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落水一事,陆云舒自认为身体也还不错,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回府后只是让人吩咐厨房煮了姜汤送来。
然而,事实是,她高估了自己。
当天晚上她就开始发热,平日里她没有让人伺候守夜的习惯,早早就让婢女回耳房休息了。
就这样,她迷迷糊糊地烧了一夜。
翌日,已是进入冬月,天气愈加寒冷。
早晨,银屏去唤她起来的时,她睁开眼喃喃地应了几声,可眼皮子太重实在支撑不住,就又睡过去了。
银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这样烫?”不由得惊呼一声,心下大骇,忙吩咐人请了郎中来给姑娘看病。
霎时,整个苒竹苑都沸腾起来了,还惊动了侯爷和夫人。
大夫诊脉后说是受了风寒,给她开了几副药。婢女服侍她服下汤药,虽还在昏睡,好在高热退了下去。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如今银屏和流影正守在一旁服侍。
夕阳渐落,只散发着微弱的光,偶有寒风流过,窗外竹林影影绰绰。
陆云舒睡了将近一天,可也睡不安稳,全身像是被烈火燃烧,脑海中浮现许多人和事,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
后来渐渐清晰,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这才醒了过来。
屋里还有些亮光,她微微睁眼,就看到一个圆脸婢女正在抬手抹眼泪,不是她的银屏姐姐还能是谁。
银屏放下手,眼里还噙着泪,激动地问:“小姐你终于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微弱地说道:“我没事,银屏姐姐快别哭,是谁说哭多了就会变丑挑不到好郎君的?”
银屏真是被她气笑了,都这样了,还不忘打趣自己。
简单地给她梳洗后,“今日就只能吃些清淡的粥吧!”银屏从一旁丫鬟中接过粥,正要用银匙给她喂粥。
陆云舒看到她眼中的疲态,猜到她肯定是只顾着照顾自己,饭也没好好吃,伸手过去:“我自己来吧,银屏姐姐也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照顾我想必也累坏了。”
银屏闻言鼻子有些泛酸。
看着小姐端碗喝着粥,她的思绪不禁想起了以前,那时她六岁,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和阿娘被赶出家门。
颠沛流离之际,她阿娘病故了,后来是老爷和夫人在街上把她买了回去。
到了陆府,夫人问她要不要去小姐身边伺候,她点头。
可她之前在家并没有学过如何伺候人,一开始很不习惯,笨手笨脚,老是做错事情,小姐也不恼。
小姐长大后去书院念书,书院规定不能带丫鬟小厮,可小姐也坚持要去,里面条件艰苦,小姐只能自己学会干活。
而她作为小姐身边的贴身婢女平日里就是服侍小姐,基本不用做其他活。
之前府上也有人时常调侃道,小姐反倒是没她那么娇生惯养。不过,小姐并不在意这些,依然对她很好。
可转念想到这次她居然去没有发现小姐生病了,她就有些愧疚,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陆云舒见她不放心,又道:“快去吧,这还有流影在呢!”
银屏愧疚地点头:“那我先去厨房吃点东西,也去瞧瞧药熬好了没有。”
听闻陆云舒醒了,顾嘉月忙又匆匆来到苒竹苑,没想到走到门口撞见叶蓁蓁也去看望陆云舒。
“哟,表妹也来看望云舒啦?”顾嘉月知道叶蓁蓁不喜欢陆云舒,还记得上次叶蓁蓁自诩自己出身名门,可没少对陆云舒阴阳怪气,也不知表妹这次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果然不出她所料。
叶蓁蓁道:“我怕这屋太冷清了,云舒妹妹心情不好,便过来瞧瞧!”
