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房门,旅店里的冒险者们跟雨后的蘑菇一样纷纷冒了出来。一群久居房中的阿宅们应该也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都出来探听消息。
旅店大堂里乱哄哄得一团,冒险者们聚在一起,操着他们带有四面八方口音的通用语,激烈地讨论着。
奥布林环视了一圈才在吧台角落里找到了被淹没在人堆里的阿诺。他本想直接去和阿诺汇合,但看了看面前如高墙一般的拥挤人潮,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
西维娅抱着她的法杖,倚靠在门框上,乌黑的短发紧贴苍白的脸颊,就像涂抹在画布上的颜料,看不清她是什么情绪。
确实,这种情况对于一个盲人来说太复杂了。奥布林叹了口气。谁叫现在他们是一个团队,团队就该互相体谅。
“阿诺。”他扬声叫喊了。向那方向挥了挥手。
好在阿诺虽然个子矮,但五感相当灵敏,跌跌撞撞钻过人群来到他们身边。
“这简直糟透了。”一见到奥布林,阿诺就忍不住吐槽。“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唯一一个准确的消息是城主去世了。”
旁边一直静静思考的西维娅突然出声:“新任城主是谁?”
“啊,这。”阿诺摸了摸脑袋,“外面有通告了,但我还没来得及看到……”
“新任城主是个女巫!”一个瘦高个子站上了吧台,大喊着。
引起了底下的一片惊呼声。大家都为这个事实感到惊讶。然后爆发出了更响亮的探讨声。
“树篱女巫克莉丝?我记得她的名字。她住在荒木之野的边缘,靠近加布城的战栗森林里。谁知道她怎么跟我们城主扯上的关系?”
“树篱女巫不是森林的追随者吗?为什么要进入尘世?”
“呜呜呜,我还以为老威尔能够再多撑个几百年呢,怎么现在脑子就糊涂了,找了个女巫当继任者……”
“唉,既然告示都发出来了,说明谋士团都已经接受了吧。”
过于热闹的氛围估计还要延续一会。刚刚是因为城主的逝世,现在,女巫把讨论推上了又一波热潮。
当艾文顶着一头礼花碎片从任务处回到旅店时,看到他的三个队友——一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个仰天死鱼眼,还有一个兴致勃勃地混在旁边的冒险者堆里听着他们讨论关于女巫的八卦。
“哎,树篱女巫嘛,咱也没见过。不过女巫不都以魅惑性的美貌闻名于世的吗。”
“哦哦!”阿诺听得津津有味。
“老威尔是不是也被迷倒了啊。”
“哦哦!”阿诺大开眼界。
艾文一把摸上阿诺的脑袋,把他毛绒绒的头发揉得如一团乱草。在话题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之前把他们家傻乎乎的矮人从人堆中挖了出来。
“外面就像是在过狂欢节!”团长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并且成功在金发中扯出亮闪闪的丝带和彩屑。
好在旅店走廊上没有太多的人,这让艾文松了口气,唤上明显有心事的奥布林和西维娅两人,一伙人都进了团长的房间。
“这次的任务。”艾文本想像往常一样把任务卷轴分发给各位成员看,但瞥见了西维娅,就迅速收回拿着卷轴的手,换成了朗读。
“嗯哼。那么我们作为‘玻璃蝰蛇’猎魔团队的第一次任务是——前往战栗森林寻找‘拟态信花’。”
奥布林迅速抓住了重点:“为什么战栗森林的任务也要猎魔团接手?”
