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躲在故事里的时光
时光，紧紧地握在手上”
也许在小城市里，总是有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叫做我的小学同学的中学同学，是我的大学同学。这个定律在林姗姗身上得到了完美套用。
她和林轶恒是小学的同班同学。在懵懂的年少时期，他们曾一起上下课，一起写作业，一起吃过饭。两家的大人彼此熟络，来往密切。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种关系可以被称为青梅竹马。因为从表面上看，这两个人这些年来的时间就是在各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同框的频率真是少之又少。
小学对我来说，已经是一场太过遥远的记忆。
入学的那年夏天，北京申奥成功。素来静谧的小城里一时也充满了喜悦和欢腾。大人在美好的日子里举杯同醉，甚至吵醒了睡梦中的我。他们说，等我们长大懂事后，我们一定会为了这一天感到骄傲。
彼时的我们还不懂得烟花和欢庆的意义，只知道当背起书包走进一栋白墙红瓦的房子的时候，我们便已经与无忧无虑的童年挥手告别。
林姗姗在那一年搬了家，从离城东小学很近的地方搬到了市中心。她的户口还在原来的地方，仍然被分配到城东读书，爸爸就每天骑车穿过长长的三条马路送她去上学。
每天都要别的同学早起半个小时，实在是一件很不好玩的事情。如果稍微在被窝里磨蹭了一会儿，吃到一顿难以下咽的早餐，又恰巧在路上遇到连续的三个红灯，严厉的班主任就会站在教室门口告诉她，要把她从第一批少先队员的名单中删去。
好在这件事情并没有真的发生。因为很快林姗姗便发现，班里的陶佳也住在同一个小区里，并且只和她家隔了一栋楼。在年幼的孩子看来，多了一个人陪伴，上学就好像变成了一件快乐的事情。
每天早晨，往往是姗姗和爸爸刚从家里出发，正在暗自得意今天起得早的时候，陶佳的爸爸就会踩着踏板从后面追上来。两个女孩坐在自行车后座，一起用力帮爸爸喊加油。清晨的非机动车道上车来人往，两辆自行车无法并行，姗姗就努力地回头看。陶佳会从爸爸身后探出头来，大声喊她，姗姗。
到了学校旁边的路口，两个爸爸一起把孩子放下。姗姗和陶佳会默契地回头，一起挥挥手说，“爸爸再见”、“叔叔再见”，然后手牵手走进校门去。
两个身高相仿的女孩在教室的座位也相近，她们在课余时间交流着小女孩间可以交流的一切话题，迅速地成为好朋友。
林姗姗第一次注意到林轶恒，是因为班里的另一个男生，曹健。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曹健还是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总是像一只小老鼠一样窜来窜去，不管在谁面前，都是个自来熟。
那天班主任苏老师说，一（2）班这个集体，需要组建一个班委会，由不同的同学分管班级的大小事务。想着能为整个班级做点事情，不少同学都蠢蠢欲动起来。
苏老师站在讲台上，微笑着问大家：“有没有哪个同学想自愿当班长，做老师的好帮手？”
曹健第一个从前排举起手来。
“我！”
苏老师有些讶异：“你想当班长呀？那说说你竞选班长的优势吧。”
曹健一摊手。“优势是什么意思啊？”
陶佳扑哧一声笑出来，姗姗看着她，偷偷捂住了嘴。
“优势就是，你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比别人厉害。你当班长的话，能帮助同学们做什么？或者换个词就是……优点，你明白吗？”
“优点我就知道了。”
曹健伸出一只手指来，然后突然出其不意地转头看向大家。
“大家同意我当班长吗？”
大家都呵呵笑着，起哄般地齐声喊：“同意！”
曹健得意地回头看向苏老师。
“民意。”
苏老师皱了皱眉，面露难色。在她心中，班长应该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儿，而不是这个看起来就活泼好动不太负责的小男孩。不过，孩子嘛……她还是想尽量多做鼓励，而不是直接下一个“你不能胜任这个岗位”的定论。于是，她环视四周，目光落在姗姗身上。
“林姗姗。”
