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文玛和乔清池在商量着对付大乾的法子,将那缇回归的风声放了出去,那边秦瑄自得知那缇回了南疆后,也逐步做好了亲征的准备,先发下口谕安排好后宫诸事。

    没有皇后就是有这样的麻烦,他不能直接把自己的意思告诉皇后,再由皇后颁布下去,而是自己亲自下口谕,多少有点儿分散他的精力。

    秦瑄的第一道口谕,就是下令皇贵妃掌东六宫宫权,贤妃掌西六宫宫权。

    也就是说,神隐了许久的皇贵妃,复出的第一件事,就是分了贤妃一半的宫权!

    并且还是经过皇上特意赐下口谕的,这也算得上是一种荣耀了!

    后宫为之侧目,都在猜皇贵妃是否又翻身了。

    贤妃在听了皇上的口谕时,终于没有忍住,手中“刺啦”一声,居然撕毁了一条手绢。

    以前和璟淑仪合掌宫权,名义上她也是执掌一半宫权,然而璟淑仪为人最是懒散,一向懒得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后宫小事,说是合掌,但几乎全部的宫权都在她手中,只要不越过璟淑仪的底线,她压根就不管。

    可皇贵妃就不一样了,和皇贵妃做过多年好姐妹,也在皇贵妃手下生活了多年,贤妃可以说是如今宫中最了解皇贵妃的女人了,这个女人,心中第一是她的表哥,第二是后位,第三是宫权,她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女儿,连前三都排不上!

    而如今,皇贵妃显然已经失宠,后位也遥遥无期,她唯一能抓在手中的,可不就剩下宫权了,她怎么可能会如璟淑仪那般放权?

    那自己好不容易握在手中的权力,岂不是要被生生分割出去?

    ——尝过这种执掌权柄的滋味,再让她放弃,不啻于剜心之苦。

    “你好好的在景仁宫养病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冒出来?我执掌宫权的时候,又何曾亏待过你?继续相安无事不好么?你干嘛非要和我抢宫权?我好不容易得了这些在后宫安身立命的东西,凭什么要分给你?璟淑仪那般独宠后宫,还知道不把事情做绝,不和本宫抢宫权,你算什么?凭什么让本宫退让?凭什么?”

    贤妃盯着窗外的树冠,喃喃自语。

    这一刻,窗外再明媚的阳光也照不暖她的心。

    她的表情令她身边一声不吭的大宫女都打了个寒噤。

    殊不知皇贵妃虽然得了一半宫权,可心中也未必多欢喜,她倒是宁愿用这一半宫权换皇上曾经交托给她的那份信任,可惜时过境迁,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因而她得了这部分宫权,其实与贤妃的心情也是类似,都是把宫权当做了左后一根救命稻草。

    谁也没有过多地揣摩皇贵妃和贤妃此时此刻的心情,心中疑惑几天也就放下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对准了原本和贤妃共同执掌宫权的璟淑仪!

    幸灾乐祸的,猜忌的,担忧的,事不关己的,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然而,出乎意料的,璟淑仪竟然丝毫没有动静,甚至连一点儿涟漪都没显露。

    要说她失宠了,也不可能,宫里的内务府,尚衣局,御膳房等事关衣食住行的部门,那些最是人精扎堆的地方,可没一处对璟淑仪有所松懈,呈给璟淑仪的依然是最好的份例,态度恭敬谄媚得令人看了都心头发酸。

    最重要的是,皇上如今忙成那样,依然隔三差五地去永寿宫,她们早就打消了璟淑仪已经失宠的奢望!

