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义山瞪着钱帐房说道:“田锡丢官回家,他请了陆云鹏做护卫,这两日就动身,你快给想个主意!”

    钱伦听了一怔,你这是可着一头羊使劲薅啊。他可不想和这种劫案有牵扯,碰到这种大案,各地官府都会大肆搜捕,清乡拿人,被认做盗伙的受尽酷刑后枭首示众,死状极惨!

    “孟捕头最好从长计议。”

    孟义山道:  “计议个屁,你给老子想个计策拖住陆云鹏。我赏你一车财货。

    钱伦眼前一亮,说道:“这算不算投名状?”

    要想保命,就得极力证明自己有用,当下钱账房一躬到地,道:“钱某不要财货,小生自幼攻读经史,成年也有权谋,惜呼乡试三试不中,困顿于叶家,蹉跎今年!孟大人若不弃,我愿拜为恩主,出谋划策,附庸骓尾!”

    老孟心说钱账房你脸皮够厚的,但他对钱伦的确没有杀心,当下一把将人搀扶起来,“老钱你就是我的小诸葛啊!咱们日后多亲近,眼下智取田锡这一笔生意,

    那田锡宦囊之丰,让张帆听了都心动,孟义山知道劫车少他不得,大方的许下“事成之后,财物张大哥拿一半!”反正东西不是自己的,还没动手就让老孟送人情。

    这事的阻碍在于陆云鹏一身无人可及的武功,张帆琢磨了盏茶功夫,都没办法。但钱伦却想出了计策。

    钱帐房鼠眼中闪着精光,对孟义山道:“要想劫镖成功,还得从当年“枪挑华岳”一事下手。”

    几人都有些好奇,张帆问道:“这和枪挑华岳有什么关连?”

    钱伦笑道:“我听庄主说过,当年陕西镖行之间为了争取朝廷的官马生意,起了火并,华山派为了扶植本门的广武镖局,高手齐出,灭了当地的六大镖局!激起了陆云鹏闯华山,铁枪无敌一战成名,双方结下深仇!”

    张帆在旁赞叹道:“不错,陆云鹏当年闯山,连破重围,十二连环剑手九死三伤,华山掌门折剑,落尽了名门大派的脸面。令人好生痛快!”

    老孟和莫魁大声喝彩,都道“陆云鹏是个好汉!”

    钱伦眯眼笑道:“解缙是华山派的第一高手,当时游历在外,被掌门人传书召了回来,邀战陆云鹏,以图挽回声誉。怎知两人大战几百招后,解缙不敌陆云鹏,被枪尖点破了额头。华山派经此一战,逼得立下从此不做镖局生意的誓言”

    孟义山大叹可惜,心道“要是解缙武功再高点,把陆云鹏宰了,老子现在那用这般费力气!”

    钱伦接着对三人说道:“那解缙现在就在洛阳,咱们冒他的名字写封书信投给陆云鹏,约他后日决斗,再劝说解缙应战,两人只要斗在一起,这计策就成了一半!没了陆云鹏保护的镖队,只能是没壳的乌龟,由着我们小手!”

    孟义山骂道:“这是什么狗屁主意,比武最多一个时辰,陆云鹏无论胜败,都能赶上镖队,再说田锡的车队等陆云鹏比完了再走都不迟!”

    钱伦笑对孟义山道:“解缙之勇,足以耗费陆云鹏的大半功力,他战后久疲之身,再遇我方高手袭击,自身都难保,何况镖货!”

    钱帐房表情得意,他科举不成,但论使计坑人,阴谋陷害的手段,却是行家里手。

    老孟一阵了然的大笑,赞扬钱伦道:“好计策!”

    孟义山知道陆云鹏即使功力减损,也不是一般高手能对付的,只有滚海龙这种等级的高手才能伤他,便转过头对张帆道:“张大哥,陆云鹏要是杀败了解缙,你再暗中出手,咱们很有胜算!”

    张帆眉头一皱,心中暗愁,江湖规矩正是他这等海盗龙头约束属下的灵丹妙药,自己这大首领违规暗算陆云鹏,传出去还怎么约束属下……”一时间站在那里沉吟不语,有些举棋不定。

    孟义山看他神色,就知道张帆心里顾忌,说道:“我和铁熊都不是陆铁枪的敌手,只有张大哥英雄了得,这事虽然不大光彩,嘿,蒙着脸去就行了!”

    张帆转颜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对孟义山比了比,道:“再加两车!”

