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

    她站在他的右手边。黑色的长发有好几束编成了一缕一缕的小辫,中间夹杂着亮闪闪的彩条,辫梢坠着小小的铃铛,带着异域风情,随着空中烟花炸开发出的彩光,忽明忽暗。

    砰——砰——

    他的心脏随着烟花的明灭在跳动。

    她没有像周围人一样抬头看烟花,她低垂着头。于是他也不再望着天空,转而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那是他们紧握的手。

    睡梦中的奥布林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于是那种静谧的沉稳的环境被打破。火堆的噼啪声,庆典的欢呼声,烟火升空的爆炸声,铃铛晃动清脆的响声,所有声音此时突然涌入了耳朵。这个梦境的夜晚第一次拥有了声音。

    他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原本的手指交叉,亲密无间不复存在。女人化为黑蛇。他握于掌心的是涌动的细小的蛇,并且它们如藤蔓般随着手臂蔓延全身,一点一点蚕食他的意志,如有皮肤饥渴症般将他包裹成一个茧。

    恐惧是注入他身体的毒素,他最后不得已以一个艰难的姿势被迫看向天空。那忽明忽灭的原来不是烟火,一颗巨大的流星,带着恍若灭世的火光,撕破了黑夜的追捕,朝着他的方向坠落。

    黑蛇悲伤地流泪,声音就如女人的哭泣。罪恶的星星带来直冲天际的火焰,把黑蛇组成的茧连同茧中的他一起,燃烧殆尽。

    白光中,奥布林睁开了眼。

    啊,天亮了。

    昨晚忘记拉好窗帘,一道白光照在他脸上,灼伤的疼痛姗姗来迟。他缓慢转动脑子,想要抬起手遮挡下阳光,却发现手臂垫在脑袋底下,一片麻木。

    因为做梦,眼球转动得酸胀。脑袋疼,脸也疼。精灵一大早脾气就不大好。从抽屉里掏出一罐膏药对着镜子仔细涂上,这还是上次被富婆牧师抬进治疗房后剩下的。

    他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梦见了西维娅。

    这不免又让他心烦意乱。打开房门,下方门角异物的推搡感让他皱眉。好像是一本书,上面还有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日常而简洁,刚好是他初学者能看懂的模样。

    [赠送。多余的。没用。交给。你。]

    奥布林皱眉。这一看就牧师的手笔。

    难道我是个绝望的文盲的事实被发现了?

    ————————————————

    所以艾文看见的就是这幅人间惨剧。

    牧师还是如往常一样优雅地享用着早餐,可丽饼配牛奶。

    矮人阿诺也坐在一旁,小腿一晃一晃,明显吃瓜的表情。

    黑暗精灵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拘谨的姿势坐在牧师旁边的凳子上,脑门上青筋冒起,磕磕绊绊地朗读,“于是那……贪婪,嗯,贪婪的蛇,忍不住诱惑?诱惑。吞吃了树枝上的鸟蛋。”

    “罪恶的动作受到了,嗯,惩罚。”

    “从天而降的雷电劈死了它。”

    “很久很久以后,那冰冷尸体发出动静。”

    “蛇的尸体被撕开。嗯,出现了属于鸟的翅膀。”

    “一个新的……这是什么?”

    “这个单词可以译作——规则。时代。物种。”牧师显然对这个故事了然于心,“放在这里其实都很合适。”

    她的声音很轻,如梦呓般,与精灵不太熟练的念书声交织在一起。

    “于是,巨龙诞生了。”

    “加油啊,奥布林。”艾文要了杯牛奶,捧着杯子坐在了精灵的对面,“《泯灭史诗》是诗人根据号泣石林石壁上遗留的壁画复原的关于巨人与古龙的历史。这是我八岁时的读物。”

    丈育精灵一脸视死如归。即使是牧师递来的作为奖励的可丽饼也无心享用。

    他突然想到曾经听说的一个花边新闻。一位富婆花大价钱供她的小情人去圆周塔学习,通不过中级测验就分手的那种。

    他突然感受到了压力,头脑嗡嗡作响。这年头不流行笨蛋美人了吗?!

    不过确实。他的心情从云端跌落。对牧师来说他再美也没用。就算他美得像朵花儿一样在牧师心里他也只是个需要爱心帮扶的文盲。

    奥布林心如死灰,这年头抱富婆大腿也不容易,毕竟谁都不喜欢混吃等死的躺狗。

    “所以这个是什么?艾文。”眼尖的阿诺戳了戳团长口袋中露出一个角的信封。很正式的样式,肯定不是什么小女生塞给他的香喷喷的粉色情书。

    团长郑重其事地双手将信封取出。黑色的信封,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以一朵纯白的山茶花代替了火漆。

    不枯绒花。

    “这是一封舞会的邀约。收件人是‘玻璃蝰蛇’猎魔团全员。”