    可要是受宠,皇上为什么剥夺了璟淑仪管理宫务的权力?对于这些女人来说,在皇宫中,宫权可是仅次于圣宠的立身筹码了,皇上若是真心宠爱璟淑仪,不是应该把宫权全部交给璟淑仪吗?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隔天,容昭独自搬去北宸园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众人简直惊呆了,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暗暗盼望容昭倒霉的,第一时间便想到容昭是不是失宠了被贬谪了;也有脑子比较清楚想问题比较深刻的,却猜测皇上是不是怕有人害了璟淑仪所以特意将璟淑仪送走保护起来;亦有对容昭心存善意的,只担心容昭去了北宸园反而容易被人钻空子,北宸园毕竟是避暑山庄,守备到底没有后宫森严。

    永寿宫依然什么动静都没有,非常温顺地、低调地收拾好了行装,三天后,永寿宫只留下了少部分粗使太监宫女,大部分都随着容昭离了宫,在众人复杂难辨的目光中,启程去了北宸园!

    离开的前一天,容昭接待了好几批来给她送行的妃嫔,如张妙,赵云袖这些和她亲近的人,自然是早早就来了,而最后,贤妃和皇贵妃居然也屈尊来了永寿宫。

    容昭不卑不亢地接待了两人,这两人如今和她选秀那初次见到时的模样已经大不相同,那时候她们高高在上,雍容尊贵,如今却仿佛是失了雨水滋润的花朵,隐隐都透出一种干巴无力的颓然。

    尤其是贤妃,前些天还好,此次再见,身上已经冒出了一些让容昭格外不舒服的情绪,暗中瞥向皇贵妃的眼神,也微微有些不对,不过看到皇贵妃没有注意贤妃,反而对自己露出幽怨敌意的神情,容昭也就懒得提醒她了。

    得了,让她们狗咬狗去吧,姑奶奶我要脱离战场了!

    容昭没有天真地以为自己去了北宸园,就和后宫彻底脱离开了,两边的奴才都出自内务府,之间千丝万缕,难以分割,之前德妃还不是通过北宸园的奴才借了宁嫔的手给她下毒?

    可见北宸园那边也未必就安全到哪里去。

    不过,再怎么样,也比和一群内分泌失调的女人们明争暗斗来得强!

    皇上既然已经把北宸园整个儿交给自己管束,又派了李连海和安嬷嬷两大心腹给自己掠阵,特意给自己配了二十名颇有几分身手的大力宫女,另有一队随时听候调遣的暗五麾下小队,自己要是还不能把北宸园拿下,趁早歇了和秦瑄一双一对的心思!

    连这点手腕都没有,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她有那个命让秦瑄另眼相待,也没那个福气和秦瑄白头到老!

    当然,哪怕没有秦瑄交予她的丰富人手人脉,她也不怕北宸园有什么幺蛾子。

    容昭队伍离京的当天,万事俱备,秦瑄也踏上了亲征的路!

    ……。

    “皇上,您这次真的鲁莽了。”

    龙辇中,秦昊实在是不知道说秦瑄什么好,若秦瑄是那种冲动有干劲的年轻气盛的帝王,做出御驾亲征的决定也不难理解,文治武功,是所有帝王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可秦瑄明显不是,这位出身就是太子的大乾第一尊贵人打小就没有冲动这根筋,哪怕做出的很多看似很热血冲动的事儿,也是刻意计算筹谋好的,能收获绝对的好处,他才会“冲动”一把,然后坑死他那群同样本事不凡的兄弟们!

    要秦昊说,如果秦瑄真的是个不知轻重的人,早在他做太子的时候,就被他那群兄弟给拉下马了,先帝虽然与私德上不怎么样,但却很会养儿子,养的儿子个个都不赖,这也导致,他们抢起皇位来,也格外凶猛!

    秦瑄一个生来就被立为太子,简直是一道显眼得不能再显眼的靶子,在他登基前的十五年中,哪怕犯一次小错,被他那群兄弟给抓住,他也不可能坐上皇位,但他不但坐稳了太子之位,也坐稳了背后站着太上皇的傀儡皇帝之位,再到实权在握的有为皇帝,每一步,看似艰险却分外稳当,他身为师父,都看在眼里。

    可是,为什么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了,这位稳重了前半辈子的徒弟,突然就热血冲动起来了呢?

    和南疆的战争虽然不可避免,可御驾亲征,真的有必要吗?