    这时候不趁机勒索,他滚海龙的多年江湖就白混了!

    老孟面容一僵,心中不禁暗骂“既想占便宜,还要立牌坊,这好处可让你占尽了!”

    新科巡检大人嘴上却是爽快大方“好!难得相识张大哥,你这等好汉不是银钱能结交的,别说两车,这次的财货都让与你,兄弟也是高兴!”

    老孟虽然说的是门面话,也让张帆心感惊讶,暗想这汉子言谈果决,行事周密狠辣,再加挥金如土,久后必成气候!实在不可小窥。

    几人议定了劫镖的细节,孟义山又把钱伦安置在院中上房居住,钱帐房在地窖里呆了十多天,总算是见到太阳了。

    孟义山还得去庐家找解缙,临走的时候借故把莫魁拉了出来,对他问道:“你看姓钱的这主意怎样?”

    莫魁摸不准他的意思,答道:“点子不错!大哥,你真要用他?”

    孟义山笑道:“咱们缺个军师,这钱伦虽然狗头了点,将就着用吧!”

    “劫镖的时候你把钱伦带上,除了他咱们都蒙面,报名号说是叶家庄的人马,把钱伦推到前面让人看见!劫镖时不要杀车行和镖局的伙计,让他们回去好好给叶家宣扬宣扬!”

    莫铁熊连连点头,除了佩服外说不出什么了,老孟这计策才是真正的投名状,钱伦露了脸,成了头号通缉犯,只能死心给老孟帮忙,叶家也给牵连进去,这杀劫官员的罪名,够叶千寻受的。

    孟义山心情得意的走进南城卢家,他是新任的巡检使,正是卢家商号需要打点的官员,家人通报进去,马上就有管事出来将他迎进宅中。

    卢家的宅邸建造的深有法度,入门一座影壁白墙遮挡了视线,转过去却是两亩池塘扑入眼内,残荷枯叶,水面上的冷霜白雾流动,自有一种飘洒空灵的气象,中心一座汉白玉石铺设的白桥勾连着两侧!水景倒映着远处的房屋,飘摇中让人有身处仙境之感。

    老孟虽然不识货,也知道比起叶家庄那种屯田军堡的样子,卢家的房舍要雅致的多。

    孟义山隐去了来意,只说是找卢少俊游玩,那管事当先走在桥上带路,见孟义山打量荷塘风景,存心夸耀的问道:“巡检大人看这白石绿水,风景如何?”

    老孟存心装傻,对那荷塘望了两眼,大煞风景的笑答:“好池子,上冬还有大鲤鱼,我走时摸两尾下酒!”

    那管事脸色有些发青,却也鄙夷这孟义山好个草包,他领着老孟来到卢少俊房前,便告退去向家主报告去了。

    卢少俊上次在赌场打架,脸上带青肿,身上有脚印,回来又被他爹关了多日,正闷的无聊,见老孟来找,倒是格外高兴。

    孟义山也不废话,劈面就道:“小卢,那位解先生还在你大伯那里吧,有人找他比武!我是来下战书的。”

    卢少俊大感兴味,还有人挑战解缙这种高手,真得见识见识,立时领着孟义山去卢九渊的住处。

    路上老孟说起新任了巡检使,卢少俊恭贺之余觉得这家伙升官到快。

    卢九渊贵为家主之兄,却自甘淡薄,在宅中选了处偏角之地,起了座蓬屋,四周遍植上青竹,很有隐逸之态。

    孟义山跟着卢少俊一入竹林,就见一个白袍人和解缙立在屋前,白袍白发正是卢九渊。

    风吹竹海,刮的瑟瑟做响,卢九渊束手而立,眼光打量着青黄的冬竹,解缙手执着一壶酒,也站在旁边观看。这冬日赏竹的画面要是搁在画师手里,倒是上好的丹青,映入老孟眼中,却只觉是“两只呆鸟!”

    两人上前见礼,解缙和孟义山见过两次,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卢九渊听卢少俊介绍孟义山是他的朋友,任职巡检使。便略感奇怪老孟来此何意?

    孟义山听过张帆数次推崇卢九渊,知道是剑道宗师,不可怠慢的人物,便也执起了后辈之礼,笑对卢九渊道:“那个九渊公,这竹子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大伙进屋烤火,嘿嘿,讲些江湖门道,谈些武艺才是过瘾。”他想赶快跟解缙讲出邀战陆云鹏的事,这竹林不是说话的地方。

    卢九渊淡笑了笑,道:“不忙,难得今日解兄弟有兴舞剑,我略助些兴致,削株青竹为笛,伴他一曲,等观完剑舞,再与你们说话!”

