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月色,普照临安,星斗倾洒,人影树影尽斑驳。



    洛轻尘背着铸山尸体离开了临安府,有李幼安剑气化江潮,拦阻诸多强者,他倒是没有遭遇太多牵扯,径直出了城池。



    秦千秋未死,可在今夜之后,注定成为整个临安的笑话,被人按在地上打,缩在金刚钟内,宛如一只老龟。



    这个笑话会持续很久,被不少临安勋贵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资,秦千秋身份越高贵,这笑资就越持久。



    对于秦千秋这等爱脸面之人而言,如此结果,比杀了他还难受。



    秦相府的强者,纷纷掠出,临安府衙、黑衙等官方势力,亦是动用兵力出城搜捕。



    临安的这一夜,毫不寂静,吵闹非常。



    但这一切都与安乐无关,与太庙巷中的小院无关。



    随着车夫铸山之死,洛轻尘痛揍秦千秋,事情已经越闹越大,秦千秋短时间内怕是不敢再对安乐动手。



    主要原因是林府的花解冰不仅归来,还请回了传奇状元李幼安……



    消息已然传开,整个临安府中所有勋贵俱是知晓。



    就在刚刚,秦千秋安排留守在临安府城门口,欲要拦阻花解冰的强者,被李千秋一声呵斥,发配沧浪江战场,不杀敌不得归。



    这等霸道威势,让临安府内不少勋贵都不敢再乱来,这样一位传奇人物的归京,大家都知道目的是什么。



    春闱在即,花解冰请来李幼安,自然与殿前会试上的那一柄定风波有关。



    林府与秦府的矛盾与恩怨,或许将在一柄定风波的归属上,出现极大转折。



    ……



    ……



    太庙巷中,院门打开。



    清冷月华,从星夜高空洒下,穿过老槐树的叶片,于地面洒下斑驳碎影。



    院落中央,摆着一张四方桌,桌上有燕春里的老黄酒一壶,酒盏三个,牛肉一斤。



    太庙老人眯眼端坐在椅子上,喝酒吃肉,长眉于夜风中轻飘。



    一席素衣的李幼安亦是端坐椅子,吃着牛肉喝着酒。



    安乐身着白衣,腰佩青山墨池,只是喝酒。



    “安小友,你刚刚与那车夫的战斗,老朽皆看在眼里。”



    太庙老人滋了杯酒,放下酒盏,轻笑道:“人皆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车夫付出了性命的代价,他虽不甘,但却非不甘未曾杀你,而是不甘未能送洛轻尘回青州。”



    “而你能不动恻隐之心,于战斗中不曾留手,这点很好。”



    安乐闻言,饮下杯中酒,道:“那车夫锻体三境,炼神胎息,境界上比我高,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境界本就低于他,岂能因恻隐之心便留手?”



    “我若被杀,最多换来车夫一句感慨,正如他死了,我亦是慨叹一句罢了。”



    “我尚且非强者,岂能养出些许强者自负的毛病?”



    安乐说的很郑重,很认真。



    赵黄庭一楞,随后哈哈大笑。



    一直喝酒吃肉干饭的李幼安亦是顿了下,诧异看了安乐一眼。



    “说的好。”



    李幼安抹了下嘴角的油渍,又问道“你悟了小圣令中的剑术秘法?”



    安乐知道他问的应该是凌空操纵墨池的技巧“剑气近”。



    没有隐瞒,安乐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昨日便有所悟。”



    “不错,天赋甚佳,小圣令中的机缘为圣师所留,剑法、刀法、枪法等等皆有,每个人所见所悟皆不同。”



    “哪怕同样是剑道,却也能悟出不同的技法。”



    李幼安轻笑。



    赵黄庭吃着肉,道:“安小友,李将军当年亦是小圣令持有者,并且力压当初那一辈,端坐圣山之巅,对谈圣师,今日他吃你酒喝你肉,你若在剑法上有什么疑惑,莫要客气,随便问。”



    安乐闻言,目光亮了亮:“前辈对话过圣师……”



    “小生还真有一个疑惑。”



    李幼安笑而不语,示意安乐问出口。



    安乐想了想,并未询问剑气近相关,而是问出了一个憋了很久的疑惑:“元蒙皇帝号称天下第一强者,那……圣师与元帝,谁更强?”



    风吹院落,老槐树叶片互相摩挲沙沙作响,一片宁静。



    赵黄庭眯着眼,李幼安陷入了沉思。



    安乐这个话题,的确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



    许久,李幼安饮下最后一杯老黄酒,抬起头,望着漫天繁星,平静道:“很多事,等你与圣师对谈,便会知道了。”



    “元蒙皇帝再强,终究只是天下第一强者。”



    “圣师不同。”



    “圣师在,天便是天,人间便是人间。”



    安乐闻言,总感觉李幼安话中有话,更深层次意义他未曾听懂,但直白的意思却明白了。



    元蒙皇帝为天下第一强者,可却依旧是天之下,而圣师则跃出了这个层次,坐看天上与人间。



    “酒喝尽,肉食完,你的问题亦问出,那在下该走了,不打扰安公子的机缘。”



    李幼安起身,掸了掸身上素衣。



    赵黄庭亦是一笑起身:“幼安啊,换场换场。”



    “安小友今日在林府为那林四郎画了马,隔着大老远,老朽都能闻到那画中风流野马的墨香。”



    “咱们去寻那元帝驸马,观一观这安小友的画中野马。”



    赵黄庭迫不及待的招呼着。



    安乐顿时哑然,这你都闻的到?



