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慕梓栀的事情，秦慕原想着要在董事局月例会大费周章，可是他单单提了个开头，陈绍阳就跟他说了，这个价格董事局参会人员都做不了主。秦氏最大股东是秦佘，他退出管理层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而这个事只有他能做主。
于是秦慕开心，他在董事会要讲道理，可是回家了，他就耍无赖好了。
不过他最后也没闹明白，他爸爸怎么那么好说话了。
秦佘看完秦慕写的企划书后，非常随意地问了一句：“你把设计自由权给了慕梓栀，你还能指望她守得住成本。如果到时候超越了警戒线，你准备怎么办？她撂挑子不干了这个结果你能接受吗？”
秦慕没吭声，他启动这个项目是盯上了南城申遗这个事。如果蹭上了，投资警戒线可以再提高一些，按照他师姐以前的设计，是越不过那条线的。不过这个事太虚了，他没办法说出来。于是他眼珠子转了转，想找个理由敷衍过去。
不过秦佘也没想着要秦慕的答案，他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兜不住就兜不住吧，就当是还了她当年的不情不愿。这个事就按照你的想法去跟签合同吧。不过以后董事会做不了主的事，你也不用拿到我这里了。他们做不了主，到了我这里就是通过不了。”
秦慕不太服气，不过他爸爸同意了，他就不说别的了，免得让他反悔。
跟签订合同，慕梓栀这个招牌就不能浪费，种花家出品的女建筑师，普利兹克奖的获奖者这个名声让楼盘未开先火，商界大佬很乐意为这个名头埋单。至于预售证？有秦氏的招牌在他们是不担心的。秦慕管了开头就没继续盯着，陆玲玲作为项目的策划人，驻扎在项目地。
而慕梓栀，因为承诺了秦慕，她要全程参与这个项目，她带着团队去项目地扎营实地踏勘了。
知道这个结果陆玲玲还特意给秦慕发了牛掰的图片。请动慕梓栀做设计就是不易，这个参与程度属于奢望了。
地产项目不止有擢升的项目，海市分公司也接过一些，慕梓栀能过问一下都是难得。全程参与那是不能够的，就老城区改造那个项目，她也就是画了设计稿管了大方向，后续接触，基本都是海市分部再跑。
最近一次慕梓栀花费心血的项目，新机场如果算一个，再上一个要追溯到七年前了，密西西里建成的一个私人博物馆，这个作品落成当年，她获得梅勒青年建筑师金奖。
而现在这个项目，规模是有了，可是高度和格局都不够看。
陆玲玲不知道璎珞庭这个项目之于慕梓栀的意义。她除了佩服秦慕没白叫师姐外也说不出来什么了。而她自己要忙的事情很多，土地开发的各种前期手续，各项事宜的招标，哪一样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慕梓栀带着团队在项目地踏勘，她在政要部门跑手续；慕梓栀在空调房里监督设计人员画设计稿，她去监管部门审批文稿；总的来说就是入驻项目部差不多一个月，他们一次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地产类项目，慕梓栀如果要主持建设，那么话语权必然在她手中。她这会儿拿着一根铅笔，在设计图纸上画草图，她不需要应对开发商提出的各类要求，这部分内容均在签订的合同中有所体现。
所以当她抱着杯子，盘腿坐在藤椅上，看着大屏幕听着团队跟她汇报成果的时候，她是没想到还有人能跑她这里来指点江山。
秦佘来她这里的时候，她内心有一万只羊驼跑过。她是知道秦佘退休了不管事，而且又有秦慕的承诺，她才乐意接这个项目。
虽然她回种花家后，和秦氏有过一次还算不错的合作，但是严格来说，那次并不算是雇佣关系，他们是对等的，此刻纵然有合同兜底，总归意义不同。
在慕梓栀二十多年的设计生涯中，如果说她最烦的雇主，秦佘绝对高居排行榜第一位。而且断层式甩开排位第二的。由此可见慕梓栀对披着资本家皮的秦佘有多烦。
慕梓栀一直认为秦佘就是把他们搞艺术的给玷污了，满脑子的铜臭味还偏偏要装的自己是内行人士。当年的建筑系老师一定是吃错药才招了他这个家伙。
“我虽然退休了，可是秦氏还有我的股份，我来关心项目不算越权吧。”秦佘这话说的就十分欠扁。
“我记得我签合同的时候，合同中明确写了，这个项目不超过警戒线，我就不需要向秦氏汇报。”慕梓栀懒散地说道。
“你对你守得住警戒线这个事是不是自信过头了？你有守住投资预算的项目吗？到时候超过警戒线，你会同意改方案吗？”秦佘反问道。
