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秀感觉被坑了。

    回想起来,机智的太子爷肯定有别的办法送她出城,但为了拉赵王入伙以达到“法不责众”的目的,硬给她整到了赵王身边来。结果人都准启程了,偏偏这时候出事,完美卡点!

    赵王老半天才从宫里回来,叶秀不好意思追问什么时候能再北上,听说是他手下的李郎中贪污,朱棣震怒,责令锦衣卫严查。按理说叶秀顶了天算个侍婢,不在被查之列,但问题是锦衣卫竟然要把赵王实时保护(监视)起来,理由是朱棣要求在排查完所有可疑人士之前不让他接触下面的人,以免他串口供包庇下属。

    听说府上要来锦衣卫时,叶秀当即有了开溜的念头,现在这情况还不如过回□□工的日子,大不了等赵王可以离开京师了她再回来插个队。

    她正收拾行李,先前传令罚跪的婢女又来传话了,“爷在后花园,让你过去。”

    叶秀十分不情愿,但在婢女的“押送”下又没办法,赵王这时候找她,总不至于是知道她要溜了所以想道个别吧?

    王爷家的后花园那可是真花园,大得离谱还有湖。

    叶秀被领到湖边,踮脚瞧去,赵王在亭子里背对而立,一旁还有个高大挺拔的男子也背对她们,正拱手作揖讨好赵王。

    叶秀见那人一身短褐,像是府上专陪赵王练武的力士,幸好幸好,不是锦衣卫。

    婢女也瞧见了那人,看样子正在挨骂,提醒叶秀道,“爷今日心情不好,正在训话,你过去机灵点。”

    正巧下人端了热茶来,本该奉茶的婢女怕被赵王迁怒,便将茶盘递给叶秀,“你去帮爷把茶续上。”

    叶秀疑心重,怀疑她想让自己挡火。

    婢女精明道,“我是帮你,让你顺便在爷跟前讨个好不是?”

    行吧,反正都要去,叶秀觉得这是个思路,不忘甜言蜜语谢过“好姐姐”。

    结果端着茶刚走一半路,亭中忽然爆发,赵王抄起杯盏向力士砸去,力士迅速侧身敏捷地躲过。

    叶秀惊叹牛逼,还敢躲!!!

    不过看他额头有伤,怕是已经挨过打了。

    叶秀深呼吸,端着热茶朝亭中走近。

    赵王看到叶秀那一刻,火气就全消了。

    不为别的,只因在场除了他和叶秀以外的第三人,正是他刚才发怒的对象,他那总是出其不意气死个人的二哥,汉王。

    他不知汉王能否认出叶秀,毕竟他们大抵早就相识。

    其实,今晨入宫前,赵王就知道底下会被查。

    以为查一查就完了,没想到他爹会让锦衣卫来府上。好在他那不厚道的大哥悄悄透露,“锦衣卫手上的黄册已经查不出阿秀什么了,你们别自乱阵脚。”

    他稍稍心安,同时惊讶,“你连锦衣卫里都有内应?!”

    太子连连摇头,“这话可不兴胡说,小心皇上的砚台。”

    于是,赵王一回府就让婢女去传叶秀,想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逃,谁料婢女刚走不久,造成如今混乱局面的罪魁祸首——汉王就主动上门了。

    汉王和太子一样都为赵王求情,却是今日唯一受伤的人,一来就指着头上包扎的伤口问,“你说爹是不是察觉了?不然怎么我们三个都往那跪,砚台就偏落我头上?”

    赵王还在气头上,“察觉更好,你活该!”

    汉王自知理亏,赵王在宫里并未供出自己,后又被单独留下挨了训,这会儿让他发发火确实应该。见他骂完还似憋着火,就想替他散散火,于是上前勾肩搭背,“这样,我们去摔跤场练练,练到你消气为止,你看我还特意穿了身短打来,随便你打!”

    汉王越贫,赵王越气,甩开他背过身去。

    汉王拱手作揖,“二哥知道错啦,二哥给你赔不是!”

