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的脑子和厚脸皮让奥布林想出了一个混账主意。
一方面,他拥有那种广受小说读者们好评的人设,美(牧师看不见)强(牧师实力好像也很强)惨(这个是真的惨)。另一方面,他是最受圣母牧师同情怜爱的那种受歧视、被排挤、人见人嫌的可怜蛋。
总之,除了自己是个黑暗精灵(反正西维娅也不介意),优势在我。
我得去勾搭牧师。
虽然一开始有些心虚,但奥布林越想越理直气壮。
不把她留下来,他的一些美好的品德……主要是他的小钱钱,都会被毁掉的!
但无敌的脑子和厚脸皮都没法预料到,之后的两天内,西维娅都没出现。
奥布林躺在病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已经几近是具尸体了。
他也不想坐以待毙,但每当他想要离开病房,温柔的护士小姐都会挂着体贴的假笑出现在病房门口,“先生,这里建议您多休息一下呢。”
不愧是最高级别的病房,不愧是尊贵的贵宾待遇,一对一看护,他逃都逃不掉。
只有阿诺每天都过来探望他,哦,也许说是看好戏更加恰当。矮人就是如有实质的死线,天天提醒着他,他与他的财富越来越远。
“你是不是口嗨对牧师说了什么混账话。”这一边的阿诺也没闲着,从果篮里掏出个香蕉啊呜一口。鉴于病床上的病人实在为某个悲伤的未来搞得胃口全无,他欣喜地笑纳了大半个果篮中的水果。
奥布林脸色惨白,比起他刚醒来那会,愈发像个病人了,“我真傻,真的,哪有人经历过一次热脸贴冷屁股后会再凑上来。”
阿诺嘴中的香蕉都不香了,脸皱成一团,嫌弃,“噫。文明点,不要那么粗俗。”
但奥布林却泄了气一般,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了大半张脸。矮人从未见过他如此沮丧的样子。精灵的声音闷在被子底下,影影绰绰,“对,我就是粗俗。从小也没人教我什么礼仪,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教堂附近的光明牧师看了我都说一声晦气……”
“唉,要不……”矮人刚想开口,又迟疑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把奥布林的被子掀起。
果然,精灵躲在被子里,用力用手掌压紧嘴角的笑意。气得阿诺把被子一把摔他脸上。
“不过最近牧师去哪里了?”奥布林这是真正的好奇。西维娅看上去实在是无法与伤心什么的关联上,那位小姐可没那么脆弱的神经。要是她真的生气了,参考那位可怜的尤金,估计那时他当场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嘲讽一顿。
她顶多就是被他顶撞得心烦,最近不想看见他罢了。
但是他用言语刺激她是事实,不生气不伤心不代表不介怀。奥布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带出几分心虚。
“哦,她呀。”阿诺想了想,“好像是遇上了什么教会的熟人,聚在一起吧。”
他撇撇嘴,“毕竟,这里的氛围她肯定不好受……‘光明孤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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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维娅确实并没有与小队其他成员呆在一处。
准确地来说,她现在正在前哨基地简陋的治疗帐篷里。
褐色皮肤的男人被毯子包裹着,赤红的血丝已经蔓延到眼白部分,一道巨大的撕裂性伤口赫然呈现在腰腹部,几乎要把男人拦腰斩断。残留的皮肉互相挤压,白色的骨状物隐隐可见,但皮肤却红得出奇。沸腾般的血液咕嘟咕嘟冒着泡从裂口中涌出,被下方猩红的毯子静默地吸收。男人的嘴唇已经泛白了,失血过多导致了他的昏睡,但他仍不自觉地在嘴中吐出哼哼声。
西维娅跪坐在地上,毯子上的血液黏连到她的裙摆上,她感受到黏糊糊的湿润感和逐渐增加的下坠感,连带着身体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就是生命的重量吗。她想。
“蚺骨粉末。”她向后伸手。
红发的少女赶忙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那个装着灰色粉末的小瓶子,递给她。
西维娅打开瓶塞,闻了闻,然后蘸取一点粉末,从兽人的额头处开始绘制法阵。
道理很简单。把受损的身体当作一个破损的罐子,先把罐子中的水引导出盛放在其他容器中,再对罐子进行修复,最后再把水返还回容器。
牧师的手指从额头出发,滚烫的肌肤让她为之一颤,但她仍然坚定地向下,鼻梁、嘴唇、喉颈、四肢、尾巴,再向上返回。男人体内暴虐的火元素被法阵中的光吸收,血液的流出缓慢了起来,也不再如岩浆般炙热。随着热度到消退,遍布兽人身体的灰色粉末也渐渐染红。
“接下来拜托你们了。”西维娅向站在一旁神色复杂的医师轻微点头,“就算致命浓度的元素已经被清除,但伤者的伤口仍然大得离谱,比起光明愈合,我认为缝合更有利于伤口之后的恢复。”
她打算站起身,但站起的瞬间突然膝盖一软,被红发少女扶住了。
“西维娅学姐,”红发少女芙罗拉惊魂未定,用半边身体勉力扛起牧师的重量,“你还好吗?”