回答他的却是西维娅。
西维娅的嗓音轻轻柔柔的,但并未像某些牧师那样故意把说话当成唱咏叹调,她的吐字格外精准、清晰:“五天前有冒险团在战栗森林东边发现了深渊寄生活动的痕迹,当时只当是有荒木之野的怪物迷路游荡到了战栗森林,任务处也很快地派出猎魔团进行清理。但就在昨天,有一个小队在森林中心地带的不同位置找到了三组冒险团遇害的尸体。”
她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对外界一无所知:“虽然还未有官方的通告,但我推测,深渊范围又向外扩张了。”
沉默弥漫在这个房间里。
最终还是艾文打破了寂静。
“管他呢。”他叹了口气,试着活跃气氛,“深渊扩张的事情交给光明教廷考虑,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小人物操心。”
阿诺却仍然闷闷不乐:“这可说不定。‘荒木之野’也曾是瑰丽的‘沃土’,是矮人世代而居的故乡,是谁下达的决定放弃的它,还不是光明教廷那坨……”
奥布林心有余悸地快速弯腰捂住阿诺的嘴。感谢造物主赐予精灵的柔韧度,以及强烈谴责造物主在创造物种时偷工减料只给矮人一半的大脑,面前就有一个好不容易忽悠过来的光明教廷的见习牧师,阿诺简直在人家雷区跳恰恰舞。
但牧师并没有露出受到冒犯的表情。
“我为矮人们的遭遇感到抱歉。”她低垂着眼,嘴角紧抿,表情肃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沃土’作为缓冲区,确实给大陆带来了近五百年的时间去应对深渊扩张,所有物种都会铭记矮人对此作出的牺牲。”
这个答复真是不卑不亢。奥布林想。既没有得罪未来的同僚,也没有刻意贬低自己的信仰,简直堪称圣母典范。
阿诺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冲了。呐呐地吐出一句抱歉。
其实他也没见过“沃土”。他出生时矮人们早已搬离了故乡,定居在大陆南边的号泣石林里。但族中的老人们在唠嗑时还是会时不时地抱怨,搬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是光明教廷的阴谋。
但思乡根植在每一个矮人心尖。即使“沃土”不再,即使那片被深渊改造得崎岖异常的土地,已被再次赋予新的名字——荒木之野。
艾文为了团队氛围操碎了心,打着哈哈把议题引入了下一个篇章。
说实话,艾文能做好这个团长是有很大原因的,他正直、谦逊、团结集体,也足够说一不二——虽然这是因为他是“玻璃蝰蛇”团内唯一指定金主爸爸。
比如——
“奥布林,你的马够大,出城就你载着西维娅小姐吧。”艾文这个决策下得相当随意。
奥布林戴上了痛苦面具,但谁叫他的脸上有一层物理意义上的防风面罩,团长终究介不到他纠结哀怨的感情。
而且这马还是他借了钱买的,债主正是艾文本人。
“麻烦你啦。”西维娅朝着他的方向微微点头,温婉浅笑。黑色短发在脸颊旁略过,红色小痣若隐若现。
谁能拒绝一位善良烂漫又脆弱的牧师小姐呢。奥布林不好意思地转过眼,但一想到将会有个女人贴紧他的后背又忍不住冷汗直冒。
艾文还在高谈阔论,一条一条地制定计划。但奥布林已无心再听下去,直到一切方案讨论完毕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浑噩噩。
矮人使用毕生功力一脚踹到精灵的屁股:“你咋啦?”
奥布林一脸便秘:“我感觉我要做点心理准备,明天出发……”
“你刚刚在听啥呢!”阿诺大叫起来,跳起来举起手在奥布林面前挥了挥,“喂喂!刚刚团长说了,为了节省时间,今天中午就直接出发的啊!”
完了。
警钟在奥布林耳边长鸣。
没时间叠甲了,真正的勇士就只能直接上。
奥布林的大黑马在旅店马厩里很好被认出来,它的块头很大,却质朴至极,没有一丁点装饰和辅助工具,与旁边毗邻的白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艾文很舍得花大价钱装饰他的坐骑,他给白马戴上金属和宝石的项圈,马鞍由沙漠蛇女亲手编织做成,再交由善于篆刻的矮人工匠刻上了减震的魔法阵,足够软,让人坐上去感受不到一丁点颠簸。
奥布林到来时,西维娅已经到了。她穿着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件白色牧师长袍,那根白晶石法杖被她用一个套袋斜着固定在了背上。牧师站在大黑马旁边,一只手缓慢抚摸着黑马的马鬃,头却转向白马那边。
“老婆!”那一边艾文与白马的马脸使劲贴贴,感动流涕。
奥布林很肯定,他看见这匹有着密林飞马混血血统的名贵白马翻了个白眼。
“驾——驾——吁!”
阿诺身披黑色重甲,全副武装,一个正常人类型号的头盔笼罩了他的整个头部,甲片随着颠簸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那匹按照他体型选出来的小灰驴粗喘着气不堪重负。
他扛着黑铁短剑,举剑东指,呼喊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语言:“森林的那边是敌人,塔塔开!伊兹莫塔塔开!”
受不了了,一个爱马士,一个高龄中二病。这个团队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
奥布林带着所剩无几的希翼看向他认为的正常人。
西维娅倚靠着黑马,奥布林凑到了她眼前她也没发现。
牧师仍然低垂着眉眼,但嘴角弯弯的,许是中午的日光太过热切,她的两颊浮出淡淡的红润色泽。
“像骆驼一样。”她小声念叨了一句,然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她的喃喃自语被周遭嘈杂的环境掩盖,只有离得近的奥布林听了个真切。顺着她面朝的方向看,那匹白马终于不堪艾文的骚扰,抖动着脖颈,马周身的金属挂件和宝石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确实如同沙漠中带有驼铃的骆驼。
这确实挺搞笑的。老古董的精灵难得的理解了笑点。
不禁随着露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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