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br>可爱小季即将登场,噔噔噔噔!俺们开阳全智贤!
<b>她名字的第二个字是多音字,不过在本文中念二声“fu”,和招福的福发音一样。</b>
是夜,冯府。
蔡上在涟丰阁外的房顶上趴了一整日,终于等在丫鬟们散去之后,从上头连滚带爬的摔了下来。
阁内还亮着盏小灯,他不仅腰酸背痛手臂僵硬,连腿上也磕的青青紫紫好不精彩,但这一切比起见一面冯收菽来说,倒都是小问题。他轻手轻脚绕过阁前的亭榭,小跑到了一楼的那间窗前。
那扇窗很宽敞,离地面大概只有四拃高的距离,冯收菽正坐在那里读书,手里攥着只沾了朱砂的毛笔勾勾画画。蔡上怕吓着她,便猫着腰爬上了棵桑树,坐在一段粗壮些的枝桠上,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桌前的人十分认真专注,大约已经沐浴洗漱完毕,头发披在肩上,口中念念有词地读着卷上的词句内容,偶尔累了会轻叹口气,托着腮望向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惆怅模样。
见她一切都好,蔡上感到有些欣慰。现下来到冯府蹭吃蹭喝已经一整个月,虽说冯大人挺欣赏他,听闻他是从息鞅郡来此处游历散心,言语中还透露出想要多留他待上几个月的想法。但蔡上思前想后,此处毕竟是别人家宅邸,他一个外郡人,又不是冯府门客,这段时间受到悉心接待与照料,如今活蹦乱跳连个伤痕也没留下,已算是承了人家的大情。
若是真的死乞白赖长住,于情于理不太合适,也属实没有什么道理。
此来暗寻冯收菽是为不敬,蔡上也有些心虚,但既然要走,又不知他日何时才能有缘再见,临行来看一眼,也算了了他的痴情念想。
见她平安,心满意足,他对着窗内姑娘轻道了声感谢,屏息准备下树离开,却听见了一声突兀且不合时宜的咔咔声。
眨眼间,危危欲坠的树杈被他拦腰踩了个断。
蔡上大呼一声从空中跌落,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趴在了冯收菽窗前。
她被吓的原地站起,和冯大人听说那幅画像被烧时的反应如出一辙,趴在窗棱上往外一看,见蔡上撑着两条胳膊从地上爬起,头上沾着尘和叶,极其狼狈,却又故作镇定地冲她挥了挥手。
“冯冯姑娘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
冯收菽抽了抽嘴角,恢复平静回道:“蔡公子好。”
“还没睡啊,挺晚的了,我只是路过!路过!你早点休息!”
蔡上拍了拍身前身后的泥,忍痛吹起小曲,摆出一副镇定冷静且闲适悠然的样子打算离开,冯收菽盯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纠结纠结,还是不忍地开口挽留道:
“蔡公子,请稍等一下。”
她转身回了屋内,翻翻找找好一阵子,蔡上扶着墙缓慢走回窗边,大腿侧面一阵刺痛,索性半靠半坐在了窗框上,问冯收菽道:“冯姑娘,你在找什么?”
“这些。”她走回窗前,将桌子上的书卷腾开,小指从瓷瓶内剜出一块润膏,涂在了蔡上手背的擦伤处。
“这是止血的凝膏,你拿回去用吧,记得用些凉酒擦擦。”
“”
蔡上低头,看了看那只被树枝戳到血呼拉碴的左手,鼻梁一酸,眼泪霎那间就这么涌了上来。
冯收菽见他眼眶发红,即刻慌神道:“蔡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伤到?”
“没!没有冯姑娘,谢谢你,你以后叫我蔡上好不好?”
说完,他目光忽又黯淡下来好几分,兀自呢喃道:“算了,好像也没什么以后了”
看出眼前人是真心实意的在委屈难过,冯收菽望着他那只狗狗眼,一时起了些玩心,便故意答应道:“好,蔡上公子。”
蔡上着急挥手道:“不是蔡上公子!不要公子!就叫我蔡上就行!”