    孟义山看着卢九渊拔剑砍下一株青竹,取了一柄削刀在那里雕刻,老孟心里虽急,但难得看到解缙施展武功,乐得在旁观看,偷学些招法。

    解缙知道他和卢少俊有心观摩上乘武学,对两人道:“注意看卢兄的手法!”

    卢九渊神色沉凝专注,两寸的削刀划下,亮起了道道银轮,数下劈削,就做成了笛身的粗胚,刀尖到处竹屑飞扬,像是施展剑法,几个点挖就刻出六个一般大小的笛孔,孔身排列一致,大小合适的就如天然生成。

    青竹银刀,让孟义山回味起云傲所说的用刀之理。眼下卢九渊这种掂轻若重,力道平均的刻法,明显是妙到精微的剑理,万法归一,拿刀道印证也是得宜。

    取竹衣压好了笛膜,卢九渊左手横笛,引唇一吹,嘹亮的笛音直冲林梢,双手交叠一转,抚出一首“梅花三弄”笛声清越转折,透耳如闻天籁,解缙将酒壶就唇大饮了一口,把锡壶往竹梢一挂,腾身拔剑起舞。

    这梅花三弄曲为东晋时大将桓伊所作。曲意中尽显梅花凌霜傲寒,高洁不屈的凌人之气。

    在卢九渊贯注内力吹来,更显激扬高亢,解缙身与曲合,剑光腾空如青虬,回转低昂之际抖出道道剑啸,人剑笛音有如一体,笛声拔高,剑也舞急,落雁剑的八剑快击连绵斩出,笛音引剑意,招式竟然比当日酣战卢九渊时更加威强有力,手腕振颤之下,剑光大盛,将梅枝迎风昂立,压霜点雪的意态使个十足,等到卢九渊一曲吹罢,收笛在怀之时,解缙的身旁已经落满了数百道竹叶,每道叶上都有一点浅痕,却不穿破,竟然都是被内力粘震下来的。

    孟义山看的呆了,他今日方知什么是绝顶的武学,云傲已属大师,但他被马文明废了武功,年迈体衰,很多精微招数都施展不出,只能口授,卢九渊刻笛之法,解缙的神奥剑术,都将老瑶所传的刀诀注释的十分明晰,两相印证之下,便如醍醐灌顶,开启了孟义山进窥高深武学的门路。

    卢少俊可没有老孟这种体悟,他没得过宗师级高手的心血传授,卢家武功又讲究根基,解缙的剑舞除了高妙不凡外,他能吸收的极少。

    卢九渊拍掌赞道:“好剑舞!昔有唐代裴将军,一手双剑满堂势,有西河舞剑气凌云,七星错落缠蛟龙之誉,解贤弟剑舞绝佳,可比昔年英豪。”

    解缙收剑而立,心底也是颇为自诩自己的剑艺,口里却笑道:“剑术或可称强,要论第一,除了九渊兄,还有长白剑宗和京师巩家,那里轮到兄弟!”

    卢九渊默认点头,眼神中精光逼射,道:“天下剑艺莫及我的长白剑宗,卢某已然会过,那日我再上京师,去看看号称“巩公剑舞绝天下”的巩家,究竟是怎生厉害的剑法?”

    几个人观完剑舞,兴致颇高的进入卢九渊的茅屋,卢九渊升起了炭火,将收藏的茶中上品取出,沏了几杯递给几人去寒。

    孟义山举着盖碗,看着解缙额头上那点圆疤,暗自咋舌不下“这等高手,都曾败在陆云鹏的手里,难怪云鹏镖局行镖四方,镖旗震慑绿林,嘿嘿,遇到了老子,总得让他铁枪无敌失把风,给黑道朋友出口气。”

    老孟仰头喝光了茶水,又抢过茶壶一阵牛饮,才对解缙道:“解先生,陆云鹏现在洛阳,我知道你们有段过节,我是为这来的。嘿,这茶挺暖肠胃!”整壶好茶都被孟山贼当开水糟蹋了。

    解缙面色一沉,说道:“陆云鹏来了?”

    孟义山郑重的点头道:“陆局主最近接了趟镖,保完这趟镖就金盆洗手,从此不吃江湖饭了。他想了断恩怨,让我下书给你!”老孟一套能把黑狗指白的说辞,又自怀中掏了封钱帐房准备的“陆云鹏亲笔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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