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袭来,树顶簌簌作响,地上的黑影晃来晃去。
陆云舒悄悄地把右手伸进另一侧的袖筒里。
布衣男子也没料到,眼前这谪仙似的男子竟是这般反应。
“刮刮……”,忽的传来几声寒鸦乱鸣。
他一时之间乱了神,紧紧抓着匕首的手松动了一下。
陆云舒忙趁布衣男子不备,倏忽取出发簪插在布衣男子手上。
布衣男子吃痛一声,陆云舒一把挣开他的桎梏。
锦袍青年眼疾手快,抬腕旋柄将手中的剑推了过去,陆云舒还未来得及看清那锦袍青年几时出手的,那长剑已直直插入布衣男子的身体。
布衣男子口吐鲜血,整个身子直直地往池里倒去,下去时猛地扯住陆云舒的肩。
陆云舒用力甩他它的手,可被他一带,只听见“扑通”两声,陆云舒也掉进了莲花池里。
韩景明吩咐手下下水将这匪徒首目抓起来后,便转身称赞锦袍青年:“霁川,你这剑法又进步了!”
又笑着揶揄道:“看来去了西北两年收获颇丰,爱情果然催人上进,这逝去的爱情也一样!”
霁川正是顾修晏的表字,韩景明与他打小便认识,自然十分熟悉,这才敢于调侃。
顾修晏掀掀眼皮,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径直走向莲花池走去。
陆云舒以前学过凫水,虽然猝不及防地落水有些慌张,可她也都能应付。
池水刚没过陆云舒的的锁骨处,她感到奇怪的是,池水居然不冷,甚至还有一点暖和。
她双手扶池壁不让自己下沉,水面距离地面还是有一段很长的一段距离,抬眼望去,这石壁实在太高太陡,自己实在没法爬上来,身上衣服都湿了,之前跟武学师傅学得本事一点儿也施展不出来。
顾修晏和韩景明走到池边,往下一看,只见她发髻歪了有些松垮,湿哒哒的几缕鬓发黏在额间,肩上堆着枯黄的落叶,猛地一看活像是一个纨绔小白脸落水,有点滑稽。
这画风实在有些好笑,韩景明绷不住笑了笑,但随即意识到不妥,这才努力憋住。
她抬起头来,努力勾起唇角,浅浅笑道:“不知二位公子看够了没有,能否帮个忙救我上来?”
她的脸色如初雪一样滢白,黛眉明瞳,鸦羽似的长睫微微颤动,不禁遮不住双眸发出的亮光,反而显得楚楚动人。
韩景明不由看得一怔,这女子倒是给本来暗淡无光的莲花池增添了一抹亮色。
饶是顾修晏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时有些狼狈,可这样的她还是极美的,像一朵刚刚被雨水洗濯过的花,透着点点光亮,清雅夺目。
看她年龄应该还未及笄,这样的姑娘本该待字闺中,可她却着了男装跑到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若不是遇上他们,她还不一定能脱离险境。
女子可不比男子,要是不幸被歹人掳走,这可怕的结果都能想象出来。即使侥幸还有完璧之身留下性命,可一旦传出曾落歹人手里,总有人会妄加揣测甚至添油加醋,那女子后面半生都要生活在世人异样的眼光之下了,这何尝不是更深的一种伤害。
所以,顾修晏认为,女子应该要竭力避免危险才是,眼前的少女的言行实在令人担忧,还是要让她吃些苦头,方才让她记住此次教训。
待回过神来,韩景明关切道:“姑娘别怕,我现在就下来救你。”说完正打算跳入水里。
陆云舒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想着给他道谢,可她话还没说出口。
一旁的那锦袍青年却伸出手,阻止他道:“这不妥,你要是下去救她上来,那她只能嫁给你了,可我怎么记得你已经与人定亲了。”
韩景明仔细一想,也觉得他说得有理。大雍虽然民风开放,可还是讲究男女大防,如果下去就那女子上来,二人肯定免不了有身体接触。虽说纳个妾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可要眼前这美人做自己的妾室,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何况他向来以光明磊落自诩,可不想乘人之危。这万一传了出去,岂不让人家笑话他。
见韩景明面露顾虑,陆云舒忙摇头回道:“大可不必!公子放心,我不会要你娶我的!”
“你看,这姑娘都说不用娶了!”
顾修晏坚持道:“那也会损了她的名声,她日后也很难嫁人。”
韩景明知道他一向端方守礼,看重规矩,索性也不跟他争辩了。
陆云舒:“你……”
名声难道比命重要吗?陆云舒简直哭笑不得。即使池水不算冷,可她在水里待久了还是不好受。这是什么男子?