她当然不会这么好心来探望陆云舒,听她屋里的下人说,表哥顾修晏今日只是让人送了补品过来给陆云舒,并没有亲自来探望。
她心里高兴就想过来看看了,要是有机会,她也可以借机敲打一陆云舒一番,让她不要痴心妄想。
两人一同进屋,云舒刚用完膳,ruin正坐在榻上休息。
她们先是问了云舒的病情,接着又叮嘱了她一番。
叶蓁蓁每每想挑起事端,不料,还未等到陆云舒回应,顾嘉月已抢先用三言两语化解了。她呆了一会,觉得着实占不了便宜,便起身告辞了。
她前脚刚走,银屏便端来刚熬好的中药上来。
药味四散,看着这那么大的碗,灰黑色的浓稠药汁,陆云舒不禁蹙眉道:“要喝完吗?”
银屏笑了笑,她家小姐什么都不怕,只喝药除外。
“大夫说了,一点儿也不许剩,快喝吧!给你准备了蜜饯。”她指向一旁的白色小包。
“有蜜饯也很苦呢!”陆云舒抿唇道,眸光微动,带着哀求之意。
看她们不为所动,陆云舒最后还是不愿地闭上眼睛,捏着鼻子,一口把药汁喝完。
顾嘉月看着云舒眉头紧拧,自责道:“都是我不好,那日非要去云雾山,那边风大,这才让妹妹受寒着凉。”
陆云舒有点不好意思,可又不能将落水一事说出来。她眼珠子转了一下,摇头道:“姐姐多虑了,是我自己的问题。以前在书院念书时身子倒也挺好,也不知这次怎么吹了点风就病了。”
提到这,顾嘉月越发觉得云舒此次生病,大概应了她八字太轻这一说,她阴气盛,还是得去书院沾沾阳气。
之前跟爹娘提过此事,他们也没有反对。只是觉得云舒刚到府里不久,就要动身去书院,而且在那上学也挺劳累,便想着先缓一缓。
顾嘉月一脸认真地问:“云舒,那白鹿书院可是不允许带丫鬟去帮忙的,很多活都要自己亲力亲为,你也不怕吗?”
陆云舒眸光坚定地道:“姐姐放心,我可以的,以前在余姚书院也是这样的规矩。”
顾嘉月望着她比平日略显苍白的小脸,觉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不行,我得再跟爹爹提一提,要他赶紧把事情办妥,这般好看的妹妹要是香消玉殒了,那可是她的罪过了。
永宁侯下值回来就与夫人又去了冉竹苑一趟,见陆云舒好些了,他才放下心来。
回到屋里,顾嘉月来找他了,将陆云舒八字太轻一事,又添油加醋地跟他说了一遍。
二年前,他去江南办差事,路过余姚,便顺道去陆府与陆桓叙旧。
第二日早晨,他看到武学师傅在院里教陆云舒练剑。
这小姑娘看起来纤细娇柔,可耍起剑来还挺有力量感。
永宁侯问陆大人云舒可否订下亲事,陆桓道不曾,他便替自家儿子求了这门亲事。
那时,温亦慈早与誉王定了亲,顾修晏也没跟别的女子提亲,永宁侯便替他作主了。
永宁侯如今想着,要是陆云舒在他府里住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他百年后下到黄泉哪有脸见故人。
于是,他赶紧回书房给白鹿书院的院首写好了信,派人送出去。
这两日,顾修晏已经处理完幽州的事务,而陆云舒休息了两天也已经好了,永宁侯吩咐夫人特意今晚在府里办筵席,让大家热闹热闹。
“今晚的宴席可是你与世子第一次见面,小姐还是上点妆吧,显得气色好又喜庆。”银屏解释道。
她点点头,通过菱花铜镜,看到银屏正仔细地给她贴梅花花钿。
筵席设在筠风馆,殿内点了合香,地上烧起了地龙,暖意融融。
宴席还未开始,殿内已经有人入座了。
一身月白锦袍的顾修晏正走进来,他平日不会这般早到,只是先前答应了父亲去探望陆云舒,可还没来得及探望她就病了,想到未出阁的女子病中大概也不希望陌生男子来见,便只是派人送了礼过去。
今晚他特意早些过来,待见到陆云舒便问候几句,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大哥哥。”
“大哥。”
“大表哥。”
他入到殿内,一眼便瞧见了两位弟弟顾维桢和顾嘉树还有表妹叶蓁蓁,他微微颔首。
瞥见叶蓁蓁旁边倒是站着一位没见过的姑娘,着一身粉色绣牡丹色长裙,身材略微圆润,脸也也是圆圆的。
她笑着行了一礼,“见过世子。”
顾修晏道:“不必多礼!”没错,当年圆滚滚的小胖妞如今变成圆圆的小姑娘。
顿了顿,他又道:“云舒妹妹身体可好些了?”
