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旧时堂前燕早就飞入了寻常百姓家。



    虽然不知未来如何,但人都是难免活在当下的。



    “但是公子你还活着。”



    外在的东西都是死的,对于李寒宁来说,只要她的公子李昭还或者,他们李府就一直都在,就一直还活在这个世上。



    两个人分不清究竟喝了多少酒,一直喝到李寒宁走路脚步都有一些虚浮,好在她的酒量一直很好,而且长安夜里街道上有清风,清风拂过发梢带着一些巷子里陈酒酒香的味道,似乎能吹散李寒宁身上难得染上的一两分酒意。



    毕竟到了晚上,长安最近又是政权交替,到了夜晚街道上李昭不太放心李寒宁一个人回去,一路将她送到了萧策住的地方。



    直到李寒宁远远地看到了明王府这三个字,在漆黑的夜晚里,府门旁高高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将匾额上的字照得一片明亮,门口还有两个守在那里的侍卫。



    李寒宁转过身来对着近在咫尺的李昭道:“我到了,公子不用再送了。”



    李昭低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那些想要说的话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说出了一句:“往后多保重。”



    李昭停在原地没有再上去,眼看着人进了府才转身离开,等他再回长安,等有机会了他们还会再见。



    已经过了三更,明王府里的灯火还亮着,李寒宁说是去送陆长风,但今日迟迟没有回来,萧策一边在等她,一边在处理长安这边这几日堆积的公文。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策桌子上的蜡烛烛光随着门开一同进来的风晃动了一阵。



    萧策抬头看到了进来的李寒宁,李寒宁看到还没有休息的萧策似乎有些意外,一边轻轻阖上了门一边对着房间里的人道:



    “殿下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么?”



    其实最近的公文也没有什么什么紧急的事情,可李寒宁看他这么晚了还在改,有的东西明天再改也是来得及的。



    不过这句看似关心他的话成功地打消了萧策对她迟迟不归的那点不满,总归是见到了人,其实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萧策所有因为等待而心生焦躁都似早就烟消云散了一半,对于萧策来说,她只要一直能像这样回到他的身边来就好。



    萧策很快便放下了手里的公文,不过也没打算问她送走陆长风之后到底又去了哪儿,她总归有自己的原因。



    萧策这边想开口,但是却在她的身上闻到了一股酒香,有些迟疑地问道:



    “你方才喝酒了?”



    他分明在她身上闻到了桂花酒的香味,说来萧策这几日还没有看到长安城上有哪个酒铺是开着门的,几乎所有的商铺都暂时关闭了,就算长安最近已经安定了下来,可是住在这里的百姓也仍旧小心翼翼,这原本还是萧策眼下最头疼的事。



    李寒宁倒是也没有隐瞒,她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可以隐瞒萧策的,便自然而然地提起了李昭:



    “今天送长风离开以后,我在长安门口的那条街道上遇到了公子。”



    萧策自然清楚这个世上能让她叫公子的也就只有一个人,就是当时淮安城的李昭。



    萧策也没想到他现在在长安,不然定当抽时间亲自前往拜会,虽然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但毕竟萧策也一直想和李昭当面聊一聊当时淮安城的事,毕竟在淮安城的那件事上,他还欠着李昭的人情。



    萧策听到这个消息,多少有几分意外,于是看着她问道:“他也在长安?他现在住在哪儿?”