慕梓栀不想在她员工面前跟他撕x。于是她抬手让她的团队出去，然后起身关门。她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非常冷硬了：“秦佘我跟你说，当年岚山故都的项目，你就张口一句成本闭口一句造价，一期被你阉割成什么样子，你心里没数吗？最终让你扬名万里的是三期，那是没有你指手画脚，由我全盘监督下来的项目。这次的项目，你要是在提一次成本造价，你就去找别人来做。你这个破烂项目我既不能拿奖，还要消耗我的名声，再让你们资本家来问责成本，我是有病了过来找虐吗？”
“那么多年前的项目，你这怨念可是够深呢。”秦佘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随手从桌子上拿起来一张草稿，房屋依山傍水而建，古色古香，不得不说秦慕的眼光确实不错，慕梓栀在古典园林设计上造诣很高，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设计历练，让她的设计越发内敛精炼。
“你看不上一期，可是如果没有一期的成功，我甚至不会投资开发二期，更不会有三期。市场的认可度是渐变的，若是当年贸然推出三期，我们谁能保证它能卖得出去。”
这话十几年前秦佘就跟慕梓栀说过，十几年前的慕梓栀也是认可的，而现在，“这种哄孩子的话，你二十年前说一说就好了，现在再用这个陈词滥调来忽悠我就不合适了。风险是真的，市场？三期那么火爆，你为什么不做四期了？”
慕梓栀说得已经非常含蓄了，如果一期二期是市场的需求，那么三期，基本上就是为了更大利益。她当年走的时候，三期已经收罄。而她并不明白其中奥义，也就是单纯的觉得楼盘卖的好而已。这次接了她宝贝的企划，她就想了解一下当时的市场反馈度。这一了解好吗，秦佘在二期的时候超前玩了一把预售不说，投资回报比更是达到了巅峰。而三期其实是赔本的买卖，慕梓栀不太甘心就又查了一下其他的事情。她意外的发现他卖的那些人，至今还有几位是不可言说的。这样她也就理解了，为什么岚山故居没有后续了。因为唯一才能凸显价值。四期，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那么你说，你若站在我的位置上，你该作何选择。”秦佘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
“我只是想提醒你，别来我这里瞎指挥。那么多年过去，想来这点毛毛雨的投资成本不值得秦氏计较。”慕梓栀白了一眼秦佘。
“你要在这里复刻岚山故居三期吗？”
秦佘能点头答应了董事局不敢做主的设计费，是因为他想补偿慕梓栀。岚山故居那个项目，慕梓栀从开头一直到最后，她一直是遗憾的，三期虽然日臻完备，但是慕梓栀的不甘心他是知道的。他们做到最后，推倒重来那么多次，重现了木构件工艺，但是慕梓栀也没挡住审查部门质疑和施工单位的不满意。
“防腐防火张裂怎么处理，后期的养护怎么做？”
“这样的工艺为什么会消失，是因为不合理。不合理的东西强留是没有意义的。”
最后，慕梓栀拿着她写的专项论文，请了q大古建修复专家为她背书，这才堵住悠悠之口。但是秦佘知道即使如此她也并不开心。他们的那些质疑一句句敲入她的心房，她其实想找一个平衡点，让木构件能融入现代工艺，可是那时候的她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执拗的维持现状她什么也做不了。
秦慕给他看的企划书里，提到了慕梓栀在西雅图的设计，他就重新翻阅了慕梓栀这些年的作品，他知道了她最终也没有放弃，甚至找到了解决的途径。
那么补偿她曾经的不甘心吧。这个设计费对于秦氏是太贵了。不过也配不上慕梓栀现在的身价，她既然退了一步，他也就退一步吧。
不过对慕梓栀而言，复刻并不是她感兴趣的。她设计讲究因势利导，与周围环境相交相融，岚山故居放在北城恰到好处，放在南城，就失了它的意义。她也不需要一个岚山故居来弥补她的不甘心。
于是她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地说道：“时间不对地点不对，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与其沉湎在过去，不如做好当下的。”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情不愿的拿起平板，就着投在大屏幕上的方案，给秦佘说了说。
