚身受重伤,背脊微偻,圆睁双眼却是透着坚定,挺立在街心,拦住了追兵。

    悟澈眼眶发红,他臂下夹着朱驹,借机又冲出十余步之遥,大声喊道:“讲经首座,保重了!”

    智无身上伤势就像破碎了的瓷壶,被三个高手合击打的经脉逆乱,两条腿已然虚软无力,全靠真气不断运转着强撑,能站直了都是奇迹。

    老和尚讲经多载,深明佛理,此时接近灯尽油枯,心中油然产生一缕解脱之感。不禁面对眼前敌对众人笑了一笑。

    孟义山紧随在王河身侧,被和尚了脱生死的笑容弄得一愣。

    他立刻朝着王河喊道:“王公公快追,这和尚老子拦下!”

    他寻思这老和尚身受重伤,对付他是十拿九稳。干脆卖王河一个人情,让他有机会抢回朱驹。

    王河点了点头,伸出左手一托右臂,咬牙一使力,喀的一声把脱臼的肩膀硬是归位,疼的他冷汗直冒,纵身一掠飞向智无的头顶,孟义山跟着一挥破军刀,猛劈智无。

    老僧大喝一声,强运着真气震开了体内淤伤的经脉,抵出双掌,狂猛无比的石磨掌力呼的轰向王河。对老孟迎面劈来的刀光理都不理。

    王太监人在半空,避无可避,只能点脚向下一踏,智无以实破空,迎下击上的掌力震得王河一个倒翻,笔直坠下街心。

    老僧也借反回的震力倒退五步,又是一大口血涌出,溅满了僧袍前襟。却也让孟义山一刀走空。

    智无立足未稳,王河与孟义山连袂再攻,杀机满蕴的刀招和掌力交叠而至。

    智无双袖齐挥,卷出两道绵绵不绝的真气直裹面前两人。老僧的身子在出招的刹那弯背如弓,努力消解敌方的劲道。

    砰!衣袖将掌力卸除了大半,王河触掌如抵虚空,浑不着力。他冷哼一声,五指关节齐屈化掌为抓,搭触到和尚的脉门,莲花指力锁脉一击,震得和尚半身发麻,好在他内功精纯,自丹田反吐出数股真气反冲脉门,一时与攻入体内的莲花劲气僵持不下。

    智无半边身子被王河锁住,孟义山乘势挥刀,破军刀光舞出一道寒光匹练,和尚急舞左臂格挡!刷,半边袖子被刀锋削去半幅,老孟手腕一颤,锐芒再挥!智无的两只手指被齐齐砍了下来。断口处光秃秃的一片,眨眼间爆出数股血泉。

    手指连心的疼痛让老僧的精神一震,低垂着的双眉向上微扬。

    天王智无口中低沉喝道:“药师教主,延寿能仁,夜叉神明,炽盛光王!”

    利用佛偈的音声引得百脉共震,随着这四句喝声念诵,缕缕真气像是蛰伏的怒龙一样从周身穴位返回丹田气海。又在气海旋流一周后狂冲四散!执住和尚脉门的王河只觉一股霸道至极的内力冲涌而来,啪!的迸开了王河的擒拿。竟将王太监这等高手震出身外二尺。

    智无双目圆睁,面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金色。嗔喝着用那只残手对着再次劈来的破军刀直架过去,嚓,中指迎刃而落,三只手指的断处红肿如炭。老僧大喝一声,三股血箭嗤嗤冲出,暴射老孟的胸口!

    孟义山骇然失色,回刀一格,啪!一声巨响,血箭射在破军刀上。当即迸裂了老孟的虎口,余势未停的打到胸口,孟巡检高壮的身躯被直直撞退出五步。

    中箭之处一片闷疼。想吐血却干呕着什么也吐不出来,已被血箭中至刚至杀的内力所伤。

    天王智无面色惨白,轰出这一击后体内真气贼去楼空,仍是虎立不倒!

    王河心内惊异,难得看到这种霸道武学,好似少林寺秘不轻传的金夜叉力……

    少林寺易筋洗髓两经之外,另有一套药师经传承的金夜叉力,即便在少林寺内,也许久没听说有谁练成了。

    这套功夫锋锐凶暴,出手就是先伤己再伤人,摧枯拉朽,威力无比。

    王河有些见猎心喜。他半生富贵,大起大落,一腔争强斗胜的心思转化成了对武学的痴迷。

    走的也是那种奇峰突出的险绝之道。

    难得碰上智无这种名门正宗的强横对手,正是印证所学的绝好机会。

    王公公暂且放下焦急追捕朱驹的想法,心境变得圆融无碍,信手挥出两掌,去势飘逸拍向智无,看似绵软无力,实则内蕴劲气已达他内力最盛时的巅峰。

    智无一声怒啸,再次借着啸音气发丹田,荒漠汲水一样从中借出数缕内力,以石磨掌的发力手法催动金夜叉力。手臂经脉撕裂一样地剧痛,寸寸欲断。夜叉力的狠辣连他自身都承受不起,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此时确是没得选择,咬牙将双掌奋力平推,毫无花巧的硬撞王河的掌力!

    嘭,嘭!二声爆响,王河被轰得离地飞起,金夜叉力如同锐箭一样破入了他的莲花真气,直钻经脉,猛利得如同插入一把钢锉!不同质性的真气略一碰撞,回荡的劲力让王河顿时激出一口血。真气一逆,险些岔入奇经走火,眼看就要手脚失控的摔落地面。危急中猛然一个倒翻,以掌做筏撑击地面,身躯如同弯起的青竹一样反弹而回,呼呼!又是两掌拍向智无。

    和尚身子前倾,闪身一拳,却打了个空。王河的双掌只是虚势,杀招却在脚上,力踏左脚直铲智无的小腿胫骨,一式戳脚,戳了个正着。

    智无身躯一晃,王太监借势将食中二指并成剪刀形状猛地插向智无的双目!