    李幼安眼眸一亮:“花解冰向我夸你所画墨竹之傲骨,前辈亦称笔下野马风流,正好去赏一赏。”



    安乐起身,朝着二人抱拳作揖。



    李幼安负手,长发不羁垂落,行至院口,望向安乐道:“你从小圣令中悟出的剑技可否取名?”



    安乐闻言,道:“名曰‘剑气近’。”



    李幼安唇角一挑,顿时有心神如星辉弥漫周身,一柄剑气于无尽星光中慢慢汇聚成型。



    “我的剑技名曰‘千百度’,此剑亦名千百度。”



    李幼安手掌轻抚长剑,剑身漫着星光,微微轻颤:“好好感悟‘剑气近’,你如今只是悟了皮毛,当你真正入门,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话语落笔,李幼安屈指一叩,名剑千百度骤然化作阑珊星火消失无踪。



    随后,大踏步出了院子。



    太庙老人笑眯眯,看了安乐一眼:“安小友,没想到你除了画竹,还能画马,甚好,改日好好交流。”



    安乐作揖送至门庭,老人笑着离去,竹杖敲打青石声在夜色巷弄中回荡,渐行渐远。



    太庙之前。



    李幼安负手而立,观那灯火通明的豪华且巍峨的庙宇。



    老人持竹杖而来,笑道:“你观此子如何?”



    李幼安收回目光,道:“剑术天赋卓绝,性格不卑不亢,观其墨竹可知其傲骨,是个人才。”



    “但能否承载起你的青山,犹未可知。”



    老人笑了笑,眸光深邃许多:“老朽破不了境,大限将至之际,能寻得这样一位少年继承青山,是一种幸运。”



    “少年曾言‘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多浪漫啊。”



    “青山赠他,老朽不悔。”



    李幼安闻言目光柔和:“是很浪漫。”



    遂又眉头微蹙:“前辈没希望吗?”



    “大道漫漫,岁月留痕,强如元帝若不曾破十境,亦只能活六百载,我曾豪气执剑叩天关,可如今,岁月滚滚,仙人却笑我早生华发。”



    老人拄着竹杖,望着灯火阑珊的太庙,叹道。



    “大赵南迁已过五百载,临安府中太多人面临修行大限,人老了,就容易对死亡生畏,繁华的临安府,纸醉金迷,碎了多少念想,埋葬了多少豪气。”



    老人扭头看向李幼安:“可老夫意难平,沧浪江以北,皆是故土,可我等却只能望江而思故乡,如今这临安中,太多人被繁华蚀骨销魂抹去了豪气与壮志,觉得维持如今的境况便足以。”



    “哪怕是天玄殿中那位,老了,便忘了曾经南迁时的憋屈。”



    “这临安,已无岁月可回头。”



    “你李幼安、叶龙升、种师极力主过江,老朽甚是欣喜,希望你们亦不会被临安的繁华所迷蒙了双眼。”



    老人的叹息、痛心、告诫让李幼安面色郑重,深深作揖。



    “老朽曾拎把破竹剑对杀元蒙皇帝,但那一战,掩退为主,不够爽利,再过些时日,老朽定要过江北上,向那元帝讨教讨教。”



    老人捋了捋长眉,轻轻笑道。



    李幼安闻言,眯了眯眼:“那定然……十分爽利。”



    ……



    ……



    院子中寂静了下来。



    桌上空壶闲摆,酒过狼藉。



    安乐心神陷入前所未有的宁静中,他收拾了桌子,又给花卉盆栽浇水。



    随后,院子清理的空荡。



    他抬起手,剑指轻摆,青山与墨池呼啸而出,插在老槐树树干上,轻轻颤动。



    安乐静立片刻,脑海中浮现出与魁梧车夫铸山一战的画面与细节。



    【无畏心】道果轻颤。



    遂吐气如雷,气血自皮膜之下,毛孔之中涌出。



    灵骨铿锵,气血翻涌,安乐沐浴星斗,演练五禽!



    迷蒙血雾在周身化猛虎、灵鹿、凶熊、狡猿、锋鹤……



    一番锻体演武之后,安乐眉心泥丸宫中,一汪剑池浮现,映照星光而泛波。



    胎息心神缓缓沸腾!



    如一尊凶猛悍兽朝着炼神第三境脱俗,发起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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