那姑娘脸微微一红,说道:“世子,我、我不是陆姑娘。”
这位姑娘是叶蓁蓁的堂妹,想看看堂姐喜欢的人长什么样,便央求叶蓁蓁带她过来。叶蓁蓁心想她也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便大发慈悲带她过来了。
“大哥哥,你认错人了,看,那才是云舒姐姐!”顾嘉树嗤笑道。
顾修晏循声望去,两人被丫鬟簇拥着走来,一位是他的妹妹顾嘉月,她身旁站了一位着水雾蓝襦裙绣折枝茶花纹的姑娘。
她迎面走来,向众人盈盈施了一礼。
顾嘉月指着顾修晏,介绍道:“云舒,他就是我哥哥了,你可还记得他吗?”
“见过世子!”陆云舒抬眸一惊,居然是他?
武夫?也对?难怪!
是她?顾修晏也不由得微微一怔,她今日把乌黑亮泽的头发挽起了小巧的双刀髻,杏腮雪肤,额间的花钿成点缀,正是京中官家女子常见的装扮,可她给人的感觉又与其她女子的不同,添了几分灵秀。
与那日不施粉黛的她想比,又是一种不同的风格。
原来她就是陆云舒,那她这几日生病,不就是因为那日落水。本想着那池水是由附近的一处温泉引来的,不容易使人受寒,想着在水里一会也没事,没想到还是……
顾修晏思忖完回过神来,还了一礼,又道:“云舒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呵?这人还有脸提,那日若不是在水里泡久了,自己又怎么会生病。
与那日一样,他的言行举止皆非常有礼,只是目光依旧疏离清冷。
厅内灯火通明,柔和的灯光下,像是给他的脸镀了一层金光,干净俊美,叫人舍不得挪开眼。
陆云舒喜欢长相好看的男子,不过,纵然他再好看,陆云舒还是无法忽略那日他的态度,本该怦然的心此刻也很平静。
陆云舒淡淡一笑,回道:“多谢世子关心,我已经好很多了。”
永宁侯也来了,笑道:“云舒,怎么叫起世子来了,他还是你的顾哥哥。”
顾哥哥?这称呼也太……陆云舒真的没有印象,只尴尬地笑了笑,便垂下双眸。
他们见状还以为这是姑娘家害羞,也不好打趣她了。
可这却让让顾修晏想起了以前在余姚陆府的情景。
那年,他九岁。
红日渐渐升起,洒下一片鹅黄色的晨光。
顾修晏在后院找了一块空地练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出现了一个小小身影。
小陆云舒坐在一旁的看台上,轻轻晃着小腿,左手拿着吃了几口的茯苓甜饼,嘴里也还吃着,两腮鼓鼓的,一双琥珀色的清澈眼睛正紧紧地看着他。
见他停了下来,便跳下看台,右手提着裙摆小跑过来,抬起头,眸中清亮,道:“顾哥哥真厉害,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顾哥哥!”
顾修晏又想起那日,问韩景明可是要娶她时,她回答说大可不必!
这?他觉得还是早点找机会跟她说清楚婚约一事,让她把那不该有的心思止住才行。
很快,众人已经陆陆续续到齐了,侯爷对众人说了一些话后,便开始了宴饮,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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