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荣离开后,方楚宜收了漫不经心地笑,脸上的冷意足以显示他此刻心情很差,他是真没料到方楚宜之前的处境竟这般艰难,高门大户为了争夺家业其实很常见,只是没想到竟坏毒到这个地步,算起来方楚宜已经是被害死了,他如今能安稳过活完全是因为他运气好,遇上了谢元凛,得到了庇护,不然也不知道方炳谭还会想什么法子害他。

    方楚宜直到睡着,心情都有些沉重。

    夜里他做了个梦,梦到了三年前的方楚宜,少年才不到十五,面对着父亲突然离世,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悲伤,穿着一身白跪在棺材前,其他过来吊唁之人或多或少都带些看热闹的心态,嘴上说着缅怀的话,当真是虚伪至极,他那一向老实和善的二叔在外招待客人,有说有笑,仿佛这不是丧礼,而是他用来结交的宴会,在方决尸骨未寒时,方炳谭已然暴露真面目,开始以他年龄小,守孝为由,慢慢霸占了方决手里的所有产业……

    方楚宜醒来时,长久没从那股悲伤情绪中出来,许是被影响了,他觉得那些经历自己仿佛是感同身受。

    方复进来时,看到他家少爷正怔怔地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少爷?”

    方楚宜没吭声,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方复连忙放下铜盆走了过来,“少爷,你可别吓我,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请大夫。”

    方楚宜回过神叫住他:“没,别折腾了,就是梦到了从前的一些事。”

    方复闻言松了口气,又道:“少爷,你记起来了?”

    方楚宜:“不多,一点点。”

    方复见他情绪不佳,安慰道:“少爷,都过去了,你就别难受了,如今有王爷在,没人敢欺负你了。”

    方楚宜让他退下,自己静会,方复见状也就没往跟前凑,将洗漱器具搁在一旁退了出去。

    好在方楚宜没有一直沉溺这种情绪之中,很快就把这些悲伤抛诸脑后,期间方世荣又来找过他一回。

    方复看到方世荣以贺礼为由送过来的一对翡翠如意,哼了哼:“无事献殷勤。”

    方楚宜啧了一声,怪不得方世荣这么有危机感,诚意就这么点,说明手里也确实拮据,之前他就听说,方炳谭嫌弃他整日流连烟花之地,极其败家,已经限制他房的开支,所以方世荣这才坐不住了。

    方复:“少爷这放哪?”

    方复只把谢元凛送的东西锁起来仔细对待,这些值钱的却一点不在意,上回杜云蒙送过来的字画,没想到还是藏品值不少钱,本来被方楚宜随手丢在一旁的案台上,方复也没去理会,后来方楚宜一听藏品果断让方复打开箱子将这字画也放进去,方复觉得这些东西不配同谢元凛的心意放一起,听得方楚宜一阵无语。

    拜托,这可是值钱的藏品诶?

    就不说在古代很值钱,没准拿到现在也是价值连城的,毕竟是古物。

    而谢元凛那些就是字条和手工品,真的不会有人去拿的,真不用藏那么紧。

    最后方楚宜让方复又找了个大箱子将字画放进去,连带着这一对翡翠如意。

    谢元凛自上次之后,又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倒是方世荣来得特别勤,每回过来都还要把方复和清梅支走,方复本身就不喜欢他,每每他过来,方复都没什么好脸色给他,方世荣有求于方楚宜也不在意方复这态度。

    方复抱怨道:“少爷,你何时同他走得这般近了?你忘了他之前怎么待你的了?”

    清梅也在一旁点头附和,之前院子里其他姐姐被方世荣收入房中,方世荣还嘲笑她胖妞,清梅也不喜方世荣。

    方世荣这阵子按方楚宜教的,在方炳谭面前忏悔认错,说以前自己太混账了,让方炳谭给他次机会,方炳谭自然是不信,方世荣是个什么货色,他当爹的岂会不知,不过到底还是给了他一间小铺子,若是从前方世荣定看不上,不过现在方楚宜说什么就是什么,当务之急是让方炳谭看到他的改变,而方楚宜也是从方世荣那得知,方家现在主要经营的产业,主要是两个大方面,绸缎庄成衣店,还有一个是粮店,方家地契多,在郊外有地专门雇人种粮作物,这个是最挣钱的,承包了京城大半口粮,而皇宫的粮仓也属方家每年上交的最多,除了这个其他也就是些小商铺子了。