牧师挥了挥手,示意芙罗拉把她扶到水池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让清凉的水流冲洗手上粘稠的血液。但即使冲洗干净后,手掌上仍是不可避免地泛红一片。
炙痛感从神经末梢传递过来,西维娅轻咬那根灼伤的指尖,如幼童般含在嘴里。
“我来帮你治疗吧。”芙罗拉急忙拉过她的手,双手捂住西维娅的手掌。她低声咏唱,柔和的光晕在其间溢出,如有神迹。
西维娅半垂着眼眸,黑色的短发压在芙罗拉到肩膀上,像黑蕨缠绕随性的枝叶。“谢谢。”她低声说。
她确实是没什么力气了。兽人的血液天然与元素融合,紧密难以分割,这促成了他们强健的体魄。他们是天生的战士,通过“燃血”可以激发血液内源源不断的元素以补充肌肉中流失的能量。但在燃血状态下遭遇重伤后,沸腾的血液让治疗成为难题。
这个法阵的构成不仅涉及分割、吸收和融合,还带有一些涉及禁忌的空间建构。她把全身的光元素都用于融合兽人血液中的火元素,这抽空了她的体力,身体也因缺少元素而感到不适。
西维娅虚脱地半靠在芙罗拉身上,被她搀扶着坐到治疗帐篷外的座椅上,苦笑,“虽然有元素亲和,但我确实不算是天生的牧师呢。体内的光元素含量实属一般。完成这种治疗只能靠阵法投机取巧。”
红发少女使劲摇头,想了一下,缓缓伸手抱住了牧师。西维娅在她怀中闻到了雏菊、坚果、面包的香味。
“谢谢你,西维娅学姐。”女孩的声音有些呜咽和嘶哑,她吊起到心仍没有完全放下,但能有现在这个结果已经足够幸运了,“塔克能遇见你真是太好。”
“那些高等级的牧师不愿意给他治疗。我知道这些潜规则,但……”她小声地哭着,西维娅感受到了她身体到抽动,“明明我自己就是个牧师,但却无能为力。”
西维娅默然,听着这个伤心女孩的抽泣,有种无力感。只有牧师能够缓解燃血,没有牧师吸收暴走的元素,即使有神医在侧,也对病人束手无策。
但牧师一般不会轻易接这种活儿——这简直吃力不讨好,重伤的兽人即使解决了燃血,之后能否被救活仍是未知。即使最后幸运地得以幸存,功劳也不会在牧师。
而为了解决燃血,即使是高等级的牧师也需要付出相当多的光元素,简直可以说是掏空了身体,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且不提这段虚弱的时间内是否会遭遇袭击,使用这些光元素多治疗几个人不好吗?
这就是牧师间的潜规则——解决燃血是一则亏本买卖。
但生命不应该如买卖一般来衡量。西维娅想。
遗憾的是这确实是一个无解的难题,若放在天平两端的是牧师全身的光元素和一条人命,她会毫不犹豫地奉献自己全部的能量。但若天平的两端是一人与许多人呢?她无法想象自己是否也会与那些被医师骂作“冷酷无情”的牧师做出一样的选择。
她拍了拍芙罗拉的背,女孩们怀抱间的温度通过接触传递彼此,她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慰她。
“能扶我回房间吗,芙罗拉。”元素被抽空的后遗症来了,西维娅开始头晕,身体因为缺少能量强迫她进入休眠。
芙罗拉赶忙扶着她回到了住宿帐篷内,并给她换了一条裙子——先前那条膝盖部位全部都是兽人的血。
“睡吧,学姐。”芙罗拉帮她盖好被子,向内掖好被角,“我去问那些医师讨要些药草,你的膝盖也有些烫伤了。这种伤口还是药膏更管用。”
西维娅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虚弱,具体表现在她现在的头脑都不太清醒,许多人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在耳畔轰鸣。
真是新奇的感觉。她想。
这就是她离开王城的意义。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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