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远远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尼采《善恶的彼岸》

    我和里德尔坐在前往伦敦警局的汽车上,我看着窗外的风景。

    自从战争结束后,英国的经济慢慢开始复苏,街道边的那些流浪汉已经变的越来越少了。

    “伦敦变得越来越好了。”在前座开车的警官从后视镜中对我说。

    “是啊,变得越来越好了。”我出声附和。

    我无聊的看着那些飞驰而过的窗外街景。

    里德尔出声询问:“先生,据我所知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为什么现在让我们去做笔录。”

    警官叹了口气:“前几年经济大萧条谁还管这事啊,现在不打仗了,也没什么案子,那些老爷们就想着翻翻旧案。”他随后又安慰道:“你们倒也不用担心什么,只是走个程序而已。”

    他抱怨着:“也不知道那个怀特在搞什么名堂,好好的大学教授不去当,反而来警察局干这种活。”

    “怀特”我问。

    他点点头:“是啊,据说还是从一个有名的大学毕业的,但整个人邋邋遢遢,还懒的要死。”

    我没有说话,开车的警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等到了伦敦警局,我和里德尔下车,并肩走在警察的后面。

    “直觉告诉我,今天有大事发生。”我对里德尔说。

    “你在害怕吗?”他戏谑道:“那不过是群麻瓜。”

    我摇摇头:“里德尔,不要小看麻瓜。”说着,我越过他,率先走进警局:“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

    在门口,我转过头对他一笑:”麻瓜也是人类,所以无论对任何人,都千万不要掉以轻心,里德尔。”

    人,在最完美的时候是动物中的佼佼者,但是当他与法律与正义隔绝之后,他便是动物中最坏的东西。1

    我走进这栋建筑,就看到了一年前接待我的那个胖胖的女警,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她拍拍我的肩膀:“不用胆心,孩子,怀特警官虽然刚刚上任,但他十分优秀,他不会为难你的。”

    我来到审讯室,没有看到里德尔,我想他应该在另一个房间等待着。

    我对面的男人穿着破旧的棕色大衣,头发很乱,留着胡子。

    “你好,怀特警官。”

    “你好,孩子。”怀特警官翻开一本笔记本,拿起一支笔问:“叫什么名字?”

    “纳斯蒂亚斯图亚特。”我回答。

    他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的问:“年龄。”

    “14。”

    “杀过人吗?”他忽然放下笔问。

    我直视他的眼睛,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乱了阵脚:“没有,先生,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看了我一会,忽然笑道:“我想你不介意我开这个玩笑吧,孩子。”

    我摇摇头:“当然不介意,怀特警官。”

    玩笑问我有没有杀人的玩笑

    我的脑中一闪而过许多种可能。

    “威力森斯图亚特,是你什么人”他又拿起笔。

    我动了动嘴唇,说出一个单词:“父亲。”

    名义上的。

    他转着手中的钢笔:“听说你是从疗养院长大的。”

    我点头。

    “你的父亲死了,你难过吗?”他放下钢笔,紧盯着我。

    他在怀疑我。

    我垂眸:“算不上特别难过,因为我并没有和他相处太久。”我的眼眶红红的:“但是他……竟然就这么去世了。”

    我的眼角挤出几滴泪水。

    “所以,你很难过?”

    我默认了。

    审讯室的装修是黑白色调,无端给人一种寒冷的错觉。

    “你有见过伦敦监狱里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的眼睛吗?”他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我一脸无辜:“没有,先生。”

    他漫不经心的说:“那些杀人犯,大部分缺乏道德观念,缺乏罪恶感,情感不成熟,以自我为中心,缺乏自我控制能力。”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我的反应:“他们为了自己私欲,有的营私舞弊、贪污诈骗,有的杀人放火、拐卖儿童……”

    我有些茫然的问:“不好意思,怀特警官,您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这类人被称为antisocialpersonality。”

    反社会人格。

    我没有说话,只是疑惑的看着这位先生。

    “恕我直言,先生,我想我们是在做笔录,对吧?”我有些不悦。

    “当然,是的。”他又在本子上写了什么:“我们在做笔录。”

    “那么,案发当时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思考了一会:“在三楼写作业。”

    “有人可以作证吗?”

    “当然。”我笑道:“我的同学,汤姆里德尔可以作证。”

    “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他点点头道:“那么你认为斯图亚特先生是以何种方式被杀的呢?”