    那些小铺子方楚宜自然是看不上,他就看中了两个大产业,绸缎庄成衣店,这种自产自销还省了中间商赚差价,方炳谭没什么新意,成衣店到了他手里也就是吃老本,还有那些郊区的地契,早年方决有远见低价买下看似荒地实际上土壤肥沃,用来开发种粮最好不过,毕竟民以食为天,再加上他一向交公大方,垄断了京城大半粮食,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事,方楚宜肯定不会同他俩说,只能打马虎眼转移话题,“今日天气不错,要不我去王府看看谢元凛。”

    一提谢元凛,两个人果然注意力转移,闻言道:“王爷也有段日子没来看少爷了。”

    “少爷也是的,整日跟二少走那么近,也不知去看看王爷。”

    方楚宜:“……”

    小情侣谈恋爱都不天天腻歪,更何况他俩大男人,有什么可看来看去的?又不是天仙,就算是天仙,整日看多了也会腻。

    再说,方楚宜为了表示对谢元凛的感激之情,每日变着法的给他做美食,生怕他没胃口,不是他说,就算他以后谈恋爱,都不一定能对媳妇这么上心。

    不过话虽如此,方楚宜主动提去看谢元凛,两人还挺高兴,当即去通知下人准备轿子和马车。

    这段日子,方楚宜都没出门,冷不丁听到外面热闹的叫卖声竟然还有那么一丝恍如隔世。

    王府门口守卫老远看到方楚宜的马车,不等方楚宜下车就迎了上前,“公子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虽然方复每日都会过来送膳食,可方楚宜是一次没来。

    方楚宜笑道:“最近有些忙,王爷可在府?”

    守卫:“在的,在的,王爷在府中,公子今日来得赶巧,尚衣局的人刚进府,公子您快里边请。”

    方楚宜笑了笑:“那我今日来得是时候。”

    虽然半个月没来王府了,之前那几天来得勤,去谢元凛院子早已是轻车熟路,都不消前面下人怎么带路,王府的下人对待方楚宜那是能真切感受到的热情,不是方府那种踩低捧高,趋炎附势,就是真心实意为他到来感到开心,让方楚宜莫名其妙的,难不成谢元凛没什么朋友,府上从没人来做客吗?

    下人将方楚宜带进院子,正要去通传,方楚宜道:“你去忙吧,我直接进去就好了。”

    下人也没异议,毕竟这位公子同他们王爷关系不一般,闻言躬身退下,朝后厨走去,要尽快通知后厨方公子过来了。

    方楚宜还没走到门口,谢勇已经出来迎接,他们在房间里就听到了方楚宜同下人说话的声音,谢勇能明显感受到王爷心情愉悦起来。

    谢勇招呼道:“公子。”

    方楚宜:“王爷在屋里?”

    谢勇嗯道:“公子请进。”

    屋子里尚衣局的管事笑着看向进来的方楚宜,“王爷刚刚还提到公子,这般赶巧,公子就来了。”

    喜服已经赶制完,今日特地带过来试穿,看看不合适之处还需要细改。

    地上落了两大箱,入目一片大红,从里到外皆是红。

    管事的嬷嬷道:“王爷和公子快些试试,看看哪里还有不妥当之处?”

    大婚在即,得抓紧把喜服给完成。

    方楚宜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这么两大箱,不愧是王爷的排面。

    谢元凛看向方楚宜。

    方楚宜:“试试呗。”

    其实他嫌麻烦并不想试,但是见谢元凛看起来还挺期待,毕竟也能理解,毕竟古代大龄男青年第一次穿喜服。

    谢元凛矜持地“嗯”了一声。

    方楚宜走到他身后自然的给他推着轮椅往内室去,屋里的下人抬着满满两大箱的喜服跟上,待把箱子放好,这才缓缓退下。

    方楚宜瞧了瞧箱子,其中一件喜袍极其奢华,上面用着金银丝线勾勒对绣,用饱满剔透的红色珠子穿缀,下摆大片牡丹红似火展翅的蝴蝶落于花瓣,不愧是宫中出品,绣工巧夺天工,一针一线都透着精妙,只不过这喜袍未免有点偏女性化了吧?

    方楚宜:“……”

    不用想也知道是给他穿的,毕竟另一件就比较简单,只襟口袖口着金线绣着云纹,下摆是威风凛凛的四爪蛟龙。

    对比之下,他的真的是太花里胡哨了。

    方楚宜更是失去了试穿的心:“你先换吧,都要试试吗?”

    谢元凛见他兴致不高,“可是不喜欢?”