    秦瑄笑了笑,既然出来了,他倒不介意和师父说说心里话。

    “师父,你真的以为,那缇掉入了波浪滔天的汾河中,却能毫发无伤地回到南疆吗?”秦瑄唇瓣勾起一抹冰冷的笑,高深莫测。

    秦昊微微一愣,他不是没有头脑的人,秦瑄一提起,他自然会往这方面想,越想越觉得秦瑄的怀疑有道理。

    秦瑄垂着眼睫,淡淡地道,“听说那缇掉入了汾河后,朕就知道他不会死,祸害哪是那么容易死的?不过,就算不死,脱层皮还是可能的,他处境那么狼狈,怎么可能丝毫不惊动人地回到南疆?所以,回到南疆的不可能是那缇,可正因为不是那缇,朕才决定亲征,有什么比那缇不在时抄了他的老巢更让人愉快的呢?”

    秦昊花白的剑眉一扬,“也有可能被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秦瑄无奈地一笑,“师父,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未开战就说这些,未免太不吉利了。”

    秦昊却不以为然地道,“你还信这个?”

    秦瑄也不和他抬杠,继续道,“朕的暗卫传回来消息,南疆的监国长公主最近频繁出入南疆边境。所以,朕推测,那缇虽然不在,但南疆也不是没有值得朕亲征的人,那被人劫走的乔清池就不说了,除非再来一次奇迹,否则他的宗师境界肯定是保不住的,此人已经不足畏惧。

    但是,师父难道不觉得,趁那缇不在,咱们可以合师徒之力,除了那个一直在背后支持那缇的人?那人算得上是那缇最心腹最倚重的人了,对南疆的重要性就犹如师父你对大乾的重要性!红公主虽然号称监国,论起在那缇心中的地位,未必比得上那位,斩了他,便如同占了那缇的左膀右臂,南疆定会国基不稳,就算有朝一日那缇可以回去,日子也不会有现在舒坦,十年内也别想再打大乾主意了。”

    秦昊听完了秦瑄这番话,忍不住捏了捏鼻子,他就说,这家伙怎么会一改往日阴人不眨眼的腹黑作风,居然“冲动”地选择亲征了,敢情人家一点儿也没改变行事风格,只是如今更加成熟老练了,他这个老头子没看出来罢了!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不止他老头子没看出来,满朝文武都没看出来,这样一来,消息就不可能泄露,就算南疆知晓他御驾亲征的消息,也不会事先做出防范,说不定还要暗中嘲笑他们没有脑子,自投罗网。

    真不知道,这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到底会有怎样的一个结果。

    事实上,红公主等人听到秦瑄居然御驾亲征后,果然欣喜若狂。

    独有乔暮阅历更深,心中对秦瑄这么容易上当而有所疑虑,他毕竟是和秦瑄打过交道的人,多少了解些秦瑄的为人,与秦昊的感觉差不多,如果秦瑄这样的人都会热血上头了,那世上有勇无谋头脑简单的人大约都死绝了,才轮到这么个智深如海的人物顶上“热血”这么个词。

    但是,疑虑归疑虑,乔暮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冷眼看着红公主文玛当机立断地发下了一道道活捉秦瑄的命令,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嘲意——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连那缇也不敢和秦瑄这么正面撼上,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凭什么有这份自信?

    乔暮是对那缇有感情,但对那缇的崽子们可没有感情,对南疆更是观感一般,眼见那缇的崽子不但对自己儿子无礼,对他也是爱答不理,他会提醒对方才怪了,他本就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丝毫不觉得自己和个孙辈的十七八小姑娘耍心眼有什么不对。

    “父王生平视这位大乾皇帝为劲敌,本宫却觉得是不是太高看他了,堂堂一国之君,只听到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便御驾亲征,如同儿戏,真的配得到父王那般高度的关注吗?”