他貌似哭得更凶了。
“我同你玩笑的。”冯收菽轻叹道:“不要哭,若你想见,我过几日结课便去探望你。”
蔡上胡乱擦了擦眼泪,愈发委屈道:“冯姑娘,我身上的伤都已痊愈,明早便要走了。”
面前人移开眼神没有说话,只是递来了一方丝帕,上头依旧绣着只赤腹鹰与金黄的燕豆丛,隐约还带着些她身上的香气。
“你的伤痊愈了?”
“是。”
“”她盯了盯手边厚厚的一摞书卷,轻轻低下了脑袋。
“那便好,以后记得要当心些。”
蔡上只觉得眼睑酸疼,一滴泪珠滚下,砸在了冯收菽的书桌上。二人都没有先开口打破沉默,直到屋外传来敲门声,他才惊觉回神,半蹲在了窗台下。
“小姐,夫人给您做了碗甜羹,要我现在给您端进来吗?”
“稍等!”冯收菽将蔡上从窗前扶起,轻声嘱咐道:“早点回去休息,南面湖边有条小路,从那里走。”
蔡上懵懵地点了点脑袋,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扑棱掉不下来,刚想再说几句,便被冯收菽挥手催着离开了。
第二日,他也确确实实收拾了东西告别。
上回在村里不仅被打,而且还被打劫,身上的行李丢了个差不多,还好贴身存着的银两和铜钱还在,想来作为回家的路费也勉强够用。昨夜仓促离开,冯收菽没有开口留他,着实让蔡上心中有些难过,回到房内独自神伤了很长时间。现下唯一留在身边与她有关的,便是这捐手帕,想来在冯府住了一个月也没见上她哪怕一回,这下一走,缘分必然是要尽了。
他同冯烨郑重惜别,垂头丧气地走上了街。
临神郡正街上有家极其气派的酒楼,蔡上随意在城里毫无目的地逛来逛去,连吃饭也失去了胃口。刚一走进这条主街,便听见前方人群内穿来一阵叫好声,还哐哐鸣了两声锣,仿佛异常热闹。
他朝着喧哗来源处踱步过去,见一姑娘站在人群中央,将那只巨大的锣翻了个个儿,吆喝着看官们赏些银钱。
想来是种街头卖艺的活计。
“诸位大人老爷捧个人场钱场,回去之后立即发财升官!好运连连!”
蔡上踮起脚尖往里打量,忽然有些惊奇。
那姑娘声音清脆好听,稍稍带了些稚嫩,而且长相出奇惊艳,和冯收菽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美法。
如果说冯收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舒适温婉,那么这姑娘便是纯粹的漂亮,不带一丝内敛的张扬明艳,甚至比蔡上从前在息鞅郡乐馆里见到的花魁还要美的出彩,假如除去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加成部分,他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确实要比冯收菽漂亮得多。
这样一来,这大批的人群大概并不是在喝她的技艺,而是为贪她的美貌居多。
蔡上悉心观察她熟练的模样,大概是街市上常混的老手,几番暴富如意的吉利话一出口,盘子里马上又多出不少铜币来,虽说面额有大有小,但数量还算可观。
卖艺收钱都是她一人,蔡上不禁有些好奇,她人长得这般万中无一,不知杂技是不是也耍得更加惊艳,可奈何来晚一步,这姑娘朝着人群拜了几拜,便手脚麻利地收拾收拾家当,预备转场。
看客很快散去,她弯腰用一张彩色破布把道具仔细裹好系好,从酒楼门前挪走,坐到了几步外的一处偏僻台阶上。他拖着步子靠近,从兜里摸出几枚铜板,投进了她的小碗里。
小姑娘有些惊诧地抬头注视了他一会儿,忍不住疑惑道:“这位公子,你刚才看我表演了吗?”
蔡上摇头:“不曾。”
“那你怎么专门跑来给钱?”