    方楚宜:“那倒也没有,就是脱来脱去比较麻烦。”

    谢元凛:“成亲一辈子只有这一回,麻烦些是正常的。”

    方楚宜心说那是你们古代,现代离婚率很高的,离婚再结婚多了去,不过古代还三妻四妾,大哥不说二哥话了。

    谢元凛看向方楚宜笑道:“我想看看你穿上嫁衣是何模样?”

    方楚宜:“……”

    方楚宜磨磨蹭蹭不愿意换,这让他当着谢元凛面换这花里胡哨的嫁衣,实在有些丢脸。

    “不换,既然你这么想看,那我更不换了,保留一些神秘感,等成亲那天你就能看到了,你快试试。”

    他又不期待,可不像大龄男青年谢元凛。

    谢元凛沉吟片刻,“既如此,那我也不换了,保留些神秘感。”

    方楚宜:“?”大可不必。

    方楚宜拿他刚刚的话调侃:“毕竟一辈子就这一回,你不试试,别到时候不合适该如何是好?”

    谢元凛:“……”屋外候着的人见他俩这么快就出来了,“可有不妥当之处?”

    谢元凛:“并无,一切正适合,有劳嬷嬷跑这一趟了。”

    管事嬷嬷笑道:“应该的。”

    既然并无不妥,那就不需要再做修改,喜服便留了下来,谢元凛让她们回宫述职,方楚宜的那一箱,谢元凛命府中下人送往方府。

    方楚宜吃着点心看着王府院子里的下人忙碌,觉得王府下人也挺闲的,整日就对着那几盆花捯饬着,没活找活干,也没见那花开得有多好。

    谢元凛似是随口一问:“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方楚宜收回视线,对上他的目光,“也没干嘛,就在院子里宅着。”

    谢元凛已经帮了他好多了,方楚宜不想让他掺和进来,没必要让他操心,这事要自己才能体会快感。

    谢元凛这段日子经常被殷帝召入宫中,确实不像之前那般空闲,但也不是一点没关注方楚宜,前两日召来暗卫问了方楚宜院子里情况,知晓他最近同方世荣走得很近。

    谢元凛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之前暗卫还禀告过此人对方楚宜的龌蹉心思,当时谢元凛并不在意,反而觉得有趣,现在……

    之前方世荣经常找方楚宜麻烦,按理说依照方楚宜的性格不像会搭理他。

    方楚宜疑惑道:“怎么这般看我?”

    谢元凛:“你若是遇到什么事,可以同我说。”

    方楚宜虽然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这个,玩笑道:“知道了,以后摆不平的事都来找你。”

    谢元凛凝眸看他,判断他这话的真假,少时开口道:“我不是同你客气。”

    方楚宜眸子里笑意慢慢溢出,“谢元凛,你人怎么这么好?”

    ———

    从王府回来已是傍晚。

    方复:“少爷,今日王府送来了一个大箱子,放在屋里了。”

    方楚宜:“喜服,放好就是。”

    方复:“二爷过来了两回,也不知是有什么大事?”

    能有什么大事?

    方楚宜早就料到了,毕竟王府送来这么一个大箱子,怎么可能不惊动方炳谭,这老东西估计抓耳挠腮好奇是什么?

    送来之前,方楚宜就特地交代王府下人不要说是什么,大张旗鼓的送,不要低调,去了直接和门口下人嚷嚷说是王爷送给方公子的。

    方楚宜:“估计很快还会再过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方炳谭就过来了,“小楚可算回来了。”

    从前见他那虚伪的面庞,方楚宜毫不在意,静静看他像表演,现在知晓他是杀人凶手后竟然还能这般若无其事,实在令人作呕,方楚宜心里冷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听方复说二叔下午来了两回,可是找我有事?”

    方炳谭笑道:“清单已经列好了,还有要宴请的宾客,二叔特地过来同你商量商量,看看还有漏掉的没?”

    成亲当天,不只王府要宴请宾客,方府这边也要大操大办,摆酒席,请亲朋好友过来,不过方家没有旁系亲属,那天估计宴请之人也都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和方炳谭妻妾那边的家属,但方家到底也是京城大户,又和王府结亲,肯定要办的热热闹闹。方楚宜:“客人这些,二叔做主就好。”

    方炳谭:“那行,客人方面二叔就做主了,这是给你准备的嫁妆清单,你看看如何?”