这块地皮有10h右，而且有不少山地，慕梓栀他们踏勘也就刚刚完成。此刻做出来的意向书很草，大部分都是慕梓栀走走停停的草稿，所以给秦佘讲的时候也是断断续续的，这其中还有部分是慕梓栀边讲边完善的手稿。
“就这个方案你能过规划？”秦佘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我会尽快出个文本让规委看一眼，然后做相应的调整。”慕梓栀不以为然地说道，她又不是刚出茅庐的小兵，能不知道这里的弯弯绕。
“你这是打算动用自己的关系过审批。”秦佘慢悠悠的说道。这方面的能量慕梓栀确实有，她回国这几年，她师兄师姐她都联系上了，大前提不出岔子，她能活动的空间非常大，但是不是每个项目都值得她活动。
“都说了先审批再说其他的，”慕梓栀在这方面没想那么多，这项目到目前为止，既不能报奖，也没多高的设计费，实在不太值得她花力气。她答应全程参与，一半是因为秦慕，另一半是因为她意难平。
“种花家有个詹天佑奖，你可以试试。分量虽然没有你曾经的奖项重，但是国内认可度很高。”秦佘意有所指，这就是打算让慕梓栀出人出力了。
“做一做再说。空手套白狼的事你别想了。”慕梓栀白了他一眼，“你啥时候打算滚蛋。”
“不走了，我现在也没什么事，看着这项目落成也是不错的。”秦佘懒散地说道。
“那你去找陆总安排吧，我这里不接待了。”慕梓栀起身开门赶人。
“秦慕不是说成本价卖一套吗？我送你一套如何。”秦佘拉住慕梓栀的手，继续说道，“或者这个项目我分你5的利润，不走公司的账单。”
“我真占了五个点，你打算让我干什么？在种花家的地界，你缺我这点关系。”慕梓栀看着秦佘，困惑不解地问道。
“我们不能重新开始吗？”秦佘这几个字说的很轻，但是这中间的意思他们都清楚。慕梓栀装鸵鸟装到现在都没打算给他一句准话，秦佘自然是不乐意的。他现在程心诚意地弥补她，换一句重头来过不行吗？更何况这里山清水秀，荒无人烟，一个项目从建设到落成，要几年的时间，感情他们是可以慢慢地培养。
慕梓栀闭了闭眼睛不想说话，她就知道资本家不会做亏本买卖。其实在签合同的时候她就猜到不是秦慕做的主，因为他们是在谈好后一周内就签订了合同，这个速度太快了。秦慕要去董事局审批肯定不是这个时间，但是她装傻签了这个合同。
秦佘又拉了拉慕梓栀的手，算得上是低声下气了。
“我们就只谈一场恋爱，其他的，我承诺不了。”慕梓栀同样说得很轻。
这不是慕梓栀的矫情，她走肾不走心的恋爱一直都随心所欲。只是对上秦佘，她顾忌重重。
慕梓栀不管是不是被忽悠上套的，她确实是卖力气控制好设计。规划审批的关节也是她打通的。陆玲玲佩服不已，秦氏自然可以打通天底线，可是作为一个外资公司，她打通的也是相当轻松。政要部门走一圈就如同回家一般，那一路都是师哥师姐师弟师妹叫得一个亲切呀。
规划意向书确定下来就要进行深化方案了，而这个时候相应的初步概算也要一起做出来。秦氏的成本部和的设计师都被集中在这里，因为之前有过业务往来，他们合作的十分顺畅。半个月的时间第一版估算就做出来，超出来可行性方案的5个点，处于警戒线上。陆玲玲看了看做成文本的报告书，皱了皱眉头，这份报告意味着她需要回北城去总部述职，经董事局例会讨论后才能进行下去。可是陆玲玲本能的不想去，前期的方案她看过了，做的非常漂亮，甚至担得上惊艳二字。如果会董事会陈述，必然要对方案进行调整，且不说慕梓栀会因为改动方案撂挑子，单就是她也舍不得改动方案。
但是该问的话，她还是要硬着头皮问一下，“慕总，方案这里还有可压缩的空间吗？”
慕梓栀此刻也在翻阅文本，她虽然嫌弃张口成本闭口造价的秦佘，却也是历经了风雨懂得设计要向资本交代。一味的追求作品那是艺术，而她设计的是一件商品，一件需要有投资回报比的商品。但她没有着急回答陆玲玲的话，而是找了成本部的主管，询问了几处溢价较高的地方，这几处位置是圈红标注的，她随后又叫来设计人员，打开了图纸，仔细研究了一番。
“预算超出来的这几个地方是因为复古工艺的缺失，我们需要找人询价才能做最终确认。但这几处不能改动，设计的核心都在这里。”慕梓栀合上了文件，缓缓地说道。
话说成了这样，陆玲玲知道这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刚要开口，一直坐着打游戏的秦佘突然开口道：“既然有定不下来的地方，你们先去询价在做定稿。董事会的进度汇报延后，不着急这一时半刻。今天先这样，大家回去休息。”