他叹了口气,抱臂靠在拐角处的木桩上,回道:“方才听见叫好声不断,想来姑娘技艺了得,出来讨生活不容易,帮衬一下而已。”
那姑娘哈哈一笑,朝他调皮地举了个躬。
“公子好眼力呀!多谢多谢喔!要不要一起坐下聊两句?”
蔡上正好无处可去,干脆也席地而坐,见她从随身斜挎的布袋里摸出一张饼,掰开半块递过来:“公子吃了没?来点吗?”
他也没客气,接过那张白面干饼,塞进嘴里嚼了嚼,果然又干又硬的掉渣,没什么滋味。
“我叫季宓宁,你呢?”
“蔡上。”
“噢。”她道:“蔡公子,你为什么魂不守舍的?”
他侧过头看了看这位叫做季宓宁的小姑娘,想来与位陌生人分享一下烦恼也好,便低声自言自语道:“在下有件事萦绕心头,不知如何解决。”
季宓宁歪头笑起来,把那只碗举到了蔡上脸前:“只需三钱铜板,我来帮你出谋划策。”
蔡上立即反抗道:“刚刚不是给过了吗?”
“赞赏我的手艺和汲取我的智慧,完完全全是两码事啊!”
尽管这姑娘有张让人无法拒绝的脸蛋,但蔡上满心满眼都是冯收菽,郁闷难过无法自拔,只好悻悻地又掏出几枚钱来。
“你们临神郡还真是出美女。”
季宓宁道:“这是何意?你觉得我美吗?”
蔡上挑起嘴角苦笑道:“季姑娘是貌美,但若是比起我来此郡见到的第一个女子,还是逊色了些。”
她掰开饼塞进嘴里模糊道:“你真的很冒犯人,这样的夸奖不如不要。再说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我更漂亮的女孩!”
“在下不是那个意思。”他蔫蔫道:“心悦一个人,却见不到,若是我真这般稀里糊涂走掉,怕是得后悔一辈子了。”
“后悔一辈子这么严重?”
蔡上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这算问题吗?不好意思,这件事大概不值得三钱银子。”季宓宁拍拍手,把碗里的铜板挑出递了回去:“还你吧,可怜人。”
蔡上惊道:“季姑娘这是何意?我的烦恼怎么就不算问题了?”
季宓宁道:“你好奇怪喔,喜欢就说出口,舍不得就去挽留,既然你知道离开后必定见不到,那为什么要走啊?你是痴儿傻儿?还是根本就不够喜欢人家?”
蔡上飞速辩解:“保证是真心爱慕!如假包换的喜欢!”
“那就回去告诉那姑娘,你舍不得走是因为她,倘若你不说出口,没人会猜到的。”
他眼神亮了亮,却仍有些犹豫道:“可她与我身份悬殊,连深交都算不得,我也不是你们临神郡人,她大概不会喜欢我,我该如何对她”
季宓宁抬手示意他打住,一字一句道:“蔡公子稍等,我可不是临神郡人,不要乱扣祖籍。”
蔡上惊道:“不是临神郡人?那你怎么在此处卖艺?”
季宓宁:“我从小被爹娘扔了,从会说话开始就到处跑求生计,有什么问题吗?”
“”
他喉结滚动,将手中的饼再次掰回一半递给季宓宁,弱弱道:“那姑娘是哪郡生人?”
“无定郡。”
蔡上倒吸一口凉气,呢喃重复道:“无定?”
季宓宁歪头:“正是。”
他清清嗓岔开话题:“那依姑娘的意思,在下应当破除重重险阻,回去大胆追求心上之人吗?”
季宓宁同意道:“不论如何你都可以先试试呀!努力可能白费,但不尝试则一定失败。不过假如实在没戏的话你也不能缠着人家,毕竟前人说的什么烈女怕缠郎都是瞎胡扯,你若想对她好,一要争取,二得尊重,真心诚意,方能抱得美人归。”
“可她性格内敛,我怕弄巧成拙。”
“是你要求爱,干嘛搬出人家姑娘的性子做挡箭牌?”她满脸正经道:“好吧蔡公子,假设现在是我单恋你而不得,你尚且对我无感,那么在这样的条件下,你会愿意为我而做出牺牲和改变吗?”
