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亭雨和容骥走得匆忙,身上只带了几件衣裳,一些被武官强行塞进来的银票,与容骥手边的那把长剑。

    起初池亭雨只想让小皇子学点剑术,没指望他能在此途上搏出什么造诣,没想到儿戏一般打出来的剑居然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俩的命,以后可能得立个牌供起来,让这位祖宗吃吃香火,至少得添上个救驾有功的名头。

    池亭雨脑子里想得多,□□的马速度也不慢,他们绕出深山,一路沿西北方向前行,看上去居然是到长安的路。

    容骥一整天都在提心吊胆,听到叫喊声就一个激灵,得看清来人才消停。

    他回头回多了,池亭雨也觉得脖子疼,那几个刺客却像消失了一样,没再杀出来碍他们的眼。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回长安吗?”

    池亭雨正在为后面的行程做打算,闻言下意识回答:“不去。”

    容骥望着悬挂在正前方天际,像一个大柿饼似的夕阳,心里想,如果不去长安,再走下去,恐怕就到西域了。

    西域不同于中原,黄沙漫野,旋风遮天,到处分布着凌乱破碎的小国。他祖母就是自西域而来,如果去投奔祖母母家,说不定能给他们一个庇护。

    池亭雨一眼就看穿了小皇子的想法,打马凑到容骥身边,笑着说:“别想那么复杂,你是皇子,就算跟你祖母有关系,到了西域人家也得掂量掂量,不会那么痛快与朝廷作对。我们去个近点的地方,在蜀中滞留两天,转道去太行山。”

    “太行山?我们为什么要去那儿?”

    池亭雨虎摸了一把小皇子尊贵的头顶,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太行山以东临海,距离长安和南溪县都有千里之遥,又出过不少名仕大儒。我们在那儿找一个新老师,争取让你学到点真材实料。”

    容骥听完这话,脑子里“轰”一声响,嗫嚅道:“你……不当我老师了吗?”

    池亭雨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池某阅历有限,有些东西自己都想不明白,还能怎么教你?”

    想不明白,什么想不明白,又出了什么事?

    池亭雨不是个妄自菲薄之人,给点阳光能直接把尾巴翘上天,他说想不明白,那就真的出了什么容骥不知道的事,而且还挺严重。

    会是跟自己的母妃有关吗?

    容骥的心思随着头顶悬垂的乌云飘向了已经离去多时的南溪县,在那里,赵茹真刚上马,旁边站着一脸丧气的连哥儿,平时伶牙利嘴谁都敢骂的人这会儿话都说不利索,仔细看眼角还沾着一点泪痕。

    “我……我就是不想让你去,长安那么危险,你要真回不来怎么办,那我,我不就没有亲人了吗?”

    武官沉默不语地站在街对面,骑着马,时不时偷听一耳朵,心里反复琢磨赵茹真这个人的秉性。

    聪明、漂亮,就是有点不近人情,明明是个大夫,脸拉得比谁都长,不知道是看病还是吊丧。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屈居南溪县这个小地方,真的只是因为出生在这儿吗?

    赵大夫默默地等着连哥儿哭完,垂下眼,淡淡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现在逃避,以后也得做出选择。我办完这趟事就回来,不会死在里面,你放心。”

    她这话说得有多不近人情,人走得就有多决绝。武官策马跟在她身后,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连哥儿,那哥儿仿佛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双手紧握成拳,静静地望着赵茹真的背影,不哭不闹,像是已经定好了决心。

    有些孩子,生来就比别人坎坷些,比如十一殿下,比如他……

    武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这么多离愁可叙,他时刻记着池大人的嘱托,不敢跟赵茹真交代太多,但必要的话一句都不少,尤其是容妃娘娘的病,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说得他口干舌燥,赵茹真也不见得搭理一句。

    到最后,这位冷颜似雪的赵大夫只问了他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池亭雨和他那哥儿还会回来吗?”