    “我不知道。”我低垂着头:“我……我当时太害怕了,我和汤姆听到了一楼的声响,然后就跑下楼梯,然后,然后就看到……”

    我的眼泪划过脸颊,我伸出双手,捂住冰冷的脸庞。

    然后我的嘴角在无人可见的黑暗中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我的肩膀一颤一颤的:“我走进看了看,威力森的身上都是血……我当时太害怕了,我腿软跌倒在了地上,然后……然后我发现他没有了呼吸……”

    我的眼泪不断的往下掉,在玻璃窗后边听笔录的女警看不下去,打开门走进审讯室。

    “好了,怀特先生。”她搂着我的肩膀:“你不该这么咄咄逼人!”

    我摇摇头,擦干眼泪:“我没事,女士。”

    怀特警官无辜的摊了摊手:”我可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女警温柔的询问:“还可以继续吗?孩子。”

    我点点头,故作坚定的说:“没问题的,女士,谢谢您的关心。”

    等女警出去后,我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警察。

    审讯室的气氛陷入了死寂。

    半晌,怀特警官忽然说:“你知道吗,你和他们的眼神一样。”

    我没有说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把审讯室对外的声音关掉。

    他的笔尖一点一点的敲打着桌面,我莫名有些烦躁。

    “和那些aspd一样。”他身体前倾:“冷漠,残忍,蔑视规则,毫无情感可言。”

    脸颊上的眼泪已经干涸了,它们凝固在我苍白的皮肤上,随着我的表情而跟着拉扯。

    温和的面具开始一点一点的粉碎,我难以压抑心中那名为暴戾与不安的因子。

    “先生。”我面无表情的说:“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大学是学的是犯罪心理学专业的,我是以第一的成绩毕业的。”他目光犀利:“不要在我面前撒谎,女孩,你的眼神以及表情会出卖你。”

    我面不改色:“那么您很优秀,先生,但是我从不撒谎。”

    我嘴角含笑:“玛利亚小姐总是教导我,要做一个诚实的人。”

    他笑着摇摇头:“不,没有人能永远都不撒谎,女孩。”

    “就连一天不撒谎,对于人类来说就已经是极限了。”他道。

    审讯室的灯光直射在我的眼睛里,我真挚的说:“您说的没错,先生。”

    “你害怕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回答:“恐惧是无用的,警官先生,我几乎没有害怕的东西。”

    “你比大部分都同龄人都要聪明,冷静。”他又放下钢笔。

    我眨了眨眼睛。

    他靠在椅背上:“那么我就不绕弯路了,女孩。”

    “我怀疑你和威力森斯图亚特的死有关系。”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发现我的双手有些冰凉,我问:“从何得出?”

    他若有所思:“直觉,以及我研究那些aspd多年的经验。”

    我面无表情:“先生,您是警察。”

    他一脸轻松的道:“是的,我是警察,所以我需要证据才能把你们定罪。”

    我的舌尖抵住后槽牙,眼中生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阴鸷,我冷冷的扫过怀特的脸。

    心中那些暴戾开始疯狂的席卷在我的脑中,我开始混乱,我放在桌子下的双手紧握。

    我垂下眼眸,眼中酝酿着情绪风暴,我紧盯着地板,开始思考该如何让自己全身而退。

    “我想,我可以和另一位里德尔先生谈一谈。”他起身。

    “对了,我想隔天我们或许可以一起去祭拜一下斯图亚特先生。”他十分自然的说。

    我猛的抬头看向他。

    我不能确定里德尔会不会把罪名都推到我身上,我现在敢跟他对峙,是因为杀人的的确不是我,但是里德尔……

    我走出审讯室。

    就算里德尔不打算把我推出去,可是也不能保证那个该死的警察会不会看穿里德尔。

    我捋了捋头发,来打审讯室外,和里德尔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用蛇语低声对他说:

    [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和眼神,如果你敢让我背锅,我也会把你供出来。]

    里德尔闻言,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走进审讯室。

    我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依旧是那个胖胖的女警接待我。

    “想喝点什么孩子。”她问。

    “红茶可以吗?”

    “当然。”她泡了一杯红茶,然后递给我,坐到我的对面:“怀特警官每次做笔录都是这么咄咄逼人。”

    她同情的看着我:“你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的,孩子。”

    我没有时说话,看向紧闭的审讯室门。

    里德尔,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我缓缓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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