    方楚宜接过,见方炳谭在上次的基础上将之前从方楚宜屋里搜刮的珍贵玩意一一列上,没有一点藏私,除此之外,还写有两间小铺子,真难为他了,从那么多铺子里特地挑了最不挣钱,营业额都快成负的了,不过苍蝇腿也是肉,正好省钱了,他不用再买店铺,回头改装改装他就能直接用了,再往下有一张地契,位置靠郊区,是一间四合院。

    看得出来这已经是要了方炳谭的老命了,到他的极限了,要是再不行,老东西估计连夜抠抠搜搜找还有没有不挣钱的铺子了。

    方炳谭若不是惦记着方楚宜说得王爷准备了一大箱奇珍异宝,方炳谭当真舍不得,即使那郊区四合院不值什么钱,即使一直闲置没有用途,他也舍不得给方楚宜,东西就算烂在他手里,他都不愿意给方楚宜。

    好在大婚当日,新郎官会携带聘礼进门接人,王爷的聘礼给了方炳谭很大期待,这才让他没有太过痛心,毕竟这些损失可以有聘礼填补。

    方楚宜仔细看完之后,合上道:“可以的,虽说不比王爷准备的多,倒也像样了,不会给旁人说闲话的把柄。”

    方炳谭一听不比王爷准备的多,心里那点痛意也没了。

    方楚宜可劲让他期待,到时候一个子拿不到气死这个老东西,“今日我去王府,刚好看到王爷正在核对,有好些御赐之物,圣上赏赐了不少,随便一件都价值连城,二叔也莫要心疼这些,到时候不会亏了二叔的。”

    方炳谭一听,乐开了花,嘴上虚假道:“小楚说的什么话,二叔给你准备嫁妆是应该的,怎么会心疼?二叔高兴还来不及。”

    方楚宜佯装不知:“二叔有心了。”

    方炳谭而后又状似不经意问道:“对了,听说王爷今日送了一箱东西,小楚可看了是何物?”

    方楚宜:“尚衣局赶制的喜服,今日刚完成,王爷便送了过来。”

    方炳谭一听是喜服,便也没了兴趣,“宫里效率还是快。”

    方楚宜:“那是自然。”

    方炳谭:“那既然这些清单小楚没异议,二叔过两天就将其送过来。”

    方楚宜:“辛苦二叔了。”

    ———

    一晃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距离大婚就剩下三日了,整个方府都透着热闹,到处悬挂着大红灯笼,就连方楚宜的院子都喜气洋洋,方复和清梅两人,正在学着剪喜字,嘴里念叨不停,方楚宜在院子的躺椅上懒懒地看他俩在那兴奋。

    清梅:“少爷,你要不要试着剪一个,到时候贴在床头。”

    方楚宜接过剪子,三两下就剪出了一个,比他俩在那笨手笨脚学了半天剪要好看多了。

    “少爷手真巧。”

    清梅喜滋滋地拿着方楚宜剪的喜就要去贴,方楚宜赶紧制止道:“就贴窗户。”

    最后整个院子就连大树都未能幸免,全部贴了喜。

    方楚宜:“……”

    这两天院子也很热闹,方炳谭那边的各房都出动了,不过方楚宜很乐意他们过来,毕竟每人过来都随一件礼,方楚宜是人一个没记住,但方复准备的大箱子都装满了,方楚宜看着那满满当当金灿灿翠绿绿的颜色,心情很是愉悦,再加上方炳谭送过来的八箱嫁妆,方楚宜瞧了又瞧,看了又看。

    一个人从穷光蛋变成有钱人,只需要成个亲就好。

    大婚前三日,新人是不能见面的,方楚宜也不知道谢元凛那边是怎么个情况,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比这边应该还要热闹,收的份子钱估计也不少,就光皇帝估计都会赏赐不少。

    大婚前一日,方楚宜院子来了一群宫人,前面带头的是上次宣旨的太监,方炳谭在一旁陪着笑。

    大太监:“方公子,这些嬷嬷是陛下特地让她们过来教您礼仪的。”

    方楚宜:“???”

    教什么礼仪?

    不过大太监也就是过来通知的,其他并未多说,便将这些人留下。

    领头的老嬷嬷笑道:“公子,不用拘束。”

    方楚宜:“……嬷嬷请坐。”

    老嬷嬷:“奴站着就好,若是公子准备好了,那奴这就开始了。”

    方楚宜心说教就教吧,也就这么半天了,“开始吧。”

    很快方楚宜就绷不住了,耳廓爬上了一抹红意。

    艹。

    方楚宜万万没想到教的是床笫之礼。

    嬷嬷手里还拿了本巨厚无比的春宫图,打算给方楚宜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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