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静止。
“你说什么?”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穆少白的眸光里点点温度如一壶温温的水,虽未冷却,可却已经不再滚烫。
容焕只能从侧面看到苏艳炟的神情,他知道她此时的内心几近崩溃的边缘。
云臻和萧婧一时没了声音,都站在那里沉默着。
穆少白越过她,头也没回。
“穆少白!”苏艳炟转过身拉住他的手,“你再说一遍……”
穆少白没有回头,声音温和却疏离,“艳炟,你的心思我都知道,我的心思在你的面前也似透明。”
苏艳炟感觉好像有一股尖锐的凉意钻进她的五脏六腑,冰的她动弹不得。
“离开这里吧,去过真正的属于你的生活吧!”穆少白想要继续往前走,可苏艳炟死死的拽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这里属于我,你也应该属于我,这么多年的付出,这么多的朝夕相处,难道真的就一点都不能打动你吗?”苏艳炟通红的眼眶蓄满了眼泪。
如花千羽所说,从前的她是何等的骄傲,如今的她又是何等的卑微!
“她和你才是真的不可能,她杀了你的义祖父母,她让你又一次变回了孤儿!”苏艳炟看着他如瀑的青丝,一字一句的说道。
容焕是知晓他们之间的故事的,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菊下楼的情报机关处。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上了那纤纤玉手,用力的将那手拿了下去。
穆少白没有回头,声音依旧那般不冷不热,“即便如此,那又怎样?”
他们都愣住了,从前那个执着于复仇的穆少白何时看开了?
苏艳炟瞪大双眼,不敢置信,“为了她,你连如此深仇大恨都能够放下?”
“是。”穆少白终于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不再逃避,不再口是心非。
“那我算什么?!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的我……又算什么?!”苏艳炟大声的嘶吼着,“又算什么?!”
容焕听着苏艳炟那几近崩溃疯狂的嘶吼,看着她那绝望而不甘的神情,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怜悯。
爱会使人疯狂……
爱而不得会使人疯魔……
穆少白只说了一句“对不起”,离开的脚步却更加的坚定。
苏艳炟像散了架一般跌坐在地上,泪眼中他的背影渐渐模糊。
云臻和萧婧也赶紧追上穆少白的脚步。
容焕对白荆说道:“你先带百里庄主离开吧!”
“您不走,我哪也不去!”白荆不肯放任他一个人留下。
“放心,方才穆少白没有抓我,过后他也不会。”容焕淡淡的说道。
白荆还是不放心,但奈何主子的话是一定要听的,无奈之下,她只能背着百里啸先行离开,并且千叮万嘱,让容焕快些出来,好让二小姐放心。
阴暗的地道里,只剩下容焕和苏艳炟。
容焕走到她的身边,缓缓蹲了下去,此时的苏艳炟双眼通红,泪痕满面,狼狈不堪。
“你是在看我的笑话吗?”苏艳炟望着他,模样虽然狼狈,但眼睛里的倔强却还在。
“放过自己吧!”容焕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就像我一样。”
容焕的声音在那一刻更加的温柔,好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洒落在她的心头,细细密密的,带着别样的酥麻。
苏艳炟的眼里映着容焕那释然的目光,那一刻,她突然扑进他的怀里,放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他叛变狱罗门的是我,助他修行武功的是我,为他刀山火海里拼走的是我,为他筹谋江湖的也是我,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最后的选择却不是我?!为什么?!”苏艳炟在容焕的怀里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她的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任她的泪水濡湿他的衣襟。
“爱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容焕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有些事,不是光努力就可以的。”
苏艳炟闻言,声音也变得尖利,“她不在就好了,也许她不在这个世上,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容焕轻轻推开她,微微皱了皱眉,“不要这样。”
“你也偏向于她!”苏艳炟猛的站了起来,狭长的眸子里映着容焕微皱的眉头。
“我……”容焕刚想说什么,苏艳炟打断他的话,“就算你们都偏向于她也没用,也没用!”
“什么意思?”容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问道。
苏艳炟用力挣开,“我要你们眼看着她生命流逝却无计可施!”
通红的双眼里覆满了恨意。
容焕还想继续追问,苏艳炟却没给他机会,她快步离开了暗道,走的决绝。
芳画看着怀里仿佛一碰就碎的人儿,虽是泪流满面,却还是用力搀扶起花千羽。
“穆少白竟然这样对您!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狗东西,根本配不上您的爱!”芳画恶狠狠的咒骂着。
穆少白来到最深处的地牢,他听到芳画的咒骂,停下了脚步。
爱?她还爱着他?!
