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紧抱住赵容疾,将脸颊埋进他怀里,委屈地哭出了声。
一头雾水的赵容疾本不是偷偷溜来寻她,而是想看看神君的寝殿在何处、季宓宁的房内又是否有通向外部的窗户。可奈何日月陉神境实在太大,他已经在这附近绕了许多圈,才终于大抵摸清了主殿的正门究竟朝向哪里。
若非听到动静发现偷跑出逃的季宓宁,他自认是没有那个胆子,敢在神君们的眼皮子底下来寻她的。
可她忽然没预兆的这么一哭,惹得赵容疾不自觉心头发紧、阵阵苦涩,立即将衣物单薄的小姑娘揽进怀中,在她耳边安抚着亲吻了几下。
“怎么哭了?”他揉揉季宓宁的后脑:“不是说回房休息了吗?怎么还在这里翻窗?”
季宓宁像个小朋友似的啜泣道:“我刚才去找齐梧了”
“齐梧?”
“嗯。”
赵容疾立即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上是否有伤,心有余悸地问道:“他是不是与你起了冲突?因为他兄长的事,还是因为神君们将他带回受审的事?”
季宓宁的小脸哭的如同花猫,只会傻兮兮摇头委屈道:“没有,可他临走的时候一直拽着我的手,把我手弄得很疼”
他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十指轻摁着季宓宁的双手安抚,语气却责备道:“为何要独自入险境?夜已深了,外面很危险。”
“不危险的。”季宓宁摇头:“日月陉非常非常安全,这里可是神君的辖地,你忘了吗?”
这是被他一时忘却的事实,赵容疾轻缓地发出一声鼻息,凑近再次吻了吻她的嘴唇,抬手为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他半倚在窗边,而季宓宁则依偎在他怀里,身体同他紧贴,双脚在空中调皮地晃了晃。
“冷吗?”他问。
“刚才是冷的,可你抱着我,就不冷了。”
赵容疾抬手刮刮她鼻尖,冲食盒的方向昂起下巴:“你去给他送点心了?”
小姑娘毫不隐瞒地诚实点头:“是,除了白水之外,哥哥们肯定不会给他吃东西的,齐梧的病症都没康复,我不想看他挨饿。”
“嗯。”
赵容疾将脑袋靠在季宓宁锁骨处,极缱绻不舍地抱着她不愿松手,声音雾雾问道:“阿宓,有关齐骁的事,我很抱歉。”
“就知道你又要道歉。”她语气温柔道:“我得向你承认,当时我是很怕很怕,见到大公子就那么死在我眼前,实在很难立即接受得了。可我也知道你是因为情势紧急不得不做的呀!如今我也已然恢复记忆,原先我还是招福的时候,经历过的血和痛要比你想象的还多,所以也就逐渐没有那么难受了,更不会怪你。”
“我不是怕你怪我,而是怕你忘不了这件事,留下心疾。”他垂眸。
季宓宁了然且轻松地摇头:“不骗你,想起大公子待我的好,我还是多少有些不舍得别看他生得风姿卓越身型高大,其实他比齐梧还待我悉心温柔更甚,所以我依然难过。刚才之所以哭,也有这个缘由,但却实在不至于走不出来,我已经失去过自己最亲最爱的神君,再没有什么旁的死别能困扰到我了。”
——更别提齐骁还意图对自己行非礼之事,季宓宁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去。
神君?赵容疾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欲言又止,心底迅速盘算一番,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最亲、最爱’吗?”
小姑娘坚定地点头答道:“是,神君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也对,南岭神君之于招福,则是救命、养育、和教导爱护之恩,在赵容疾心中所能思虑到的范畴内,这便同纯粹的父女亲情毫无差别,自己更无需、也从未咂过南岭神君的醋。
他的手不安分地抚摸着季宓宁的后腰,惹得她一阵腼腆乱扭道:“别玩啦!你怎么也不安生睡觉?光想着来找我喽?”
“想你。”
他竟第一次毫不避讳道:“阿宓,我很想你,独自睡不着。”
“你都独自睡了二十多年了,怎么现在偏得和我一起?”季宓宁哼哼两声捏住他高挺的鼻梁:“巫蛊还有残留吗?感觉身体有没有好点?”
他顺从点头道:“早就好了,放心吧。”
“那你晚饭吃饱了没?”她认真地指了指自己的寝房:“我房间有玉露糕和荔枝牛乳冻,特别好吃,要进去尝尝吗?”