    赵王头也不回,忽然道,“李珍说他放不下家中。”

    那时锦衣卫在场,李珍哭求他饶过家人,他以为是说给自己听,如今回过神细想,大抵也有求他传话的意思。

    汉王闻言默了一瞬,“我知道了。”

    亭子里安静下来。

    汉王叹息,慨然道,“他原是李景隆旧部,当年建文派李景隆攻北平,大哥守城撑至我和爹回援,李景隆弃他而逃,他就是那时投靠的我,自此丹心不二……他是我的人,我想让他早日安葬。”

    赵王哼了声,“他认了所有罪,就算是死了,也要锦衣卫想还给你才行。”

    汉王又作了一揖,“赵王爷,送佛送到西。”

    赵王回身怒目,“你自己去要,我不去!”

    “事已至此还是你去合适,若能帮我要回来,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不然我天天来陪你摔跤也行。”

    不用摔跤,赵王已经抄起桌上茶盏摔过去。

    汉王闪身躲过,立刻赔罪,“怪我不该躲,你再来,这回我不躲了。”

    赵王气极,可惜桌上已经没了杯盏。

    叶秀正是这时步入的湖心亭。

    赵王这才想起传唤了她,顿时火都忘了发,瞄了眼汉王,心想这可真是撞上了。

    好在汉王只瞧了眼,并未认出她。

    赵王刚松了一口气,汉王忽然抬臂拦住叶秀,去接她手中的茶。

    赵王屏息,叶秀却是莫名其妙。

    她抬眼望着这位额头带伤的力士,心想大家都是打工人,你还挨了揍的,怎么敢当着领导的面抢我东西?奉茶的活儿这么抢手???

    叶秀不松手,瞪他一眼。

    对方一怔,立刻凶恶地回瞪,愠怒之下强行抢过茶献给赵王。

    叶秀拧眉,这就是旧时代职场?

    赵王在二人“对峙”时以为要出事,庆幸没有,又疑惑叶秀为何也没认出汉王,小姑娘长大了确实变化不少,但他二哥这些年并没怎么变。

    赵王凝重地接过茶,一边是保证不躲的汉王,一边是不明情况的叶秀,决定先把人支开,于是猛地将茶摔在叶秀脚边,吓得她一哆嗦。

    “没规矩的混账!”

    叶秀惊呆了,内心的原野万(草泥)马奔腾。

    她做什么了吗?

    她什么也没做!

    湖心亭不是她要来的,茶也不是她泡的,更不是她自己要端的,最后甚至都不是她奉的,但却是她挨骂的!

    赵王怒道,“滚,别在本王面前碍眼!”

    叶秀灰溜溜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叫自己来就为了骂人?

    年纪轻轻病得倒不轻!!!

    叶秀深感晦气,郁闷地往回走。

    后花园里绿林环绕,弯弯曲曲的小道远处出现两个身影,她眯起眼睛打量,看清后猛吸了口气。

    两人越走越近,一人在前,目光锁定她快步而来,一人在后,焦急地拉住前面的人,不时看她一眼。

    草泥马过境,原野片草不生。

    那是秦昭和他那个朋友。

    所以他们就是来保护(监视)赵王的锦衣卫。

    叶秀心死了,逃没用,直面风暴吧。

    两人近前了,她欢喜地向秦昭招手,“小大人~”

    本来还想跟他朋友打个招呼,却被对方冷到,只能尬笑。

    秦昭以身体格挡在焦银环和叶秀之间,“银环,你会吓到她的!”

    叶秀本来不至于被吓到,听秦昭一说,便往他身后躲,“小大人,这位大人怎么了?”

    对方不语。

    叶秀思索,自己的身份应该没暴露,怎么就被当成目标了?

    对方开门见山,“你为何在桥边那样对阿昭?”

    哦,原来是替朋友讨公道来了。

    叶秀是见过大场面的,看向秦昭丝毫不慌,道歉道得理直气壮,“小大人对不起,怪我脾气不好,那时见你把送我的礼物弄脏了,就忍不住生了气,您别怪罪。”

    焦银环逼近一步,秦昭护着叶秀退后一步,“她说的是真的,银环,其实是我不对。”

    叶秀攥着秦昭的袖子,低头不再说话,感慨自己茶得可以。

    一想到茶,心情又down了下来。

    焦银环不满叶秀的解释,却也无可奈何,干脆揪过秦昭,硬拉上就走。

    “公务在身,先跟我去见赵王。”

    秦昭被拽着走远,不忘回头对叶秀高兴道,“阿秀,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见啦!”