    李寒宁大抵知道萧策为什么会跟着问起这件事来,她想了一下李昭的话,又对着面前的萧策道:“殿下想见他吗?可他最近要离开长安了,听他说是要出去注意一些事情,我没有仔细问,可能一两个月之后才会回来。”



    萧策听到这里眼底看得见失落之色:“是这样啊。”



    倒是有些可惜,他才知道李昭就在长安,可他却要先一步离开长安了,如果早些知道便好了,可惜他这两日一直忙于政事。



    过了一会儿又对着自己道:“没事,这件事倒也不急,总归他也是要回长安的,回头等他有时间了我再前往拜会。”



    那时也不迟,萧策总归也不急在这一两个月,在长安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他们往后的时间也还长。



    李寒宁轻轻点了点头,复又想起来什么似得看着萧策道:“其实今日我也问过他了,公子如今无心入士,他之所以来长安,也是因为听到了你攻打长安的消息,他已经手刃了莫天城,如今大仇得报,就算回到长安来大约也只是暂住。”



    这其实也是李昭的意思,李寒宁和萧策挑明,也是怕萧策还一直惦记着招揽的事,她在李府那么多年,明白李昭的心思,他那时干净利落地离开了淮安,就是彻底放弃了自己平步青云的那一路。



    其实萧策心里也清楚像是李昭那样的人才难得,如今天下初定,比起从前一同征战沙场的武将,他们这样能治理天下的文臣更是需要的,像李昭那样的人不愿意在他们的新朝为官,其实也是他们萧氏的损失,不过萧策也了解李昭,君子不强人所难,他自然尊重李昭的选择与想法,不过他该挽留的也是他的事,似李昭这样的人才他自然愿意多费些心思。



    李寒宁眼看着桌子上的烛光已经有些暗了,走近萧策的书桌旁给他重新剪掉了一小节烛芯,烛火摇曳了片刻过后,照得整个房间跟着一起亮堂了不少。



    她默不作声地扫过了一眼萧策桌子上摆着摊开的公文,似乎有着赵义的笔记,和南城太守沈秋池的笔墨。



    正好说起南城,李寒宁之前还在军中的时候就听宁玉也提起过萧策想要一统中原的事,眼下长安已经打下来了,唯一的一点不足就是南疆的烟云十洲,可萧策虽有这样的心思,但那南疆毕竟是大梁都不曾打下过的地方。



    李寒宁看着萧策开口道:“方才不小心看到了他们给殿下的奏报,殿下这是打算去打南疆了?”



    萧策没有什么好瞒她的,坦率地认了下来:“眼下洛阳的兵力集中,刚打下长安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我和宁玉商量很久了,想要打下南疆。”



    不过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自然也有他犹豫不决的地方,他的兵马从前都是陆战,虽然前两年去北境打匈奴的结果也不错,但那时毕竟是和云妍的镇北军合作,这次如果对南疆开战,一来是水战,他们几乎从来没打过水战,几个如陆长风一般常年带兵的大将,走的走,被调回洛阳的都被调回了洛阳,就算是待在他身边的李寒宁和赵义,他们也并不擅长水战,二来,南疆人生地不熟,和北境一直熟悉地况的云妍不同,三来其实自从他们抵达月栖城之后,决心一路西行攻打凉州和并州以来,洛阳那边给的粮草就一直不够,就连萧策打凉州那时也只是要来了十天的粮草。



    粮草的事情的确是劳民伤财,也许是因为洛阳本来存着的粮草就不够,又也许是因为粮草的事都是文臣议论过的,最近太子萧晟监国,里面明里暗里也有他的手笔,萧晟自然希望他可以打下长安,只是不希望萧策一路过去都是胜仗,这点从凉州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他要打南疆统一中原是为了更长远的利益,但萧晟那边自然是希望他可以吃个败仗,最好能在战场之上两败俱伤,萧策很了解自己的那个哥哥。



    其实他的顾虑李寒宁心里当然清楚:“殿下迟迟不发兵,无非是担心水战和粮草的问题。”



    她这一开口便是放在萧策心上最担心的两个问题。



    “沈秋池一直在训练洛阳的水军,虽然没有上过的大的战场,不过他对得水战很是熟悉,他又亲自写书给殿下,说明他也是想要打这场仗的,这个人可以用,殿下若是实在还是不放心,可以将宁玉和我一同掉往南疆。”



    萧策唯一要解决的便是粮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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