“”
赵容疾喉结微微滚动,想要答应的话语方递到舌尖便又吞回去,来回踟蹰几次,终于还是强行违背意愿道:“我不饿,你进去休息吧。”
怎能不明白他心意的季宓宁丝毫不给面子地捂嘴偷笑道:“噢!所以你是真的不想进去,还是害怕被我哥哥们抓个现行?”
“”
心底的答案一定是极愿意进去的,哪怕坐在她榻边安静看着她睡一夜,赵容疾都十分乐意。
害怕被神君抓包确实为顾虑之一,可真正阻挠了他脚步的,却是担心神君们将其看作浪荡轻浮之徒,从而在心底留下不佳印象。
今日在殿厅内听到三位神官毫不避讳着他的对话,赵容疾完全知晓,尧岭他们最担心的便是他哄骗年纪尚轻的季宓宁盲目成婚,而后却遂了人间那一套风俗,纳妾生子、夜不归宿,徒徒白费了她的真情诚意。
可赵容疾自认绝非哄骗,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父母的以身作则、以及赵家家训的规身教诲,单凭他在齐府看到的这出闹剧,就已经足以证明家宅安宁必要归功于夫忠妻贤,缺一方都不成。
至少从如今的世道判来,娶上一屋子的妻妻妾妾,整个家门定会鸡飞狗跳、人畜不宁。骠骑府虽富贵显赫,可府宅从内到外都是清净和睦为上,自祖上几辈下来皆丝毫不差,就算家族亲戚依然远近相联,可在各类婚姻大事上,本家府内可从未出过任何乱子与纠葛。
因此,这也是他二十八岁还未有任何外室或妾室的重要原因。从小他便听从父母亲的叮嘱,寻得贴身女子容易,可寻得真心佳侣却需上天庇佑、缘分使然。
赵容疾不愿轻薄其他姑娘家,亦不愿轻薄了自己,除非遇见真心爱慕、下定决心相守不离的姑娘,他才会放下这些规矩家戒,将对方娶进门来,尽毕生之力,也要待她真心诚意。
可所有的这些想法,他都无法化为坚如磐石的事实展示给神君们,未来之事尚未降临在他们的命运当中,他又要如何让神君和季宓宁相信他的一片真心?
好难,真的好难,这几乎是赵二公子前半生遇到最无力的情形,若不能娶季宓宁为妻,他也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她,更不会拥有幸福顺遂的婚姻。
“想什么呢?”
季宓宁幼稚地搂住他脖子:“你还没回答我呢,是因为害怕,还是不想和我一起住?”
赵容疾心事重重地摇头道:“都不是。”
季宓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嘴叭叭道:“好吧好吧好吧卟卟卟”
“阿宓,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乖巧点头,可嘴上却依然发出奇怪的声音自娱自乐:“你说吧说吧,我听着卟!卟卟!”
“我知神君们的担心。”赵容疾面色惆怅地沉吟道:“可是阿宓,起初你对我而言,就只是骠骑祠画上的女子,再后来,我同你逐渐亲密相处许多日,便无法克制地对你生出了情意。”
他话音一顿,随即认真改口道:“不,不是情意,而是爱意。”
如此大胆直白的告白倒来得挺突如其来,赵容疾的耳根已经有了微微发烫的苗头,季宓宁停止发出“卟卟卟”的声响,强忍着笑意,用冰凉的鼻尖凑上去蹭蹭他的耳廓,极其暧昧缱绻地轻嗯一声,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赵容疾无法克制地呼吸凌乱:“不知你是否明了我的此番心意,但不论如何,你在我心里,就与常人不同。百年前救下赵家先祖二人,遗留的缘分等了这么久,终于降临在了我这一辈身上,因此若是无法娶你,我也已经体会过了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季宓宁笑意盈盈地接话道:“我接的对不对?”
他眸光闪动道:“阿宓,你认得字了?”
“认得了,或许说我原本就是认得的,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我自然也就都想起来了。”
不知为何,赵容疾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貌似显得有些不大欣喜,只微微露出笑容回道:“那便好。”
季宓宁歪歪脑袋,颇不痛快道:“怎么啦?只许你们有学问,不许我读过书呀?而且我终于知道我叔伯为什么小时候不教我识字了,你根本想不到他对我的课业有多严格!我还是招福的时候,几乎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背书练字还要被随时抽查,实在是好累好累!”
“所以韩前辈便心疼你,不让你学了?”