    “我们被城主邀请了。”他说。

    ——————————————

    马车快要到帝国与雪霁之森之间的边境线时,已经能感受到温度明显的下降。明明秋天还未至就已经有冬天的寂寥。

    从表面上来讲,帝国与雪霁之森之间仍是平起平坐的关系。毕竟即使强如帝国的开国皇帝——“黄金蟒”莱昂诺尔希尔加德,借着“光明”的东风也未能完全使骄傲的精灵俯首称臣。

    日薄西山的“森林”(精灵)与如日中天的“光明”(人类)拼尽全力一战的后果无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了避免这个不幸的结局,双方都在彼此的底线上博弈,最终在“晨曦”克莱尔的促成下达成了一个奇妙的结局——精灵仍旧能够维持对于雪霁之森独立自主的主权与统治。但作为代价,他们必须放弃自己固有的信仰,将森林之神纳于光明神的神话体系中。

    故此在这一块交界地上你可以看见复杂的信仰。市民广场的中心雕像属于作为主神的光明神,周边各个次级神祇环绕,其中那柔美优雅拂着象牙竖琴的女士便是森林之神赛麦尔。

    但仍有许多人暗中供奉着“枯荣精灵树”。它的信徒声称光明教廷编造了谎言,他们的教义中那些次级神祇根本就是伪神,是教廷为了扩大在非人种族中的影响力而捏造的傀儡。他们妄图用这些傀儡篡改历史,代替那位曾经在森林纪元中无比崇高的森林神。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更多奇怪的信仰。比如现在小镇上正热火朝天地准备着的风雪祭,就是为了供奉一位泽兰从未听说过的冬神。

    热闹的环境提供了良好的隐蔽条件,泽兰刚刚收到女皇密使送来的文书,但随即眼角扫到几位胸前别着衔尾羽蛇胸章的年轻人,眼皮一跳。圆周塔势力扩张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更快。

    回到车厢里,瓷公主安妮罗洁竟然醒着。马车中的生活并不如宫殿舒适,她的脸色比起之前更为苍白。兴许是外面准备风雪祭的声音吵醒了她,她把帘子拉开一角向外探看。即使在这不甚强烈的日光的照耀下,她仍似漫步于此间的幽灵。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虚幻。

    “愚昧无知。”明明很轻柔,但她的声音最终透露的是一种冰冷的无机质,“一个虚构的,只存在于脑子里的形象,竟靠着一些仅能哄骗小孩子的故事、一些随机概率的幸事就能够称为‘神明’。这些人就像是离了信仰不能活吗。”

    泽兰朝她微笑了一下,虽然公主并没理会,但他仍然尽心尽力地解释,“这里算是个农业重镇呢,特产就是冬天播种的冬临稻。粮食是他们的命脉,暴风雪来临的时间关乎播下的冬临稻种子在来年是否能成功发芽。所以村民们才向虚无的神明祈祷吧。”

    “那他们注定失望了。”安妮罗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外面传来了祭典飘渺的歌声。她那对淡色的眼瞳并未聚焦在某个焦点,而是散漫地飘飘忽忽,“今年的暴风雪来得尤其早,看来明年的收成注定不妙了。”

    她勾了勾唇角,但泽兰看不见任何喜悦。无论是同情惋惜还是鄙夷都没有,她评价此事就像仅仅是在评价天气,而不是在谈论明年这小镇的何去何从。

    她无情得近乎宣判,“恐惧催生了信仰,但在无情的‘规则’面前,信仰给予不了任何安抚。”

    “风暴不会迟到,衰败不会迟到,死亡不会迟到。”她把面部转了过来,于是泽兰又对上了她的视线。冰冷又锐利的视线。

    泽兰打了个冷颤。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曾经在书本上看到的一个知识。

    狩猎者的面部会更平坦,因为这样,他们的眼睛能够更好地锁定狩猎的目标。

    这样被上位者锁定的恐惧让他心惊。

    在虹之宫的侍女中一直有种传闻,安妮罗洁的出生不正当。很多谣言中,她是女皇的私生子,甚至有传闻说她是女皇为了延续血脉与教皇秘密生下的孩子,因此天生见不得光,终日深居虹之宫中。

    真是滑稽到离谱的传言。当时的泽兰鄙夷这群嚼舌根的仆从,他们竟然可以从教廷献给女皇的生日礼物——一对稀有的、举世罕见的亮白大珍珠引申出如此离谱的谣言。安妮罗洁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封闭自我,活在自己幻想世界中的中二期小姑娘。

    但现在,他知道,他错得离谱。

    在他发问前,她就如有读心术一般,她并不对自己的身份有所回避,珍珠般的眼睛亮得如同黑夜明月,“正如你所想的那样。”

    泽兰闭上了眼睛。这是无奈的妥协。剥离视野,眼前的少女脱去伪装成人类的外表,在他的心中展现出真正的模样——巨大的如月轮般的蜘蛛匍匐在名为“规则”的网上。它是“规则”的掌控者,无论是编织或者切割皆是随心所欲。

    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啊。他苦笑。与那些由人类创造的伪神可不一样。

    这个可是,真正的……上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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