陆玲玲开心地答应，反正秦氏最大的boss开口了，谁也不能反对。
慕梓栀跟秦佘一同离开。他们打开车门上车后，到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秦佘才懒散地说道：“慕梓栀，时间过了二十年，这部分的建造成本你依然控制不下来。”
“谁能想到木构件工艺成本即使过去了二十年都没有降下来，甚至越发昂贵？”慕梓栀对于此事也非常诧异，她没有想到在日新月异的种花家，市场竟真的舍弃他们曾经的传承。她略带感叹地说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部分已经列入保护级项目了。会做的师傅基本上都是有国家编制的，请出山十分费劲。”
“成本这里你心里有数吗？现在溢出5个点，最终项目落成会溢出来几个点？10个点。”秦佘谨慎地说道。
“要看工艺这里的具体费用。我要找几个懂工艺的匠人做一些测试，才能确定下来成本。”慕梓栀皱着眉头说道，“不过这部分的经验我有很多，所欠缺的也不过是构件的量产而已，给我一段时间，我必然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方法控制住这部分成本。”
不过按照秦佘对慕梓栀的了解，他并不相信她的话，于是他果断的说道：“15个点以内，我就帮你兜底。岚山故居我们就此翻篇。这会儿的话，还是让他们去折腾吧。”
“你突然这么大方不会有阴谋吧？”慕梓栀也同样不相信秦佘。
“赔不了，最多就是收益回报比难看了些。不是多大点事。”秦佘回答地毫不心虚。可是他二十年前哄骗小姑娘的话，此刻失了效果。
慕梓栀那眼神充分表达了我不信你有阴谋。
秦佘权衡了一下利弊后，终于诚实地说道：“南城最近在申遗筹备中，如果这个项目有所助力，秦氏在其他方面会的补偿。就算没有补偿……”
“行了我懂了。看来你提及的詹天佑奖也不是空手套白狼吗？”慕梓栀眼球转了转，“秦慕是因为这个才考虑启动这个项目的？”
“大概吧。毕竟这个事也不是个秘密。”秦佘想了想说道。
这个结果慕梓栀不高兴了，于是她碎碎念道：“如果宝贝当年跟着我去漂亮国必然不会学成这个样子，都是跟着你学坏的。”
秦佘明智的保持了沉默。在这个问题上他不跟慕梓栀掰扯。因为他要是说秦慕现在这个样子是天生的，慕梓栀就能让他写篇论文来论证。他才没病呢。而且秦慕这个样子，他才放心将秦氏交托给他，如果跟慕梓栀这般，该头疼的就是他了。
秦佘不接茬，慕梓栀也没兴趣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她把话题绕回到成本问题，不管秦佘相不相信，她都有必要在重申一次：“成本我会控制的，岚山故居三期那么离谱的溢价绝对不会出现。我现在有经验，有技术，你不用过分担心你的投资。”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照预算设计。”秦佘听到慕梓栀这么言之凿凿的保证，察觉出不对劲来了，然后问道，“你的预算是多少？”
“我最开始觉得5个点是能控制住的。不过现在看来5个点是兜不住了。10个点吧。这个溢出我能承诺。”慕梓栀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已经托人在找这方面的匠人了，确认好这部分的价格，我会以它为依据对方案进行调整，不会让秦总你花冤枉钱的。”
慕梓栀把话说成这样，秦佘也就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了。但他还是不信慕梓栀能控制住成本。不过他都准备补偿她了，自然是尽可能给她兜底。当年受制约的因素太多了，现在嘛，确实不差这点毛毛雨了。
然后他想了想，他后面几天的安排，跟慕梓栀说道：“那明天先陪我去刘局那里坐坐。申遗这部分工作他是总控，我们先去了解一下情况。”
“你这个退休状态也没闲着呀。情报工作做的不错嘛。”慕梓栀调侃道，她就知道他就不可能老实地打游戏，“就我们两个吗？”
“私访，他的夫人是q大历史系毕业的。算是校友，我们以这个名义过去。”秦佘平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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