“是也不是。”她道:“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我先前学了那么多,可都没派上用场呀!十六七岁就死了,可见学习是没什么用的,快乐才最要紧些”
听她说“死”字,赵容疾移开目光抿起双唇,又有点别扭道:“不是不想你认字,我原先是想要亲自教你的。”
“所以你现在没办法教我了,是不是有点沮丧?”季宓宁不知羞地挑逗他道:“或许你还想着,我若是学会十个字,你便同我云雨一番。我每日能学会几个字,你便能欺负我几次?”
赵容疾瞪大双眼,震惊无比地望向了她——
“胡言乱语!”
“你可别说你不想!我绝对不会信的!”
季宓宁又是不怀好意地翻起旧账:“那晚在灵鸟郡的酒楼上房,咱们俩那什么的时候!你根本就是差点没有忍住!我见你几次三番都想直接破了我身子,只是后来强忍着才没那么做,你当我是傻子吗?这个都看不出来?”
“”
事实证明,赵容疾完全没有能力反驳她的所言,只能答非所问地应付道:“快进去睡吧。”
“睡什么?你怎么又犯这个毛病。”季宓宁一本正经:“我都说了,有什么想法全都要讲出来,你一定也很喜欢我方才说的话对不对?如果你都不想同我翻云覆雨一整夜,那你肯定也就对我不感兴趣呀!更别提爱不爱的了。”
赵容疾大脑停摆。
“想和你才能证明对你有爱?”他不可思议地呢喃道:“这是什么逻辑。”
季宓宁的注意力来得快去得也快,立即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扯开话题转问:“当然是完美的逻辑!既然我们聊到这个,我便顺道问一问,你先前有和别的女子尝过床笫之欢吗?我看那些诗人写的”
赵容疾几乎一跃而起道:“胡说什么!当然没有!”
“没有就没有嘛!我差点被你摔下去”她重新坐回赵容疾腿上,兴致勃勃地掰着手指数道:“我看过一种两种三种八种姿势,都是春宫本里画过的,我前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可算是清楚了。是不是假如我们成亲,就可以试一试了?”
“”
赵容疾无奈点头:“那是自然。”
季宓宁皱起那张漂亮至极的小脸,又闷闷不乐道:“可你也没试过,我也没试过,我们肯定做不好的!”
“怎么做不好?”他淡然道:“那日在房内,不是做的很好吗?”
“”
竟还被反将了一军?
“所以这就是无师自通喽!我必须得学习一下。”
季宓宁调皮道:“先前在灵鸟讨生活的时候,听说你们这些大家族的公子都很难伺候,更别提你还是骠骑府的嫡公子我得好好钻研,让你对我欲罢不能,每天晚上都忍不住想来找我欢好,这样的话呢!等我很快生几个小姑娘小男孩的,你对我来说就不重要了。”
赵容疾再次恼怒道:“什么不重要?难道在你眼里,我就只是工具罢了?”
“哦。”季宓宁状若无辜地摊摊手:“我没这么说,可我尧岭哥哥说你迟早得纳妾的,我又挺想要个小孩儿,可不得趁你喜欢我的时候尽快达到目的吗?”
她这话原是乱说瞎逗开出的玩笑,本以为赵容疾会怼她两句生个闷气,可季宓宁却半天没等到对方的所谓“反击”,正想开口再说几句,谁知赵容疾忽然搂住她的腰,利落地站起身来,将人直接毫不留情地摁在了身后的墙面上。
还不等季宓宁做出反应,自己的唇已经被赵容疾狠狠啃咬在了齿间,她呼吸凌乱地轻启牙关想要呼吸,却又瞬间被对方趁虚而入加深了这个吻。
季宓宁一头雾水地伸手想要推开他,结果赵容疾就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索性施力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狠狠抵在了墙上。
原本她要比赵容疾矮上好大一截,可这么一抱举,便不得不使季宓宁强行低头承受着这个吻。双脚腾空,浑身用不上一点力气,最终竟被吻到脱力喘息,软绵绵地枕在了赵容疾宽阔的肩膀处。
她只得兀自缓了好一会,嘴唇有些发热刺痛,貌似是被赵容疾咬破了一个小口子。
可根本就不知他哪点生气了。
她自认真心深爱赵容疾,想和他举案齐眉不错,可季宓宁却也看得很开,如果赵容疾非要纳妾,估计她就算再吃醋也拦不住,索性就回日月陉来,从此不到凡间就是。反正她也待在日月陉习惯了,如此自由自在,亦是其乐无穷,不一定非为婚事赋予太高的期望。
总之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既然现下真爱赵容疾,那就义无反顾的在一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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