    和尚下盘被王河踢得已然挪移不灵,刚要挪身,两抹银光飞过,噗噗两声,大腿和腰胯上各中一枚铁矢,将和尚钉在了原处。一道身影闪过,宋继祖抢了官兵手中一把强弩追到。

    孟义山手捂胸膛喝道:“老宋,快上!”

    王河的双指距离智无的眼帘尚有数寸,眼看躲闪无及。宋继祖又已飞身赶到,智无惊震中甩头一咬,竟用牙齿合住了王河的两指手指!

    只是真气练不到牙齿,王河的指力可柔可刚,眼下奋力前送,将智无的门牙折断两处。流了满嘴的鲜血。和尚存心拼命,不顾胸前空门大开,两膀一分便双掌力袭宋继祖与王河。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打出了少林药师经中两式解脱杀手的“拔苦必期两死尽!”

    掌力澎湃得如同狂涛怒岸,以超出方才逾倍地力道,卷向场中两人!

    王河宋继祖四掌齐出,勉力抵挡智无透支自身元气引动的攻势,甫一接触,两人便告不支。老僧的一双手掌山一样沉重。压迫得功力相对薄弱的宋继祖目眶欲裂,血气从脖颈红到耳根。想吐气开声向前出掌都做不到,形同挣命!孟义山一直瞪视着场中情景,此时见机再次拔刀,砍向智无伸出的双手。

    刀尚未落,老僧一声大喝如狮子吼,迅如疾雷!

    震得场中三人有耳如聋,心神为之所夺。王河宋继祖的抵抗于瞬间削弱,

    和尚一式法海雷音摇撼了对手的攻势,双手一圈引得面前两人掌力河水分波一样向外一偏,另一记煞手“法界圣凡同归命!”轰然发出。

    这一式形同自杀的武功气发百脉,有如散功一样迫出全身真气。

    智无自知力不能久,为了悟澈能带着小郡王顺利奔至王府。只有用这招来重创这两个武功极高的对手。

    王河带伤力战,见了这式面上已无血色,宋继祖更是瞳孔紧缩。两人不约而同的以掌化力向下引导!意图分散这招的威力。

    智无手臂略扬,三股劲道交错着擦过,真气狂如山崩海涌扑向对面的两人!

    孟义山见状从侧面像只飞鸟一样,掠入了掌风内力交织的暴风圈。弧形的身法和蝶飞七旋的换力方式,抵消了掌力的风压,沉身一撞!本意是救宋继祖,捎带着连王河一起撞出了圈外。

    老孟自己更是如同滚地葫芦一样从智无的掌力下梢擦滚而过。只觉后背火热一片,砰的一声闷响。身侧的青砖石板路有半丈方圆被击得龟裂四碎!最中央形同靡粉。

    爬滚起来的老孟也顾不得灰头土脸,这式武功竟然刚猛如此!为之咂舌不下!

    智无颓然倒地,这位少林天王,终究油尽灯枯。

    宋继祖定下神来,也是一阵后怕,以目示意老孟。

    孟义山说道:“娘的,老和尚是条好汉,先留他一命!再做处置。”

    王河深深的望了一眼老孟,说道:“有劳孟巡检相助,咱家承情了。”

    孟义山哈哈一笑,脸沉了下来,道:“不指望你能感激老子,只有一事问你,那个奸杀刘巧妹的命案是谁做的。”

    王河显得一怔,那件事对他这等人来讲,就同虫泥一般微不足道。

    王公公都要思索一下才能想起来,答道:“那日永宁郡王在花月楼饮酒,听一个王府门客说五雄兄弟正在洛阳,他就让我手下的吕七带路,亲自去请冢岭五雄当他的护卫。”

    “小吕子跟随我多年,回来之后也不会瞒我。他说朱驹没遇到五雄兄弟,撞见了那房东的女儿有几分姿色,就给强暴了,事后让吕七灭了口。”

    孟义山心里骂了一声他娘的,老子刚才就应该一刀把小畜生劈死。

    王河交待了两句,已经非常不耐,飞身就向着王府方向追踪过去。

    他连番大战,真气消耗,体力大不如前。不敢奔行得太快,饶是如此,在那些永宁卫军眼里,也是快疾如箭。

    孟义山心神一松懈就觉得四肢发软,被智无那道血箭打在胸前,身材魁梧的老孟也承受不起。

    他心知受伤不轻,连运柔拳真气在体内流转,都化解不开这份郁结。

    此时莫魁护着严先生,还有赵天泽和薛大人等都下来了。

    众人一见那街心之上,被智无击裂的石板路面,尽皆惊骇!

    薛景忠关切的询问起老孟可曾受伤?

    孟义山打肿脸充胖子,丝毫不提三个人差点让一个老僧给打死,大言不惭地道:“不打紧,别说是个把和尚,我老孟就是对上千军万马也不含糊!”

    把薛大人唬得一愣,心想这孟义山真有勇略,难怪能迅速从一个捕快做上巡检使。

    孟山贼毫不害臊,却也有人见风使舵,刘总兵恭维着说着:“孟大人威重神都!武艺高强!少林狂僧岂是对手。”

    老孟哈哈一笑,拍着刘礼肩膀说道:“刘大哥也不差啊,死活就是不吃朱驹的哄。俗话说的忠臣有节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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