蔡上不知她何意,只憨憨地摇头表示否定。
季宓宁竖起手指严肃道:“这就对了,她性格如何不是你所能掌控,因此不要指望她会为你从内敛变得开放,而是要想想针对她的内敛,你要怎么去做,懂吗?”
这话题貌似被她扯到了另一个方向,但蔡上看着她认真且不容置疑的眼神,竟然打心眼里认为季宓宁说的没错,出乎意料地有说服力。
“所以姑娘的意思是,我应该自行调整,尝试与她的想法融合。”
季宓宁点头:“求爱就是这样的嘛,待到你的心上人开始欣赏你,与你走得更近,那时候才是相互包容的阶段,你现下不仅单相思,而且还没胆子,连谈论是否会弄巧成拙的资格都没有呢。”
他十分敬佩道:“姑娘所言句句在理,可你也就十六七的年龄,怎么懂得比我还多!?”
“我被追求过太多次,见过无数个跟你有相同烦恼的人。”
季宓宁挑眉耸肩:“不过你可是第一个被我指导过的,所以一定能得偿所愿,得到那位姑娘的芳心噢。”
蔡上有如醍醐灌顶,冲她抱了个拳,万分尊敬道:“借季姑娘吉言!我身上就剩这两银锭了,全给你!”
季宓宁毫不客气地收下,站起身道:“我去酒楼里讨碗水喝,你要不要?”
“我去吧,姑娘你在此处稍等。”
“别别别!”季宓宁把他拽住:“这家酒楼的老板特别不好说话,你若是不进去点几个菜吃,前台掌柜是绝对不会给你水喝的,所以还是我去吧。”
“这家店门楼看着富丽堂皇,内里竟是如此一毛不拔?”蔡上忿忿道:“要么这样,也别讨水了,我请姑娘进去吃顿饭怎么样?”
季宓宁大方制止:“不必了,这家店好贵,而且我已经吃过干粮了,公子不用再破费,坐这里等我就好。”
她一蹦一跳地奔进了店里,蔡上怕她碰壁,有些不放心地跟在后头,目送季宓宁走到那位记账青年面前,不知同他说了几句什么,弯起眼睛微微一笑,双手捧起脸蛋,趴在了柜桌上。
那青年放下算盘,即刻起身为她端来了两碗清水和一盘酥糖,又问了她些话。季宓宁极为乖巧地点头摇头,临走时回眸冲他抛了个极自然的媚眼,惹得那青年一阵脸红羞涩,只知道痴痴地冲她招手送别。
待季宓宁端着两碗水出来,蔡上直给她鼓掌,不可思议道:“季姑娘,为何他这么容易就给了你水?”
“因为我漂亮呗。”她咕咚咚两口喝完,将那盘酥糖递给蔡上:“我嘴甜哄他两句,他就会心软给我喝水啦,男人不都是这样的?”
蔡上快步跟上她:“可这人若是真对你有所图,那岂不是糟了?”
季宓宁道:“你觉得我见过对我真有所图的男人还少吗?要是我没有两把刷子,还能平安活到现在?”
他沉默半晌,再次开口问道:“季姑娘住哪里?不如在下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等会儿还有事情,你快去追求那位心上人吧!千万别留下遗憾,作为男子汉大丈夫,也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噢!”季宓宁抓起几块酥糖递给蔡上,又小心地将剩下的糖包好放进衣袋里,冲他竖起大拇指道:“对啦!等下记得帮我把碗还回去,感谢。”
说罢,她便提着大包小包跑进了后头那条背巷,急匆匆地离开了。
蔡上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回想着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又想起冯收菽的一颦一笑,终于笃定了决心。待回神再次环顾,却不见季宓宁的人,他追进巷子,低头握住手心里的酥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她跑远的背影,听到了几声清脆的银铃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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