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西北有一座占地二十余亩的大宅,此处便是陈郡谢氏在洛阳的府邸。
陈郡谢氏曾经是和琅琊王氏并列的天下第一世家,后世有一句诗“旧时王谢堂前,飞入寻常百姓家”,王就是指琅琊王氏,谢自然就是指陈郡谢氏。
但两大家族的命运在宁朝立国之初因为各自的选择而截然相反,宁太祖陈昕为父报仇,兴兵造反,谢氏选择了忠于朝廷,帮梁武帝萧衍对抗陈昕。梁朝一灭,谢氏被秋后算账,许多家族重要成员或被杀或被流放,家族实力大减。更严重的后果是,因为这段黑历史,终宁一朝,陈郡谢氏子弟皆不受重用,家族持续没落。
而琅琊王氏以因为及时改换门庭,全力支持陈昕,宁朝立国,琅琊王氏恩宠更胜前朝,牢牢维持住天下第一世家的地位。
如今陈郡谢氏的家主是谢弛,年过知命,官拜太子中庶子,这是一个五品的闲官,没有什么实权,家主尚且如此,可知其他谢氏子弟的仕途命运了。
而今晚,陈郡谢氏的重要人物都齐聚洛阳府邸,商讨一件要紧的大事。
下邳科举考试的结果已经公布了,昨日谢弛无意中看到了洛阳城中流传的一份科举高中名单,意外发现文科举的榜眼居然叫谢建。
他怀疑这个谢建是陈郡谢氏子弟,匆匆下值赶回府中翻查族谱,意外发现这个谢建当真是陈郡谢氏的偏房子弟。
谢弛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刚巧年底大多数地方官都要进京述职,谢氏一族外放做官的成员并不多,家族重要成员都在京城,谢弛索性召集他们一起来府邸,商讨此事。
族人的意见出奇一致,那就是立即宣布将谢建逐出谢家,将此人从陈郡谢氏的族谱上除名。
大家的意见非常统一,谢弛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本来也是这个意思,朝廷对谢家的打压已经够严重了,再摊上一个谢建,这不是给朝廷进一步惩治谢家的借口吗。
谢弛刚想宣布结果,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一直沉默不语的堂弟谢弘。
谢弘官任弘农郡长史,弘农太守已经进京述职,他身为长史理应留守弘农,但他得知了谢建之事,还是连夜赶回了京城。ъiqugetv
如今谢弘却一反常态,一言不发,这也让身为家主的谢弛颇为狐疑。
他本想让谢弘当众说说他的看法,但是转念一想,这个堂弟素来谨慎,族会上一言不发想来也是有他的顾虑,遂留了一个心眼,也不急着宣布结果,以夜深为由先让其他族人回房歇息,独独留下了谢弘。
“方才我看弘弟你一直不发一言,想来是有什么顾虑。如今这里只剩下你我二人,你有什么想法尽管畅所欲言。”谢弛端起一杯热茶,笑吟吟问道。
谢宏也不由一笑,家主就是家主,目光比其他族人毒辣得多,心思也深一些。
沉吟了片刻,谢弘开口道:“我倒没什么顾虑,只是想法与其他族人相左,看大家意见如此一致,我也就不好张口了。”
谢弛一愣,当即放下茶杯,道:“意见相左,你的意思是不支持处罚谢建?”
谢弘摇摇头:“不,我支持处罚谢建,但是我不认同将谢建革除出谢家。”
谢弛更加疑惑:“这是为何?”
谢弘没有直接回应谢弛的疑问,反而笑着反问道:“不知家主觉得如今朝廷局势如何?”
谢弛面色一变:“你何出此言?”
谢弘淡淡一笑,道:“兄长,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二人,我就不妨直言了,我认为朝廷覆亡在即。”
谢弛重新端起一杯热茶,手却抖得厉害,猛灌一杯热茶下肚,却还是感觉通体发寒。
如今朝廷内忧外患,积重难返,所有朝中大臣都看出朝廷已是日薄西山,颓势难回,但是大家都只是认为朝廷在走下坡路,却没想到自己的堂弟预测得如此悲观,居然认为朝廷覆灭在即。
谢弘看家主如此反应,知道自己的话确实过于惊世骇俗,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家主久在京中,对京城外的局势有所不知。如今叛乱风潮已经波及到司隶州,单单我们弘农今年就发生了十几起流民暴动,根本弹压不过来,连濒临京畿的弘农郡尚且如此,可知其他州郡情况严重到何等地步。”
“如今白巾军即将占据整个河北,下一步必然是要染指中原,而皇上偏偏在如此紧要关头一病不起,一旦驾崩,洛阳大乱,白巾军必然挥师洛阳,到时候,朝廷拿什么抵抗白巾军的数十万大军?”
“而如今各世家大族与朝廷离心离职,各地州牧太守只顾招兵买马、圈地自守,根本不管朝廷死活,我敢断言,一旦白巾军攻打洛阳,他们一定会按兵不动,坐视朝廷灭亡,趁乱世瓜分天下。”
谢弛越听越心乱,谢弘的话初听似乎有些离经叛道,但仔细一想确实是如此道理。
谢弛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朝廷恐怕当真是气数将尽。”
谢弘却笑了,道:“家主何须伤感,朝廷气数将尽,我们谢氏一族的机会也许就来了。”
谢弛又是一愣:“这又是何意?”
谢弘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再次反问道:“家主认为萧铮此人如何?”
谢弛摇摇头,他对这个萧铮倒没有特别关注过,只是觉得此人是一个乱世枭雄。
但是他对萧铮并没有太大恶感,相反还有一点小感激。因为萧铮在徐州实行均田制,将逃离徐州的世家土地分给百姓,受损最严重的自然是琅琊王氏。
梁末宁初王家与谢家就因立场不同而交恶,但王家如日中天,谢家日渐式微根本奈何不得,想不到最后这个萧铮倒是狠狠帮他们谢家出了一口恶气。
谢弘也不再卖关子了,他直言道:“我认为将来能取天下者,或是萧铮。”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