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后,燕三从鸟窝中入定醒来。

    眼前的世界又一次清晰,第七条灵魂回路开辟。魂之交织,甚至可能涉及到魂之厮杀,燕三依旧没拿定主意,只是下意识地冲击灵魂回路。燕三冲击第七条回路,耗费一个半月时间,今日终于破关。

    剩下的魂沙还有一半,而初魂也有九回通天的说话,是冲击第九回路,还是留着魂沙做忘川阵法的储备能量?燕三皱眉犹疑。他并不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在第七回路形成时如果可以,燕三就准备跨入第二阶凝魂,但是凝魂需要大量魂元支撑,这是需要吸取外来的能量,魂沙毫无用处。若是有雪玉吞这类的灵物能提供稳定巨量的魂元,也许可以一蹴而就,但现在只能徒呼奈何。

    说起来魂沙跟魂元一样,也是灵魂能源的一种,只是两者相差巨大,魂沙好比粥水,魂元好比米饭,而凝魂阶是要填饱饿死鬼的肚子,粥水品质不若米饭,撑死了也还是饿。倒是在魂海之中的消耗可以靠魂沙来弥补,燕三如此,天王相也如此。

    燕三算算时间,如果在三个月内能够冲击第九回路还能赶回南风镇过年,他是腊月间被遗弃在小西街,第二日恰好是年初一,故而每年过年就是他的生日。燕泼皮有个幼稚的想法:若不能在年前解决掉灭门仇人,小西街的父老爹娘在九泉也不能安心过年。而且泼皮报仇,死缠不休,十七岁能解决的事情,不要留到十八岁。过了年,燕三就十八了,在大唐,十八岁即为成年。

    罗罗仍未醒转,身形又大了好几圈,现在已经如同家猫一般大小,每天都是燕三将它唤醒,然后喂上几斤上好瘦肉,吃完就睡,没心没肺的样子。燕三有些担心,但罗罗的灵魂波动又告诉他一切安好。许是那四颗果子吃坏了?小孩子果然不要胡乱吃东西!

    燕三吃了些肉,补充下精力,转而再次沉入魂海。

    每天老是做同一件事情是非常累人的,冲击灵魂回路显然是一个单调但又不能分心的事情,回路中曲折颇多,一定要找到正确的方向,否则魂沙就会平白消耗,白白浪费。这一个多月冲击回路之余,燕三找到了另一个提升实力的方法,提升武技。

    天王诀附带的功法不少,大多数燕三只是初懂皮毛,想请教也不知道找谁。但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其他武功暂且不说,菩萨蛮有现成的三位师傅正在忘川之中,不能够言传,但能够身教,能够千百遍地观察和模仿其战斗过程,等同于三名无时无刻都在演练的师傅。

    精通诸天擒拿的天王相擒,精通天地大疯魔的天王相乱,还有一位精通人屠的天王相杀。

    在忘川中,只要燕三洞开门户,而后施展引魂术,自然有死魂从沉眠中醒来与燕三厮杀。由于燕三还处在初魂阶段,引魂术威力和范围均有限得很,最多不过引动第一、二阶实力的死魂,正好试手,危急时靠着魂墙遁走。

    现在燕三主要跟着擒学习诸天擒拿,观察一段时间,燕三发现菩萨蛮表面没有章法,实际上还是有脉络可循的,诸天擒拿是基础,必须熟练掌握对手弱点,身体构造,打击时会出现何种反应等,好比燕三以前的卸牛工作。

    而天地大疯魔则是一股无所畏惧,天地不存的气势,看似疯魔,实则出手部位拿捏都有讲究,仔细揣摩,全是诸天擒拿的基础延伸,就好比燕三以前的屠牛工作,知道往哪儿下刀是前提,但也还得有下刀见血的勇气,天地大疯魔功法的核心是勇气、气势。

    人屠则是前两种功诀最后的凝聚,化繁为简,视敌如土,对敌如机器:窥虚,致命,循环往复……人屠人屠,实则是根本没把敌人当人,猪狗不如。

    燕三沉浸在魂海中揣摩菩萨蛮时,罗归刚从床榻上下来,颤抖抖地喝下今天第二碗漆黑的药汁。

    清风明月宗并不像宗门的名字那么云淡风轻,下南风镇的『清风七子』此时勾非死,罗归重伤,杂役弟子李开未重伤,实则清风明月宗并不是十分在意,宗门杂役多如狗,外院遍地走,即便是真传弟子也是随时可以从下往上提,只要有那个能力,能撑住宗门脸面,手段这种东西是不放在宗门长老的心中的,正如曲乘风感慨的,清风明月宗的修元,不过弱肉强食,修的哪是元,修的全是人心诡谲,手段强横。

    这正是罗归担心的,死一个勾非不要紧,但凶手一直没抓到,折了宗门的脸面,如果不能有一个交代,他苦心经营多年的真传就可能不保。而且他受了重伤,这真是火上浇油。

    百里展接近第四阶力量的体修,那一掌喷薄积蓄,隐忍多年,岂是那么好挨?罗归当时被打落尘埃,生死不知,是被马彪几个从砖石下生生挖出来的。肋骨断四根,其中一根刺入肺部,左腿断,脊柱都裂了六处,内脏也受了不同程度的震荡裂伤,全身其他各处内外伤不计其数,如同被小孩子揉搓摔打了一天一夜的破烂娃娃,那一件月白长袍何等潇洒出尘,百里展一掌下去,血水尘土沾染,又与陈记面馆的抹桌布有什么两样?