云臻和萧婧也敛声屏气,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当年若不是您隐瞒真相,他……”芳画忍不住说道。
“不要提了!”花千羽虚弱的说道。
门外,他听到她虚弱的声音,心里惊讶,怎么会如此虚弱?
“为什么不提?!是他们忘恩负义,狼子野心!若不是他义祖父母心起贪婪,想要偷取《飞羽逐风》,还想借机伤害前阁主,怎么会被你一剑刺死!”芳画愤愤不平,道出当年真相,“他当即逃走,不问青红皂白,多年来暗中布局就是想要将您和东羽阁一网打尽,为那伪君子报仇!”芳画的声音就犹如晴天霹雳,当场击碎了他多年来自以为是的报复之心。
穆少白僵直着身体不敢挪动步子,连呼吸声好像都弱了下去。
仿佛盛着粼粼秋水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蝶翅般的睫毛微微轻颤着,薄嘴此刻紧紧的抿着,惨白一片。
云臻和萧婧作为一个局外人,得知了这样的真相,都不由得对花千羽生出一份敬佩,这是一份多么深沉的爱!
萧婧并没有太惊讶,她也是女人,对于花千羽,她有着女人间敏锐的直觉,从前,她就觉得花千羽爱穆少白爱的很深,他们之间绝对存在某种没有来得及解开的误会,如今,事情的真相揭露,她果然猜的不错,她曾提醒过穆少白,当年的事,或许并不是亲眼看到的那样,可当时的穆少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也蒙蔽了内心,他并不认同萧婧的话,觉得那只是一种牵强的借口。
“您也竟由着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憎恨着,这么多年守口如瓶,让当年的真相石沉大海,独自背负他的一腔恨意,就为了日后他能活的心安理得一些吗?”
穆少白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是因得知真相后羞愧的颤抖,还是因她隐瞒背负多年而感到后悔不已的颤抖。
穆少白站在那里,犹如晴天霹雳,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一种罪过。
花千羽虚弱的咳嗽起来,芳画赶紧抚上她的后背,“身上这么多的伤痕,还有脸上这道狰狞的伤疤……”
花千羽的眸光黯淡了下去,“不是的,不是他动的手。”
穆少白第一直觉便是苏艳炟动手伤了她!
“那是谁?!竟这样毒辣!”芳画咬牙道。
“是苏艳炟。”花千羽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说是他命令她这样做的,我不信,我一点都不信,可她能够肆意伤害我,却是他给她的底气,是他对她的呵护、对她的不忍、对她的纵容,导致了我如今的局面……不,不是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恨我。”
芳画满眼泪水,心疼的看着花千羽。
“可这不正是我所想要的吗?”花千羽的声音里带着空洞的哀伤。
穆少白站在那里,脚似灌了铅一般,通红的眼眶,布满血丝的双眸里有着些许湿润。
芳画腾出一只手,擦了擦眼泪,“不说了,不说了,我这就带您离开这里!”
芳画搀扶着花千羽向门口走去,却在还没踏出去的时候,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双眼通红的穆少白。
芳画见他,似炸毛的野豹,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但搀扶的人儿太过于虚弱,她不能冲动。
穆少白的瞳孔急剧的收缩,映入眼帘的,是她那如入秋枯叶般脆弱飘零的身躯,和那双心如死灰的眼睛。
是苏艳炟伤的!
这是穆少白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
格外凌乱的长发,加上身上的无数鞭痕、胸前那被铁烙烙过的焦糊痕迹,还有那张熟悉的容颜也被利刃划得皮裂肉绽。
这副模样,真应了苏艳炟的那句话……
不人不鬼。
通红的双眼定定地看着眼前被搀扶的人,颤抖的手想要抚上她的脸颊,却如灌了铅般沉重得抬不起来。
“阿羽……”这一声哽咽的轻呼,却是让自己的心更疼,鼻子更加酸楚,一滴泪滑落到下颌,蜿蜒出了一道浅浅的泪痕。
“滚开!”芳画大声怒斥。
花千羽看着他有些凌乱的衣襟和长发,想必是经历了一场颇有难度的打斗吧!
可笑的是,她自己都被折磨成这般模样了,还一心只想到他的安危。
爱的太深的,终究都是最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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