    武官:“……”

    武官想了想,谨慎地说:“不确定,这里是池大人的故乡,按理说以后会回来看看,但朝廷的人追得急,在事态平息前应该没办法。”

    他仔细端详着赵茹真的表情,从她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看不出什么端倪,遂断定这人只是随口一问,对池大人和十一殿下不见得有多怀念。

    另一边,池亭雨和容骥总算到了巴蜀外围的一个小县城。这县名曰“澜平”,就在高耸入云的山峦之下,县里的人衣着奇特,较中原服饰更加艳丽,花纹如祥云当空,穿梭在织锦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两个人在离县城还有几里的驿站中歇了脚,驿站往常有不少朝廷中人在此停留,碰见熟面孔的概率大,池亭雨特意让人把东西都端进房里,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遭,确定两边都没有房客,才安心坐下来跟小皇子说话。

    “今天先在这儿凑活一晚,明儿再进城,你抓紧睡吧。”

    为了让池亭雨随时应对突发情况,两个人就要了一间房,容骥睡了,那他怎么办?

    池亭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应该是奔波太久,伤上加伤的缘故。

    他虽然没明说,但容骥看得出来,这人路上一直崩着弦,自己回起头来不计其数,他也没好到哪儿去,不管到哪儿都表现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人从背后给他一刀。

    要是一直这么下去,人还没走到太行山,身体就该垮了。

    容骥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他郑重其事地对池亭雨说:“今晚你先休息,我在这趴会儿就行了。”

    池亭雨蹙起眉,觉得这小孩脑子是不是被马颠坏了,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他能让皇子趴外面,自己睡床上吗,那他还睡得着吗!

    池亭雨疲惫地挥了挥手,小声道:“行了,知道你的好心,赶紧睡吧,多一句话就少睡一会儿,我们时间宝贵,接下来没时间让你休息。”

    容骥被他连推带搡地哄回榻上,总算肯闭着眼睡觉了。池亭雨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盯着驿站外那两个硕大的灯笼,有一搭没一搭回想起先前的事。

    他和容骥在一起这么久,就是在按部就班地行事。他要保护他,要带着他逃离追捕,要让小皇子平安长大。这一桩桩一件件从始至终出于他的责任,从来没细想过其中的因果。

    现在想来,容骥出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一个小孩,为什么会被流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容妃娘娘又是因为什么得的病,她第二个孩子的死,真的只与宫斗有关吗?

    实话说,他在朝廷任职那三年,除了听说容妃受宠,本身也没探究过宫闱秘事。

    容妃这人喜好如何,性格几许,全都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她不像寻常受宠宫妃一样张扬跋扈,也不见得低调隐藏,普通得有点担不起那个受宠的名。

    要不是他意外捡到了容骥,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和那位娘娘有什么交集。

    池亭雨细思极恐,回暖的天也忍不住打哆嗦。他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再转过头,看见小皇子躺在榻上,呼吸匀长,似乎睡得正香。

    要是容骥也跟他娘一样深陷谜团,池亭雨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坐的时间久了,背上那道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池亭雨翻出伤药,自己把衣服一脱,抻着胳膊往背上够。

    白天的时候容骥还能勉为其难地帮他擦一下,现在自己一个人,伤口都快裂开了,指尖还在脊背上乱摸。

    池亭雨疼得直冒冷汗,放下胳膊喘口气,再想动时,看到了一双夜里透光的眼。

    池亭雨:“……”

    怎么跟猫似的,大晚上怪瘆人的!

    容骥睁着他不同凡响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池亭雨。

    池亭雨被他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人才窸窸窣窣地爬下床,趿着鞋走到他身边,小声说:“我来给你弄吧。”

    池亭雨心知这次的帮助必不可少,也不跟他推脱,把伤药塞到他手上,转过身,伤口直对着小皇子。

    之前的纱布已经被池亭雨拆开了,目力所及的是一道泛白的剑伤,狰狞地爬在他修长挺括的后背上。

    从这背的完整程度来看,池亭雨之前没受过什么大灾,不像那些武官似的满身伤疤,一看就是常年在刀尖上摸爬滚打。

    但正因如此,容骥才愈发愧疚,一个朝廷出来的太傅,再怎么落魄,也是执笔教书的先生,本不该跟他风里来雨里去,受再小的伤也不行。

    容骥暗地里叹了口气,将伤药一点一点撒在他伤口上。

    池亭雨正面疼得龇牙咧嘴,偏偏又不肯出声,忍得满头大汗,青筋都快从太阳穴飞出去了。

    容骥总算端着手弄完了,从旁边拿了块新的纱布,绕着池亭雨的肩牢牢盖住伤口。

    池亭雨被他这么一顿摆弄,差点疼得厥过去。他抬起疲惫的眼,拖着长调说了句安抚的话:

    “半夜起来辛苦你了,赶紧睡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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