    文玛心中其实有些不解。

    乔清池瞥了她一眼,心想你父王的任性还在秦瑄之上,秦瑄好歹是带着大部队亲征,你父王干脆只身潜入大乾,以至于造成南疆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不过他知晓和文玛这个恋父成痴的家伙说那缇坏话只会坏事,便懒得反驳。

    “既然大鱼已经如你所愿钓出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文玛笑道,“本宫以前安排了六批人出发,这六批人都是用蛊的好手,若是能得手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得手,扰乱大乾皇帝的视线也挺好,真正的后手,自然是要留在最后。”

    “哦?”

    “父王在大乾不是被他们的大宗师截杀,以至于遇险失踪的么?我们干脆如法炮制,也派出宗师,”文玛的视线在乔暮身上一掠而过,见乔暮并无半点反应,眸中闪过一丝恼怒,却没有发作,而是继续道,“当然,光派出一名宗师还是有些冒险,万一失手了,让对方以后都有了准备就不好了,本宫阅历有限实在想不出什么完全之策了,父王一向推崇师公的智谋,不知师公对此可有什么建议?”

    乔暮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这个狂妄的女孩儿,没有理会她话中的讽刺。

    她前半部分的计策还是不错的,派人扰乱秦瑄的心,尤其是派出了蛊师,对大乾武人的影响不可谓不大,他毕竟也曾经是大乾人,自然是明白他们对蛊毒的忌惮。

    “派人进入大乾的地盘,难度有多大,自不必我说,我记得大乾与洪诏接壤的某一段,完全是山脉,想要进入洪诏,必须要经过其中的横断山,横断山两座山峰夹着一条羊肠小道,有一线天之称,若是在那里设伏,自然是最好,但公主也要想清楚了,如此一来,必然是要牺牲一些人手,将秦瑄引入大乾。”

    文玛笑了笑,对乔暮的建议不算意外,“大乾皇帝既然是冲着父王来的,那么听到父王受伤的消息,想要深入南疆报仇,也没什么稀奇,只要人进了南疆,到时候,就看师公的了。”

    ……。

    “这是第几批了?”

    龙辇里,秦瑄淡声问道。

    “第三批了,这些南疆人当真邪门,只要被咱们的人活捉住,还审问不到几句,整个人都干瘪了,活像一个个干尸,真是……”

    叶俊卿摇摇头,想到那惊悚的场面,他也不由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南疆的蛊毒,可不是玩儿的,我这里有一份药粉,你下去和成汁水,接触了这些蛊师的人全部都喝一杯,另外,这些人的尸体也不许乱放,全部焚烧干净,一点儿都不能留。”

    “皇上放心,臣的属下,都知道蛊毒的威力,所以没有一个是直接接触这些人的,再有皇上给的灵药,定然不会有问题,属下先去处理这些人的尸体。”

    “嗯,去吧,南疆来的人定然不止这些,你们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是,属下告退。”

    秦瑄送走了叶俊卿,看向秦昊,“师父觉得,这是谁的手笔?”

    秦昊哂然一笑,“定然不是乔暮老小子的主意,那老小子一向自傲,岂会选择这种不入流的把戏,想来是南疆的大公主出手了。”

    秦瑄微笑道,“是啊,一个扰乱人心神的主意,不痛不痒,想来真正的大招还放在后面。”

    那些人提到那缇已经送回国都,他们别想对国主造成不利时,秦瑄便猜到了他们的用意,呵,想诱他进入南疆,岂不知会不会引狼入室?

    这果然不是乔暮的主意,若是乔暮,压根就不会耍这些花腔,直接就会杀了上来,大宗师面对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乔暮要杀自己,就如同秦昊对那缇那样,直接截杀便是,哪里还会想个一二三条计策!

    至于他们在哪里设伏?

    秦瑄的目光落在书案头那精美的地图上,手指轻轻一点。

    横断山,一线天。

    乔暮分明在冷眼旁观,完全没有帮助南疆的意思,否则他不会一点儿也不提醒对方,他如此作态,更说明那缇根本不在,南疆做主的人还是那位红公主。

    呵,不过乔暮大概怎么也没想到,秦瑄的目标,居然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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