    叶秀挥手致意,等他们没影了才收起笑容,低声发出一个字的语气词。

    湖心亭中,赵王终于答应为李珍收尸,原因之一是想赶快打发汉王。

    汉王没有要走的意思,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对了,刚才那个没规矩的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赵王怔住,立刻拉上垫背,“那是大哥送来的侍婢,规矩都没舍得教好,也给你送过?”

    “那倒没有。”汉王摇头,“大哥真是,说他周到他又抠,不知道送个好的,说他抠他又周到,北上之路苦寂,还知道送个女人来,那姿色确实非营伎可比。”

    赵王噎住,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汉王见他臊了,正揶揄他好好教女人,远处湖边走来两人。

    汉王瞧了眼湖边,眯起眼睛,“那个锦衣卫,走后面那个,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赵王想到这是来监视自己的,顿时冒火,“你烦不烦!看谁都像见过!”

    汉王一拍脑门,碰到伤口疼得咧嘴,好歹想起来了,“那不是讨爹喜欢的呆子么!”

    赵王偏着脑袋,没反应过来。

    “哦,那时你没在场,爹起兵时就说要灭葛诚全族,一个不能少,所以刚入城就派你去葛宋家抓人了。”

    赵王垂眸,恍惚片刻,心中闪过的旧事,也发生在如这后花园般郁郁葱茏的地方。

    汉王负手而立,细细道来,“当时我和大哥都在,爹为了逼建文近卫说出建文下落,以其养子之命做要挟,结果那养子被捆缚着,竟莫名颂背起豫让刺赵襄子。

    “爹那会儿刚拔了练子宁的舌头,嫌他话多不中听,却没见过话多又摸不着头脑的,便问那小子是不是自比豫让,建文为智伯,他要为智伯报仇而刺杀他这个朱襄子。谁料那小子说他自幼习武只为侍主,却因年纪小未能进宫,建文之恩于他只如范氏、中行氏之恩于豫让,范氏、中行氏为智伯所灭,豫让转而追随智伯,若爹肯让他追随左右,爹就是他的智伯。

    “爹不高兴,说那小子咒他,智伯最后被赵襄子所灭,头骨为酒器。谁知那小子是呆的,又找死说,若爹为智伯他为豫让,则爹被人害死了,他漆身吞炭也会报仇,一下把爹说懵了,从来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大哥在边上骂那小子不会说话,说方孝孺方大家曾批智伯荒暴贪婪,豫让不配国士之名。

    “那时方孝孺十族还没灭,但爹已经烦他了,他不喜欢的爹就觉得不讨厌,又见那近卫是真不知建文下落,就干脆父子都放了,再看那呆小子也讨喜,便想收到身边,因他年纪小冒傻气,就让他从锦衣卫下级开始历练。”

    赵王静静听完,投向岸边身影的目光变得认真,“你说的哪个?”

    “走后面,看起来老实巴交那个。”汉王用下巴指了指,见远处两人已走近,终于起了打道回府的念头,“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赵王讽刺道,“不多留会儿?我看你挺舍不得走的。”

    汉王摆手,“客气客气,事已至此,锦衣卫你应付就行,二哥一定记得你的好。”

    汉王走后,秦昭和焦银环来到湖心亭,自报衙门、姓名、差事。

    赵王安然接受,好奇多看了秦昭几眼,内心却并不想应付他们,只简单交代说跟着自己可以,但要保持距离。

    秦昭和焦银环遵命地退到湖心亭之外的步道,一左一右地站立。

    赵王想起还有事没办,让下人去叫叶秀,又让两个锦衣卫再站远些。

    于是乎,才被叫去挨了骂又轰回来的叶秀刚进屋,正思考和锦衣卫碰完面就逃会不会太明显,门外又有人来说赵王传见。

    纵使她脾气再好,还是把包袱一摔。

    玩儿她呢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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