正在和陶佳说着悄悄话的姗姗条件反射般站起来。
“到！”
“姗姗，你和曹健一起来当班长好不好？”苏老师的眼神柔和下来，“这样你们就可以帮老师把男生和女生都照顾好。”
曹健从斜前桌转过头来看她，万分欣喜地对她点点头。姗姗想，有这样一个当班干部的机会，好像也不错。
“好。”
她应允下来，然后回给曹健一个微笑。苏老师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最主要的职位定下来，接下来的岗位分配就变得容易多了。姗姗的前桌夏瑶争取到了学习委员，同桌陈屿也不甘落后地挑起了体育委员的重任，陶佳被苏老师钦点为数学课代表，而小组长的竞争尤为激烈，让曹健又情不自禁地接连举了几次手。
“最后呢，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工作。我们需要一个同学来当安全委员，管班级前后门的钥匙。这个同学每天都需要早一点到学校……”
话还没说完，曹健又举起手来：“我！”
苏老师看着他，耐心地解释。
“曹健，班长要做的事情已经特别多了，把这个机会让给别的小朋友好不好？”
曹健站起来，认真地看着苏老师：“我是想推荐别的同学。”
“哪一个同学？”
“林轶恒。”曹健一手拿着橡皮，在课桌上擦来擦去，另一只手一直举着，颇显领导范儿，“我……我观察过了，他家离学校近，每天都来得特别早。”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那个坐在第四排角落里的男生。他一直没有参与热火朝天的竞选，此时似乎对曹健叫到自己的名字感到有些意外。
苏老师问他：“轶恒，你愿意吗？”
林轶恒摇了摇头。
苏老师倒没料到是这个结果，她只好把目光重新投向还站着的曹健。
“那你再推荐一个吧。”
“没了。”曹健讪讪地坐下，“我就觉得他合适。”
“那……还有别的同学愿意帮助老师管钥匙吗？”
面对这个苦差，大部分的同学默默低下头去。每天要来得最早，走得最晚，顺便记得关窗和关灯。来得早要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教室，来得晚让别的同学在门口等，也觉得过意不去。如果教室里丢了什么东西，还有可能怪罪到他的头上。对于小小的孩童来说，这样的责任，是一种光荣，更是一份考验。
整个教室里静默无声了半晌，在苏老师就快要放弃询问的时候，林轶恒站了起来：“还是我来吧。”
后来有一次姗姗问曹健，那个时候是怎么想的。
曹健说，当时一腔热血，觉得当了班长就应该有一份责任心，应该最大限度地挖掘出每个同学的潜能来。
曹健的家离学校只有不到五百米，每天走路上学只要几分钟。就算忘带了什么作业，也能在下课的时候迅速地飞奔回家取来。
但不管他来得多早，他总是能看到比他来得更早的林轶恒。他有时安静地待在座位上捧着一本书，有时背着书包独自站在教室门外等门卫大爷来开门。曹健见到他的时候，会热情地与他打招呼。
他有一次很好奇地问林轶恒，为什么每天都会这么早来。
他只含糊地说了一句：“我家近。”
林轶恒接过老师手里的两把钥匙，又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钥匙圈。把几把钥匙套在一起的时候，他用一只手捏住了另外两把钥匙，不让它们发出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林姗姗一直侧头看着他的动作。
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钥匙圈，放在小书房的抽屉里。妈妈说等她长大，到可以自己骑车上学的时候，就会把家门和车棚的钥匙交给她。她看着林轶恒把一整串钥匙放回书包口袋，突然觉得，这个和自己同姓的男生，应该挺靠谱的。
直到很久以后姗姗才知道，虽然林轶恒的家确实离学校不远，但他每天都能这么早到学校，并不是因为“家近”。而他在接下钥匙以后，的确很靠谱地日复一日早起晚归，直到六年后小学毕业的那一天，他将两把钥匙完整地归还给了传达室新来的老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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