    昏迷一天后醒来,罗归好歹捡回了命。到了第三阶的元修实际已经是很难死的了,这等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无治,他吩咐马阳取过他的囊袋,里面还放有两枚从自己那便宜师傅那费了多少口舌财物才求来的救命灵丹,真一丸,往下一倒,罗归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存放真一丸的盒子还在,里面药香犹存,但药丸不翼而飞。

    『谁拿过我的囊袋?』罗归喘息着,嘶声问伺候自己的马阳。

    『您的囊袋没有吩咐,没人敢动的,上次勾非师兄不知忌讳,碰了一下,被您一掌打得躺床半个月,我们都是记得的,哪敢再犯忌讳。』马阳低眉垂眼,小声道。

    罗归脸色惨白,道:『叫马彪进来,我有话问他。』马阳眼睛闪了闪,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马彪面无表情地进来,对盯着自己的罗归不闪不避,冷淡道:『师兄有何吩咐?』

    罗归只盯着他,半响后才道:『你动了我的囊袋了?』

    马彪看了看倒在床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又看了看罗归死人一样的脸色,道:『我看师兄伤重,想帮您找一找伤药,几兄弟出来,重要的东西都是您保管的,翻了囊袋,师兄见谅勿怪。』

    罗归深色一紧,急声问道:『那找到了吗?』

    『没有!不知道师兄藏去了哪里,里面倒有个药盒子,可惜是空的。』

    『你放屁!』罗归大怒,再无半点君子风度,脸上青筋崩现,云淡风轻的神情彻底扭曲变形,急怒之下一掌甩在马彪脸上。

    啪地一声,马彪不闪不避,硬受一掌,目光灼灼。罗归此掌哪还有半分元力,比之普通人还不如,此时受马彪刻意鼓荡的灵元反震,一翻重重砸在床上,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鲜红乌黑掺杂,半响后才缓过气来。

    『你很好,马师弟,你很好!』罗归吐完血,突然展颜一笑,道:『药丸许是我不小心,漏丢在哪儿了,劳烦师弟带人帮我找找,那是我从七长老处求来为师兄弟几个保命用的,第三阶以下,多重的内伤三天可痊愈,杀勾师弟的凶手还有元人帮手,师弟怕是应付不来,若是找到药丸,及早给我送来,几师兄弟齐上,或许还有几分把握……』

    马彪眉眼闪动,泥雕木塑一般答道:『师兄只管养伤,听罗仁义说血衣卫『血火杀』已经了南风镇,想来不用再让师兄操劳。进宗门这么久了,也是师弟几个做点贡献的时候了,师兄且放心养伤就是。』

    罗归长吐一口气,仿佛要将生命都吐完,依旧面带微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这儿有些金票,师弟且拿去应付日常花销,顺便给师兄带些治内伤的药回来。』

    三万金票,这次南风镇的收入,被罗归交到马彪手中。马彪拿着金票,眼中闪烁不定,最终难得地一笑,接过道:『师兄不愧为师兄,这份大度非我等所及。』

    罗归挥挥手,马彪马阳两人退下,房中暗了下来。

    金票是一笔财富,真一丹价值更在金票之上,现在丹药『丢』了,实力恢复无望,金票迟早是要换个主人的,还不如早点抛出去博一点同情。罗归的脸色惨淡,眼眸中闪着怨毒的光芒,脸上依旧微笑着,一副洒脱模样。

    罗归半死不活地吊着一口气,灵修的底子让他顽强地活着,或许烂入淤泥,或许一朝翻身。每天三碗药汁是三万金票换回来的,普通不过的输血活络药方,即使喝上三十年也用不了十分之一的金钱。

    药汁入口苦涩,带着一股子铁锈味道,罗归一口口饮尽,坐在黑暗中默默调息,尽管他知道经脉断续,根本无法行元,好歹能缓解一些疼痛。

    『谁?』罗归淡淡地问道,手搭在一把普通匕首上,黑色戒尺剑毫无疑问被马彪师弟借去了,为了『缉凶』。

    『嗯,还能这么警醒,不愧是真传弟子。』黑暗中一个有点沙哑的低沉女声响起,慵懒,软绵,带着丝丝野性,仿佛雌豹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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