韩景明皱了皱眉,问道:“那怎么办?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
顾修晏淡定地取出一根宽约半寸的黑色束带,将另一头扔了下去,对陆云舒道:“把束带缠在自己身上,再抓住束带自己爬上来吧!”
韩景明:?
陆云舒:……?
陆云舒瞪了他一眼,拿着束带拉了一下,好在束带应该还蛮结实的,她叹了口气,无奈的把一段束带绑在身上。
接着她双手抓住束带,脚踮着石壁,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好在她不是什么柔弱女子,很快,她就爬上了岸边。
她拂去身上的落叶,拧了拧衫袖上的水后,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道:“多谢公子了!”
顾修晏递给她大氅和暖炉,那是刚刚他叫人取来的,道:“小心着凉,厢房里有衣袍可以换。”
他又提醒道:“姑娘,日后可不要再去不适合女子去的地方了,闺阁女子最好在家焚香煮茶,研习琴棋书画,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陆云舒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是想借机教育她呢,才这么捉弄她的,要她在水里呆那么久不说,还要她用那么丑的姿势爬上岸……
她敢肯定,要是他碰上其他姑娘落水,他就不会这样对她了。
他话里的意思,她可是听出来了,就是责怪她不遵守女德,穿着男装到处乱晃,这才生出事端。
真是可笑了,这怎么还成她的错了,难道非要女子待在家里吗?
这人倒是长得好看,可没想到思想竟也如此狭隘,虽说他救了自己,可他要把原因怪在她身上,她实在对他喜欢不上来,前面的好感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挤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告辞。”可走了几步,她又转身轻笑道:“难道公子认为,女子守在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可以避免事端吗?”
说完,不等他回答,她已拂袖而去。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韩景明笑道:“霁川,你怕是已经得罪那姑娘了。”
顾修晏道:“无妨,若是这样她下次能安分守己些,怪我又有什么所谓呢?”他又道:“时候不早了,抓紧时间入宫面圣吧!”
最近一年,幽州丘冥山匪徒横行,经常骑劫路过的商队,后来壮大到竟连路过的官队都敢劫持。
半个月前,圣上便派了顾修晏到幽州剿匪,他可是大雍有名的少年将军,区区一群匪徒又怎么能难得倒他,三天时间,他就扫平了丘冥山。
只是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那珊匪头目雷勇竟逃了。
后来一路追查,顾修晏发现雷勇竟藏身在京郊附近的云雾山,他将派人马将要犯押回京城,便与韩景明带着人手去云雾山找寻雷勇。
顾修晏入宫汇报了幽州剿匪的情况,得知顾修晏已经把山匪剿灭了,抓住了山匪的头目,嘉徽帝龙颜大悦,给顾修晏赐下重礼,又论功行赏,赏赐了剿匪的将员们,该擢升的擢升。
之后,嘉徽帝留下顾修晏,又与他谈论一番西北的局势。
待从太和殿出来,天边已铺满了晚霞,橙黄色慢慢从山边向上晕染,似乎想要渐渐地吞噬掉冰蓝色。
穿过永巷,宫门前听停着一些马车,车夫与仆人正百无聊赖地在等候着主子出宫。
其中一辆华丽青盖马车特别引人注目,顾修晏抬眼望去,瞥见一双熟悉的人影正往马车走去。
顾修晏神色一黯。
那二人正是誉王和誉王妃,后面立着婢女与侍卫。
誉王妃身着藤紫色银丝线绣白色百合衣裳,即使披了一件通身雪白的狐裘,也难掩她纤细窈窕之姿,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每一个动作都挑不出差错,处处显露出雍容华贵。
誉王搀着誉王妃登上了马车,马车渐行渐远。
顾修晏的思绪似乎也被它牵动着,渐渐飘向远方。
二年前,一个烟雨蒙蒙的日子,她一身鹅黄披风头戴着帷帽,偷偷地从家里出来找他。
女子垂下眼眸,帷纱下的小脸早已泪水涟涟,哽咽中她向他倾诉出自己的无奈。
她说她心里永远都会有他的位置,不可触,不能忘。
闻言,他不由得心头一紧。
“那你呢?你以后娶了别人,心里也会为我留一个位置吗?”
对上她一双潋滟似水的眸子,期待的眼神,他抿唇点点头,“会,那个位置永远都是你的。”再也不会有别人。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